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戀宗師

沈嘉柯

你有沒有種看娛樂圈明星情史軌跡圖的感覺？

世上的作家雖然千奇百怪，但基本上可以分為有序派和無序派，好比金庸寫的那些宛如照鏡的小說，華山這么一個門派里面也有氣宗和劍宗。

作家總要出書，出書時有種附加物叫序。序又分自序和他序。在我看來，自序等于無序，無非是作者額外添加一點口水。

歷來為他人寫序，無非一個夸。互夸群夸，實在夸不了太多，就少夸幾句，早早收筆。近來馮唐因給李銀河寫了一篇天花亂墜的序，變成一個好玩的笑話。一兩千字的序，九成在說自己，直到末尾，才不得不勉勵了李銀河幾句好好寫小說之類的話。馮唐的天花亂墜，全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旁觀的人想不樂上一樂都難。雖然，李銀河的小說實在寫得稚氣，難入行家法眼。

這事不用看馮唐辯解，也不用管李銀河的感受，倒是可以直接參考李碧華。

李碧華有本散文集《生命是個面紙盒》，里面有篇《獨》，提到內(nèi)地出版流行出合集的搞法。一大堆作家熙熙攘攘擠在一本書里，她對此極為不滿，覺得很不樂意。尤不樂意的是，還有人特意找她合著，李碧華干脆兩個字表態(tài)：荒謬。緊接著她深入表態(tài)，“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的書，甚至從來就沒有別人的序。”

之所以拿李碧華來說事，是因為恰好馮唐的隨筆集《如何成為一個怪物》里，把他認為的這一代小品文寫得好的，都列出來了，排名不分先后，分別是：阿城、黃集偉、李敬澤、李碧華、王小波……馮唐。

眾所周知，李銀河是王小波的老婆。現(xiàn)在馮唐給李銀河寫序了，也變成眾所周知的事。

最有趣的是，在《怪物》的開頭，赫然有一篇李銀河給馮唐寫的序。李銀河在開頭就贊美馮唐的文字，初讀便令她“受驚”，因為這樣美好的文字并不多見，只是在看王小波等人的文章時，有過類似的感覺。

李銀河的這篇序言約莫千字，共分四段，最長的一段文字，是在談她不同意馮唐對王小波文字的評價，因為馮唐說王小波的文筆還有不足，需要“練字”。你看，李銀河還是厚道識趣的，為心愛的已逝丈夫辯解之外，還有一半是直接贊美馮唐的文字多么杰出。

現(xiàn)在，你有沒有種看娛樂圈明星情史軌跡圖的感覺？如果有，恭喜你，你徹底被搞暈了。

讓我們一起回到開頭，序是什么？本質(zhì)上就是用來夸人的。作家，本質(zhì)上也只有兩種。一種如李碧華，幾十年網(wǎng)絡(luò)上都找不到幾張她的照片；另一種如馮唐，幾十個字，也要繞彎子繞到自己身上。

說到底，這兩種人，用心理學的角度去看，本質(zhì)上是一致的，都是極端自戀。自戀到極點，所以我的書就是我的書，好比禁臠和臥榻，絕對不許他人染指分毫，受不了與人同在一本合集里出現(xiàn)，放別人的序？更是談都別談。還是因為自戀到極點，所以給別人的書寫序，也會拼命扯到自己，極盡自戀之本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的國度我做主。

同樣自戀上天的，還有個我們讀書看報時常見的老朋友，李敖。有必要再重溫下他那句經(jīng)典廣告詞：“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nèi)，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跟在李敖屁股后面依葫蘆畫瓢的人也不少，比如韓寒同學，隨便來一句“巴金、冰心、茅盾、老舍，文筆都很差”，殿堂大師不過爾爾，言外之意就眾所周知了，簡直閃瞎群眾的眼呀。

于是乎，話題又要回到馮唐身上。不管韓寒同學有沒代筆，馮唐都認為，文學是有一條金線的，韓寒的文字，在金線之下。

我這么梳理一番，閑來尋章摘句廣泛對照。希望讀到此文的你，得以解惑，心中冰雪明亮，自然就不暈了。最后，奉送金句一條，以映照馮唐之文學金線說：不管是現(xiàn)代古代，不管是中國外國，有序無序，氣宗劍宗，能不能成為文字大師，先要做個自戀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