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秋
湖北省通山縣人。縣作協副主席。《通山文藝》編輯。一九九三年開始發表作品。有文字散見《詩潮》《散文詩世界》《北方文學》《中國文學》《淮風》《北方作家》等,并有作品入選年度散文詩選集。
名字
名字,它不是一個人的帽子,從來張冠李戴不了。它沾了父親的血性,母親的雨水,合二為一,有了肉和骨頭的緣份及靈性。
因此,我從不敢篡改自己的名字,不給自己起一個花枝招展的筆名。哪怕它有多拙重,一路上,總攜身相隨。
它沐浴大地的溫熱,天空的藍。在春天的母腹里伸展出來,一片一片,掛滿枝頭,無比蔥綠。秋天到來,又悄然輕放,輕如蝶翼。
名字也不過是一片片葉子,應合著生命自然的節律,生長,消亡,消亡、生長。有人想將名字置頂,置頂,頂得高高的。
于是,便有了姓氏筆畫排名。
若以一張白紙與其排列,沿著直線行走,整齊的列隊,多像一群趕路的螞蟻。扛一粒糧食,也扛一片藍,一絲風。它們個個高舉頭顱。
螞蟻!螞蟻!多么簡單干凈的名字!
一輩子沒走出大山,身子輕如一片云的癩頭叔,老老少少都喊他癩頭叔。他不氣不惱,總是樂呵呵地應答著與之形象的“癩頭叔”。
多么和藹可親的癩頭叔!大家喊了他一輩子,死了還要喊,因為知道再沒有第二個癩頭叔可喊。
一些人,一輩子沒附帶與自己無關的名字,就像只有一個中國。一些人,名字可添枝生節,枝枝杈杈都可結出不同名字的果子來,沉甸甸的也不怕壓彎了腰。
真的需要那么多的名份嗎?一些人,讓名字一夜爆富。
鏡頭、筆尖、傳單都在對準一個名字,閃光、分身、五頭六臂、云里霧里,滿世界里獻(現)身。
常遇一些人,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這些年,他背負了太多的名,卻漸漸地沒有了真名。
想要一粒藥丸的功效
藥丸。配料,濃縮萬物精華。功能,祛病強身。特點,直抵隱藏生命的暗處,殺出一條光亮的通道來。
一位病者無奈地問:此病有否治愈的良藥?若無,請盡快賜予我死亡之藥。
年輕的護士眨閃著漂亮的大眼睛,一臉茫然,沒作任何回答。
神圣、莊嚴的醫院大樓高聳閃光的紅十字,炫耀千百年來的救死扶傷。
求醫者依然腳步匆匆,但還是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死亡。
他,未找到相應的處方,不幸離世。
他,醫療設備落后,措手無策,不幸離世。
他,未及時交藥費,還是……
靜悄悄的死亡掙扎不出半點水花來。
于是,人類開始懷疑自己的命運與現實。
于是,世間萬物見疼就喊:請給一粒藥丸的功效!
鳥類集體死亡與離去提不起現場民眾精神。如是,鄉愁依賴思念的藥丸來解陣痛。
蔬菜、水果拼命向土地、陽光、雨水喊疼,無效,便求一粒藥丸的功效。此后,李子長成鮮亮的大紅桃,絲瓜長成肥碩的大南瓜。
失戀的疼不是風,不是月光,不是獨自倚窗守望。是張大嘴巴滿世界里喊疼的一支流行歌曲,是一堆現制現賣油腔滑調的套子,是一團游戲的迷霧,是一粒麻木的搖頭丸。
大地到處捕風捉影。
地溝油喊疼,糧食集體喊疼,禽獸結群喊疼,衣物喊疼,良心喊疼……
一起向人類喊疼。
一場暴雨突然而至
猝不及防,沒有比這更徹底的公平公正具有說服力之事。一切畢露無疑。從來沒有這肺腑之言,這通體透徹與號召之浩蕩。
誰的渴望等得太久了?
洗耳恭聽,高聳起葉的耳朵。一切都漫過來, 伸出干凈的肢體,舉起嘹亮之號角,嗚嗚地吹。旌旗翻卷,鼓聲撼天,白箭鷹疾穿梭。千軍萬馬馳騁縱橫,鐵蹄一閃而過。
高舉明鏡之信仰,過草地,淌大河,翻山越嶺,飛巖走壁,澎湃一滴水的精神,戰勝黑暗之喜悅。
打開每一粒珍珠之光亮,通向鄉村、城市、小溪、江河湖海,誰也用不著繞彎子。
由外至里,由量向質的洗禮、變革、飛越。藍的更藍,白的更白,紅的更紅,滿世界童話般豐滿、充盈、鮮活、光亮。
他們和它們
炎熱午后,城市人群扛不起陽光的熱情,一個個習慣躲進空調虛擬的表情。此時陽光,干凈、光亮得如一只碩大透明的杯子,盛滿大地、藍天和那一刻的安靜。
還有沐浴中的他們和它們。
他們和它們真實得有土地一樣的顏色和質地;土地一樣的古胴色的肌膚、紋理;土地一樣的氣息、堅韌和柔軟。
風撫摸可愛的臉龐,花朵眨閃著土地光亮的眼睛,葉子抖動土地的長發。
它們說出的話總是像春天一樣,柔軟、清新、飽滿。每一次飛升或停頓都有質的跨越,或身不由己。彎刀向它們揮舞著城市的步伐,大剪刀咔哧咔哧嘮叨向它們,削減一截一截鮮嫩的時光。
必須忍痛割愛嗎?藏在生命里的那些歡欣和喜悅,那些傷口和鹽,只有他們最懂。他們輕輕地撫摸,一點一滴地打理、撿拾。從風和陽光里剔下的細枝末節,疼痛的表情,細心地呵護著。拿出生命里最好的養分,愛,一點一滴,一滴一點。
他們和它們都是這座城市里沒有名字的人及花草樹木,簡單而樸實,親切而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