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珍
提到父親,我感觸深深,但我今生最沒有勇氣提及的就是父親,這是我多年的心結。我知道,這個心結最終必須還是由我自己來打開。
當父親兩字躍然紙上時,我會淚如泉涌,我會撕心裂肺,我會思緒如麻……前塵往事,內心糾結的痛,我不能也不想更不敢去正視去挖掘去觸碰那個角落脆弱如冰的東西。多少年來,我始終不愿回眸一望,由于種種原因帶給父親的傷害抑或父親帶給我的傷害,是與非,錯與對,已隨父親進入天堂,深埋于我的心深處。
我有兩位父親,生父和養父。
生父和我相伴的時間很短,但他身上的某種東西卻潛移默化到我的靈與肉中,剝之不去。
父親會做木工,并且很有藝術才能。每當他把一個物什做好,就刷上油漆,然后在未干的油漆上面繪畫。他畫的植物和動物都栩栩如生,活靈活現。我因未到入學年齡,當時又沒有幼兒園可上,所以,整日跟在父親身邊看父親的作為,是我最大的樂趣。父親閑暇的時候,還會給全家讀小說,有楊門女將、秦瓊打擂、隋唐演義……厚厚的泛黃的小說,有的已被翻得無頭無尾,但父親卻能從中給我們演繹出一段又一段不亞于評書的情節來。當時的我每每此時就依偎在父親懷里,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個也不認識的字生動地從父親嘴里蹦出來,一頁一頁地翻讀,真是無比地崇拜父親,覺得他是世界上最有才華的父親。
父親非常愛我,每當有戲班子來演出時,他就會拿錢讓演員給我畫一個旦角的臉譜——雖然當時日子拮據,然后讓我騎在他脖子上,在人群里走來走去,惹來一片驚羨之色……日子就這樣簡單而快樂著。可我懵懂無知的童年還未度完,父親就患癌棄我們而去。在脆弱的生命面前,人顯得多么蒼白無力而又無可奈何!我時常回想起和父親一起走過的日子,心頭便蕩漾起一圈圈漣漪般的幸福感,久久難以散去……
幾年后,母親牽著我的手,走進了養父的家,開始了我人生成長中的另一段生活。
養父是個屠夫,識不了幾個字,但卻能數得清很多很多的錢。他一直鰥居,直到和我們組成家庭。當時我剛入小學,跟繼父的關系尚不融洽。養父似乎很喜歡我,假期里,他走到哪里,就用自行車馱我到哪里,逢人便自豪地說:“這是我女兒。”他這種親昵的樣子令我十分反感,我便竭力避免這種和他一起出去“炫耀”的機會,整日躲避瘟疫似地窩在家里。
然而,躲在家里也不安靜。因為養父嗜酒成性,幾乎天天有人上門,吆三喝四地劃拳喝酒,這種喧嘩和吵鬧,嚴重破壞了我原本靜寂的心情。我只能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沉溺于自我的無聲世界,收起生活中的喜怒哀樂,將滿腔怨恨與心痛,一滴滴雪藏在一本本的日記里。
也許是我繼承了生父藝術細胞原因吧,我入學后作文一直很好。三年級時,作文就經常被老師貼在墻報上,還被當作范文在班里朗讀。五年級時,縣文化藝術中心征集民間故事,我在老師的指導下,處女作《閣鳳樓》在幾十位同學的作品中脫穎而出,收入民間故事集成一書。升入初中后,我于課余時間,繼續筆耕不輟,陸續發表《月考之后》《老師,請聽我說》等作品。
初步的成功,讓我開始沉迷于詩歌、散文創作,沉迷于自我陶醉之中。記得拿到首筆稿酬時,養父說:夠買郵票嗎?夠買墨水嗎?一個女孩子,不好好學洗衣做飯,干這個能當飯吃?當衣穿?這盆冷水潑下來,讓我蒙著被子哭了半夜。后來,我開始偷偷摸摸地寫,不久又被養父察覺,他的多次責罵,讓我倍感悲涼。母親不敢替我辯護,害怕惹怒養父。母親軟弱的眼淚,養父的粗野專橫,讓我左右不是,忍氣吞聲。我只能沒人的時候一個人哭,見到養父和母親的時候還得裝著跟他們笑。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時常鼓勵自己:我要哭的時候回味笑,笑的時候回味哭。以此來調節自己的情緒,不至于徹底跌落心情苦悶的深淵而難以自拔。
養父沉溺于至高無上的權威中,天天爛醉如泥。期間,炒菜做飯的活兒我都做了。我想如果照此下去,大家過著相安無事的日子也算可以。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幻想破滅了。
養父酗酒,每每酒后人散,他總是拉著我的手說:“丫頭,我就指你養老了。”這句話說了一遍又遍,久而久之,還演變到了要我寫保證書,甚至賭咒發誓的地步。我由開始的默默忍受,逐漸發展到幾乎精神崩潰的地步。我憤怒加怨恨,卻無處渲泄。遠處傳來潘美辰的歌: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雖然你有家,什么都不缺,為何看不見你露出笑臉……如泣如訴的歌聲,真是唱出了我的心聲。
父親!我的父親!我在心底呼喊著父親。我彷徨無助,痛苦徘徊。我多么需要父親給我傳遞一種溫暖,一種力量,指引我繼續前行啊!
數年之中,我的處境沒有絲毫改觀。我只能在后半夜,所有人入睡后,爬起來奮筆疾書……日子就在這種讓人苦悶窒息的狀態中,一天又一天地延續下來。我真是忍無可忍又不得不忍,默默地努力學習,用沉默反抗養父的暴虐。可是,想不到有一天,我的日記本不知道怎么出現在酒桌上。養父不識字,他就把我的日記本讓大家來回地傳看。終于,我再也忍無可忍了,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沖上去掀翻了桌子。在一桌子人的面面相覷中,我的臉上挨了養父重重的一掌。我捂著臉奔進自己的房間,淚水隨著屈辱一滴一滴落下,砸進心里,腦海中除了絕望,只剩下一片空白……
許多年過去了,養父也早已逝去。有關我們生活的一切,卻被我冰封在記憶里,始終不愿打開這扇心門與往事對話,冥冥之中又難以釋懷,唯有痛在心里。
我的兩位父親,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觀念,兩種完全不同的處事態度,嚴重影響著我的成長和心智發展。斯人已逝,只覺生老病死的人生經歷,讓人十分的無奈。所以,每當我心境不順、情緒低落時,就渴望生父能出現在我夢里,和我聊聊人生的酸甜苦辣及人生目標。但他來到我的夢里卻很少。倒是我的養父,他的音容笑貌,生活中的磕磕碰碰,卻無數次地回放于我的夢中,讓我咀嚼生活的艱辛和日子的磕磕絆絆、諸多不順……
祭奠做少女的日子
如果上天再借我若干年,我一定重新改寫人生。
——題記
愈來愈濃的年味侵襲著我的意識,縈繞心頭的卻是淡淡的哀愁。挽不住的歲月,留不住的青春,誰能阻擋住轉動的年輪?
做少女的日子,曾經是多么的奮發向上,努力進取。多少次夢回校園,流連忘返于書香油墨的氛圍中不可自拔。
曾經是多么的懵懂無知,和一幫同學們瘋玩到忘記時間,怕被父母親捉而玩起藏貓貓的游戲,把父親老娘氣得捶胸頓足,唉聲長嘆。
曾經又有著怎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識,17歲竟然懷揣不足500元獨闖京城時,有找不到地鐵的焦急經歷(某篇散文獲獎,去參加散文研討會)。曾經是多么的狂野奔放,活力四射,能在舞廳里把的士高和國標舞跳到眾人矚目。
也曾經有著把蜂蜜和著牛奶糊到臉上,治療青春痘的舉止……還曾經扎著一把牛尾辮,嚼著口香糖,走路仰著頭,目不斜視,一副驕橫不可一世的樣子。今天的愁,明天就拋至腦后,明天的明天,就不去想了吧!該開心時則開心,沒有人際關系的危機,更沒有生存的壓力,天很藍,風很爽,空氣清新,一切是那么無限明媚!
但,隨著時光的流逝——少女成為少婦,身份的變化——嫁入王府,稱謂的更新——王馮氏,少女時代徹底死亡!
無論生活多么幸福,婚姻多么美滿,能趕上年少時光嗎?
有時半夜醒來,竟恍然有著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聽著身邊那均勻的呼吸,陌生的竟有著不知此人何處來的迷茫。不敢肆無忌憚地翻身,更不會有掉床的經歷。做飯再也不會以自我口味為中心,穿衣也要顧及他人的感受,出行更要請示批準才可……
隨著少女時代的死亡,祭奠的不只只是自由、青春,更是心靈的那份單純和孤獨的美好!
隨著少女時代的死亡,祭奠的不只只是夢想、歲月,更是心靈的滄桑以及眼角的皺褶!
隨著少女時代的死亡,祭奠的不只只是對愛情的憧憬,更是對完美婚姻的期待!
婚姻生活,就像是汪洋大海,既有著風平浪靜的幸福,也有著波瀾壯闊矛盾吵鬧的痛苦;既有著漲潮時的激情澎湃,也有著退潮后風景的索然無味。每位男女都是舵手,在大海里航行,就看各位掌舵的技術和造化……
想知道我的婚姻生活嗎?就等到我八十歲時寫回憶錄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