不一樣的線人

吳宏慶

1. 線人

看著眼前這個染著黃發，骨瘦如柴的年輕人，史考克覺得很無奈，他的臉上甚至呈現出了悲哀的神情。可是年輕人根本沒注意他的表情，仍然異樣的興奮與激動，鼻梁上星星點點的雀斑幾乎飛舞起來了。確實，對于這些花錢大方又沒經濟來源的小混混來說，做警方的線人實在是件不錯的差事，只是，他們想到的是幾句話可以換一大筆錢，卻沒有考慮自己隨時生活在死亡的邊緣。史考克正是為此悲哀。

盡管如此，史考克還是按照慣例給年輕人下了任務：“皮爾，你的任務很簡單，只需要將保羅的去向告訴我就行了，至于如何操作，你完全不必去管。關于報酬嘛，則視情報的重要性來論，上不封頂。”

保羅是片區里最有名的黑幫頭目，壟斷了這個區的毒品買賣，以心狠手辣而著稱。據說有一次因為手下告密，致使警察繳獲了他的一批毒品，他認為手下中的五個人其中一人必是告密者，可是卻查不出到底是誰，結果他干脆將這五個人全都處死了。也就是在那次，史考克失去了潛伏在保羅身邊數年的線人，上面也大為震怒，批下了大量辦案經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抓住保羅。只是，史考克此后曾找過很多邊緣人，但沒人敢去保羅身邊臥底，直到皮爾主動找到他。答應皮爾實屬無奈之舉，因為皮爾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混混而已，但史考克已經實在沒有別的人選了。

當下，史考克準備詳細地教皮爾做臥底的技巧。皮爾聽得不耐煩，說：“你這一套早過時了，保羅不可能不知道你們這一套。算了，還是按我的方法來吧。”史考克奇怪地問：“你的方法？是什么？”皮爾神秘一笑，說：“這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辦法。”說著，向他一揮手，就吹著口哨走了。

史考克滿腦子的困惑，這小子能行嗎？別枉送了他一條性命。可又想，現在年輕人的思維太活躍了，自己根本跟不上趟。比如自己那剛滿十八歲的兒子愛德華，放著好好的大學不上，竟然輟學跟幾個人搞了個搖滾樂隊。或許，這個叫皮爾的小子真有自己的辦法。

當天夜里，史考克正在看電視，皮爾給他打來了電話，說現在保羅將到愛倫街32號去。史考克頓時愣住了，保羅自知仇人眾多，行蹤向來詭異，經常臨時改變方向，連最得力的手下往往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去哪，皮爾一個小混混，他是怎么知道的？愛倫街32號的別墅是保羅名下的一處地產，警方早就懷疑這里是他的一處藏毒倉庫，如果皮爾的消息屬實，那么保羅顯然是去從事毒品交易。可是這么重要的消息皮爾憑什么知道？

史考克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先不驚動警隊，自己一人去看看情況再說。他坐上車，往愛倫街駛去。快要到愛倫街32號時，迎面駛來了三輛豪華車，正中那輛的牌照顯示，正是保羅的，另兩輛車顯然是他的保鏢。

史考克大吃一驚，顯然，皮爾的情報是正確的，只是因為他猶豫的時間太長，以致保羅的交易已經完成了。正想著，皮爾打來了電話，他怒氣沖沖地說：“你怎么來得這么慢？他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真是見鬼，你浪費了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史考克有些尷尬，支吾地解釋說：“是這樣的，我……”皮爾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說：“別說那些廢話了。抓不到人不是我的錯，所以錢你不能少我的。說吧，這次給我多少錢？”

史考克被他一頓搶白，感到很沒面子，不過，這也可以看出來，皮爾雖然是小混混，不過確實有點能力，多給他一些，能讓他更加賣命。于是從線人經費里給了他一千美元。皮爾聽說有錢，也就不再生氣，愉快地答應了。

史考克沒有看錯，此后皮爾又多次提供了保羅的行蹤，雖然因為保羅太狡猾而令史考克每次都無功而返，但可以證明皮爾確實是個有能耐的人。皮爾很聰明，他懂得自己的價值，每次的要價都不低，是警局這些年付出的線人費最高的一個，不過史考克仍然認為很值得。

2.行動

這天，史考克回到家，看到兒子愛德華正把兩腳架在茶幾上悠閑地看著電視。史考克一向反感他這副吊兒郎當的神情，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喝道：“把你的臭腳拿開！”愛德華不以為然，嘻嘻笑說：“爸，我明天去曼城大學演出，要不要去欣賞一下我的音樂？”史考克白了他一眼，說：“就你？那也叫音樂，別丟人了！”愛德華早已習慣了父親對他的嘲諷，不以為然地說：“你根本不懂什么叫音樂，除了古典音樂叫音樂，搖滾也是。”

第二天上午，史考克剛到警局，皮爾又來電話了，他說保羅將去曼城大學。史考克一愣，問道：“他去那干什么？”皮爾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只是要我提供情報，其他的事都不歸我管。”

難道保羅的毒品交易已經延伸至大學內了？史考克趕緊開車去了曼城大學。剛到門口，就看到保羅的車來了。這個毒梟走到哪里都是三輛車，囂張得很。史考克跟在他們的車后面慢慢地開著。片刻后，前面保羅的車停下來，保羅下了車，七八個保鏢立即上前將他圍了起來，往前面的建筑里走去。史考克抬頭看了看，見前面是個禮堂，上面掛著巨幅海報——旋轉樂隊。這正是愛德華的樂隊。這倒是很奇怪，一個大毒梟竟喜歡這種三流搖滾樂隊！史考克想了想，從車上拿來帽子與墨鏡，稍加化裝，也走了進去。

進入禮堂，史考克就將墨鏡摘掉了，里面實在太黑，只有前面舞臺上那碩大的滾燈滾動著星星點點的燈光，讓人依稀能分辨出眼前的路。禮堂已經坐滿了人，史考克轉來轉去，也沒看到保羅在哪里。此時，音樂響起，演出開始了。史考克只得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演員正是愛德華和他的一幫朋友。舞臺布置得很豪華，各種燈光忽閃忽滅，愛德華和三四個年輕人在臺上如癡如醉地演奏著。看起來他們很受歡迎，在座的人不時發出激動的尖叫聲，當然，這種音樂對史考克來說實在過于刺耳，他的心臟跳得很厲害。強忍了片刻，史考克終于受不了而起身出了門。在剛走出大門時，史考克突然看到保羅的三輛車正一字排開向校外駛去。

這時，史考克的電話響了，是皮爾打來的，問他要情報費。史考克覺得他這個情報毫無價值，不過為了安慰他，還是答應付一千美元，又說：“皮爾，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從我這拿走不下五萬美元了吧，我希望下次你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情報，而不是這樣不痛不癢的。”皮爾在那邊呵呵笑道：“會的，只要你能出得起價錢，肯定有你希望的情報。”

晚上，史考克正在看電視新聞，愛德華興趣盎然地回到家，說自己的演出受到了極大的歡迎，給了他們很大的信心，所以，他們下一步將去紐約開演唱會。史考克從鼻子里嗤笑了兩聲，說：“你要能在紐約開演唱會，我就能親手抓獲保羅了。”史考克的輕蔑并非沒有理由，沒有父母會支持孩子瞎胡鬧的，沒有資金來源，他們的樂隊再怎么蹦噠，也蹦不出曼城。他的態度顯然激怒了愛德華，他哼了一聲，說：“你就等著瞧吧！我們一定會去紐約的！”

幾天后，史考克再次接到皮爾的線報，說保羅今天晚上8點將準時到路易大道71號去。這一次，史考克沒有絲毫猶豫，立即通知警隊，提前在那里設下了埋伏。

路易大道71號是一幢公寓樓，史考克與隊友們先在里面找了個房間，然后打開安裝在各個樓層的監控設施，守株待兔。8點整時，保羅果然在七八個保鏢的簇擁下進了公寓樓，他們坐上電梯，一直到七樓，然后在905室門口停下。敲門之后，有人開了門，保羅留下四個保鏢在門外，自己帶了其他的保鏢進屋了。

史考克立即通知樓下的同事，要其去管理處查清905室住著什么人。片刻后，消息傳回來，說這是保羅的地產。保羅在這種不起眼的地方與人見面，肯定是談毒品生意。史考克不再猶豫，發出行動的命令。很快，在各樓層埋伏的警察紛紛聚到7層。門口保羅那四個保鏢見有情況，立即掏出槍來，但很快就被撲倒。史考克一腳踹開905室的門，一馬當先沖了進去。隊友們隨后迅速地控制了現場。

保羅正悠閑地坐在椅子上抽著雪茄，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沖史考克微微一笑，說：“史考克警官，我在品嘗雪茄，你要不要來一支？”

史考克沒有理會他，手一招，警察們立即四處翻找，但將整個房子幾乎都翻了個個兒，也沒找出丁點毒品來。保羅一直在邊上像看戲一樣地看著他們，完了他慢悠悠地說道：“我想，這事兒你們得給我一個交代。我的律師會找你的局長的。”

3. 兇案

史考克無緣無故帶人闖入私人住宅，引來局長的痛斥，最后，為避免保羅律師的糾纏，局長將史考史降為了巡警。史考克覺得很委屈，可是也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了這一安排。

這天，史考克正在路上執勤，手機響了，接來一聽，是皮爾的，來跟他要上次的線人費。史考克氣不打一處來，吼道：“你還有臉要線人費？上次是條什么鬼情報？”皮爾毫不妥協，說：“我們的約定就是如此，這是你自己判斷錯誤，怎么能怪我？”史考克一時語塞，半天也說不了話。皮爾說：“一千美元。另外還有個情報，保你官復原職，如何？”

史考克立即答應了下來。他把錢匯出后不久，就接到皮爾的電話：“今夜11點，海灣碼頭有人交易毒品。”

史考克立即找到局長，向他匯報了這個情報。局長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決定再相信他一次。當天夜里，史考克果然在碼頭見到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只是，當警方正要上去抓捕時，兩人卻跳入水中逃遁了。盡管如此，也繳獲了不少毒品。局長大喜過望，當場便讓史考克恢復原職。史考克雖然沒有抓到那兩個毒販子，但可以認定，其背后的主謀一定是保羅。因為沒有外來毒販敢在他的地盤上做買賣。

當晚，史考克又接到了皮爾的電話。皮爾對他恢復原職恭喜了幾句后，話入正題：“這個線索令你受益匪淺，所以需要五萬美元。”這個價錢有些多了，史考克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又問：“皮爾，我一直有個疑問，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對保羅的事知道得這么清楚？”皮爾哈哈一笑，說：“我的身份你應該早就查過吧。至于情報來源，這個我需要保密。”史考克當然查過皮爾的身份，一個什么也不是的小混混而已，可問題是，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史考克說：“我只是好奇而已，當然，你不愿說我也不勉強你。”皮爾笑說：“這就對了嘛，我們以后還要好好合作呢。”

史考克放下電話，將錢打入皮爾的賬戶，又回到警局，上網查看了一些資料，這才回到家中。愛德華的房間里傳來一陣陣被壓抑的吉他聲，他是樂隊的吉他手。史考克推開他的門，愛德華看到他有些慌張，說：“爸爸，是不是吵到你了？”愛德華的電吉他并沒有插電，他知道史考克討厭吵鬧。

“沒事。過來看看你。”史考克在他面前坐下，端詳著吉他說，“挺好看的一把吉他，新買的？”愛德華點點頭。史考克又將吉他插上電，說：“從來沒好好聽過你的音樂，你彈個拿手的我聽聽。”愛德華有些詫異，卻還是依言彈了起來。史考克努力讓自己去接受兒子的音樂，可是，他實在接受不了。抬頭看了看貼在墻上的那些樂隊的相片，不一會兒，他悄悄出門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時，史考克接到同事的電話，說在一個工地上，發現了一具尸體。史考克趕了過去，眼前的一幕令他驚詫不已，只見一塊用以做地角墻基的泥凝土已經被敲開了，露出一具腫脹的尸體。報案人是工地的負責人，他說昨夜一夜之間，工地上多了一塊這東西，他以為是工人臨下班時做的，就準備將它放入地基里，沒想到起重機剛將它放下，就散了，露出里面的尸體。顯然，是因為作案者不懂水泥與沙石的配料，才使水泥塊過于酥松了。

史考克通過死者的指紋，在資料庫中查到，此人叫杰西，是保羅的手下。聯想到昨天繳獲的毒品，史考克突然想到，會不會是因為毒品被繳，保羅懷疑是杰西告的密，才殺了他？史考克思來想去，決定主動聯系皮爾，或許他知道些什么。皮爾接了電話，問他什么事。史考克將水泥藏尸的事告訴了他，問他有沒有線索。皮爾不耐煩地說：“這還能有誰，當然是保羅做的。在本區，除了保羅，誰敢動他的手下？”這跟史考克的猜測一樣。皮爾頓了頓，又說：“我也正準備找你呢，有個重要的情報，但你需要先付十萬美元。”史考克想也沒想，立即同意了。很快，他便給皮爾的賬號打了十萬美元。皮爾查看過賬戶后，說：“今天保羅會在下午2點正，于紐曼酒店和紐約來的約翰進行毒品交易。”

4. 真相

史考克上網查看了約翰，得知他是紐約警方關注已久的毒販，史考克立即通知機場及鐵路，一旦發現約翰，要馬上拘留。很快，機場方面來了消息，說約翰已經被他們控制了，但他身上沒有一克毒品。史考克讓他們繼續扣留約翰，自己則給局長打了電話。一個小時后，史考克來到局里，化裝專家已經將一名同事化成約翰了。這個假約翰帶著真約翰的手機等物品，等著保羅的通知。在1點20分時，假約翰收到保羅的通知，要他馬上到紐曼酒店302室來談。

假約翰來到302室，隨手將風帽掛在了衣架上，隨意地接受著保羅保鏢的搜身。保鏢查出他沒有攜帶可疑物品后，打了個電話，很快，保羅從門外走了進來。通過假約翰掛在衣架上的風帽，史考克很清楚地聽到保羅在說：“實在抱歉，我來晚了。”一陣寒暄后，兩人談到了毒品，假約翰問之前談好的三十公斤高純度海洛因，運送到紐約有什么問題。保羅表示沒問題，一切他都已經安排妥當。隨后，兩人約定在紐約的一間地下車庫里交易，然后就分手了。等到假約翰一走，保羅立即出了門。史考克一看他出門的時間，1點40分左右。

史考克想了想，立即帶人去了明夜街56號。愛德華與他的樂隊正在屋里整理器材，見到史考克，他一愣，問道：“爸爸，你怎么來了？我們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紐約演出，那邊的場館已經布置好了……”史考克冷冷地說：“我想，你們只怕要違約了。”說著，一招手，身后的警察們立即將樂隊的人推開一邊控制住，然后四處翻找起來。不多時，一名警察在架子鼓內發現了大量的毒品。隨后，史考克走到架子鼓手面前，說：“只怕你也不知道，你父親保羅竟然利用你來運送毒品吧？”

愛德華失聲叫道：“爸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史考克說：“這應該問你們。你們熱愛音樂，可是父母不支持，得不到資助便不可能繼續從事音樂。所以，你與他，”他指著架子鼓手說，“漢克，保羅的兒子，想到了給我做線人這個方法。于是你們請來了自己的樂迷皮爾，皮爾之所以每次都能準確地知道保羅的去向，是因為漢克的原因。漢克可以用很多方法來讓保羅按照他定的路線走。當然，漢克并不想父親出事，所以每次通知我時都要推遲一些時間，因此每次我去都會晚一步。你們以為這事做得隱秘，可保羅早就懷疑我為什么總是能知道他在哪了，他一定查到了皮爾的身上，所以才有了公寓那一幕。當然，我降職了，愛德華肯定不愿意，于是，漢克你偷了保羅的一批毒品讓皮爾通知了我。保羅沒想到他兒子會做這樣的事，懷疑到了杰西，于是將他給殺了。”

愛德華與漢克對視了一眼，垂下頭來，輕聲問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史考克沖他搖了搖頭，說：“愛德華，別忘了我是個警察。皮爾只是一個小混混，他怎么可能了解到保羅的行蹤？還有，你的吉他，我去商店查看過，價值上萬美元，還有你們演唱會的那些豪華燈光，你們的樂隊才剛剛起步，不會有人贊助你們的，而且，也不會有正常的父母會支持你們做這些，那么你們的錢從哪來的？”他轉頭問漢克，“漢克，保羅肯定也不支持你搞音樂吧？”漢克苦笑著說：“正像你說的，沒有正常的父母會支持兒子搞搖滾的。他雖然壞，但是個正常的父親。我們的經費不足，雖然想了辦法湊了一部分，但還少一些，所以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史考克點頭說：“你們缺錢，可是沒有將偷來的毒品拿去賣，說明你并不像你的父親。”

此時，門被推開了，警察們押著保羅進來。保羅一臉死灰，悲哀地對漢克說：“你真傻，我的錢不都是你的嗎，為什么要用這種方法？”漢克扭過頭去，說：“從小我就厭煩了你殺人販毒，所以才找到音樂來寄托我的靈魂。你是我的父親，我并不想你出事，但你出了事，我會當成是報應。何況，你竟然用我的架子鼓來運毒。”

保羅長嘆一聲，癱倒在地，再也不復往日的囂張。

事情解決后，樂隊的幾個年輕人再次啟程去紐約，追求自己的夢想。臨行之時，史考克將一張銀行卡放在了愛德華的手上，卡里，有他畢生的積蓄。盡管，他仍然不懂搖滾，但覺得，音樂，至少要比毒品強。

（責編/方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