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
麥熟時節(jié),便是杏黃時候。前些日子,我和老公一起去山里,那是鄰居哥哥老家,杏熟了,邀我們?nèi)兔Σ烧?/p>
行走山間,布谷聲聲,麥浪滾滾,麥香沁人。山上黃澄澄的杏兒壓彎了枝頭,似篩金揚翠,玲瓏滿樹,間錯如繡,一幅夏的豐收圖鋪展在連綿不斷的山野。
我貪婪地呼吸著久違的麥香,摘下熟透的杏兒,手一掬,分開兩半,扔進嘴里,滿嘴甜香,歡快得像個孩子,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些關(guān)于麥子、杏的記憶像發(fā)生在昨天一樣,重現(xiàn)腦際,歷久彌新。
后院六嬸家院子里有一棵杏樹。每到春天,地里的麥苗綠油油的,像鋪了一層地毯。六嬸家院子里那棵碩大的杏樹,則怒放著一支支粉紅色的杏花,美若仙子。杏花在我們熱切的盼望中慢慢地凋謝了,變成了一顆顆青色的小杏,這青杏曾把我們饞得垂涎,酸得齜牙咧嘴。
布谷聲聲催收麥,枝頭上的杏兒變黃了,杏兒帶著紅色的底盤兒,煞是可愛。
摘杏那天,六嬸讓小林招呼我們?nèi)ァA灏阎窀鸵活^和一根短棍綁在一起,成“×”狀,小心翼翼地擰下結(jié)滿杏子的樹枝,我們再一個個采摘下來。吃過杏子,把杏核留下,在墻磚上把一端磨平,用針挑出杏仁,當(dāng)口哨吹,或把兩端磨光,用彩線穿起來,做成手鏈,比賽誰做得好,吹得響,給我們帶來了無窮的樂趣。
然而,純真的童年就像青杏一樣,有時也是酸澀的。我們學(xué)校后面是片偌大的麥田,麥苗起條抽穗的時候就由“王婆”看著。王婆是同學(xué)小妮的奶奶,她是村上出了名的惡婆婆,動不動就愛罵人,街坊鄰居都躲著她。正是因為這樣,隊長常讓她看護莊稼。我們有時候喊小妮上學(xué)或出來玩,她罵小妮,小妮氣得直哭。看到王奶奶就想起《水滸傳》里的王婆,所以我們私下里就叫她“王婆”。
中午上學(xué)去的早,來到地頭楊樹下玩自制的小紙牌,王奶奶懷疑我們想偷青麥吃,就罵我們。想起王奶奶平日里對小妮的種種兇狠,我們總想找機會教訓(xùn)王奶奶,為小妮出氣。
那天中午,我們幾個同學(xué)約好,早早來到學(xué)校,趁沒有上課,躲在麥田中玩紙牌,不一會兒被王奶奶發(fā)現(xiàn)了,邊罵邊向我們走來,我們趁機和她玩起了“捉迷藏”。她追東我們就藏西,來南我們就藏北,還故意露出頭來喊:“王婆,我們在這兒!”麥子被踩了一片又一片。三寸金蓮的王奶奶怎能趕上我們呢?只幾個來回,就把王奶奶累得氣喘吁吁。
王奶奶告到了學(xué)校,老師說王奶奶罵人不對,可她也是為了保護麥子呀。盡管想不明白,但我們還是向王奶奶道了歉。王奶奶走了,我們心里卻在為打抱不平偷著樂呢。從那以后,我們再也沒有踩過麥子,王奶奶也很少罵小妮了。后來,我離開了那個村子,想起此事總覺得對不起王奶奶。
哥的一雙兒女考上大學(xué),事業(yè)有成,該是他們享福的時候了,在城市居住,為何還要時不時面朝黃土,為杏林操勞?我有些不解。
哥說,十幾年前,這里曾經(jīng)是荊棘遍布的荒山。哥在城里工作,嫂子帶著兒女們在山里生活。供孩子上學(xué),哥的工資滿足不了一家老小的開支。為了貼補家用,嫂子承包了荒山,辛勤的汗水,使荒山變成了花果山,讓她的兒女像杏兒一樣,從青澀走向成熟。
聽了后,我心豁然。留著它,讓我們心靈有個回歸季。那些曾經(jīng)的童趣或懵懂莽撞,皆在正面或反面包容關(guān)愛中,使你成熟,懂得感恩。就像這個麥熟杏黃的時節(jié),香著他人,甜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