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父

在“銅道”藝術館,有一枚沈陽造幣廠韓曉生先生的名作——以《禪》命題的大銅章,引來無數觀賞者駐足凝思。
大家知道,“禪”字的出現,既不是對印度佛教中某一概念的音譯,也非意譯,而是在翻譯中的借題發揮、有意識地取《莊子》之辭,寓意于華妙難知,玄奧深解之思,而進行的創造性翻譯。
禪宗思想原初的思維模式, 即本體無相,即體即用,靜虛空靈,佛性本有,頓悟成佛。后經歷代禪師在理論上進一步推促其向“心性論”方向轉化,至慧能,終于形成以《壇經》為代表的系統的禪宗思想。禪對外境而不執著于外境,由心發端而不著守自心。安心無為而任自然,任自然而不執一端,不執一端必超越相對,超越相對則可涵蓋無限。禪就是這樣一種思維方式和這種思維方式所通達的意境。從思維上講,它是經驗的;從意境上看,它則是哲學的和審美的。
要把經越千年滄桑的“ 禪” , 藝術的具象的表現出來, 尤其是在只有80mm的大銅章上表現出來,其難度可想而知。所以,有觀賞者駐足凝思亦不足怪矣。
韓曉生先生的創作之妙,在于得禪說禪,“心之妙,妙萬物而言”,“不可以語言傳而可以語言見”,以銅說話,講禪“對外境而不執著外境”,選大眾傳知的達摩為具象,妙大眾自心體認之辯證思維。大銅章正面,達摩一手持念珠托腮,閉眼抿嘴,做沉思狀(禪不在思,離思無禪),印堂中聚攏的紋理正在消退,悟到的明慧在眼角處化作瞬間即逝的滿足與愉悅,參透的機緣在嘴角留下了矜持狡黠的笑意。若將韓曉生雕塑的達摩與羅丹雕塑的《思想者》的表情做一比較,思想者是正在思考,而達摩是想透了而不說(禪不可說,不可說非禪)。唯獨達摩的一張臉一只手,無能所、無對應、孑然獨有,靈光獨耀,表現出了非有非無,非色非心,非言語可表,非思想可及的意境。真是悟者尚有言跡,證者空痕也無,完全是禪的意境與審美。更有禪意的是韓曉生將現代電影的動態表現手法在此雕塑中靜態的借用了一把,達摩的左邊頭顱似乎在快速分解風化,似為禪之借殼、離相、離念,卻又于風化分解物中析出,形成了由小到大無數閃光的球珠,星星點點可獨成一個宇宙。其中寓意與背面雕塑的意蘊前后呼應,虛實相生,自然映襯,心至無疆,包容萬象。背面是萬千盤根錯節的藤枝喬木圍籠而成的窩,中間放著一枚蛋,蛋上寫著一個禪字。那萬千藤喬顯然不是無根之木,給人以生命盎然、紛雜而有序之象。只有如此強大的文化叢林才能孵化和孕育、創造和誕生禪宗之禪。至此,韓曉生先生的《禪》,細細看來,“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
一枚銅章,仔細品味,令人折服。掌股間竟能承載如此之多的傳奇和美好的故事,如此深刻和玄奧的思想!與其說我欽佩韓先生的雕塑,不如說我欽佩韓先生的禪意。禪意美,妙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