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歌,學校品牌的有聲旗幟

一、校歌的本質和精神特征

如果說，國歌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號角。校歌應該是一所學校的精神火炬。是全體師生發自肺腑、引以自豪的心聲。是一座學府穿越時空、傳之久遠的有聲旗幟。在校園文化中，有它獨特的，無可替代的精神凝聚力和藝術魅力。

好的校歌或校園歌曲，甚至可以跨越校園，走向民眾，成為一個歷史時期民族文化標志。比如，大型歌舞史詩《東方紅》中，所引用的《抗日軍政大學校歌》（凱豐詞，呂驥曲）就激發了千千萬萬個愛國青年奔向抗日救國的戰場：“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

這慷慨激昂的歌聲，蘊含著熱血青年何等巨大的精神力量。

又比如聶耳作曲的《畢業歌》，在《桃李劫》這部電影中，《畢業歌》是作為唯一的學校歌曲出現的。它和影片的主人公命運緊緊相連。因此，也可理解為三四十年代進步青年一首廣義的校歌。這首歌的傳唱度極高，解放前大中城市的老百姓幾乎很多人都脫口能唱。筆者解放前在上海還是讀小學的少年，有一次住在我們家中的一位表哥，忽然發表感觸說：“什么叫靡靡之音，白光的《等著你回來》就是，聽了坐在沙發里就不想站起來。你再聽聽《畢業歌》：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天下的興亡，聽吧！滿耳是大眾的嗟傷，看吧！一年之國土的淪喪……你沙發里還坐得住嘛？”我們不妨可以重溫一下這首詞、曲都極其精彩的學校歌曲，它成了我們民族自救、神圣之戰的強大動力。

江澤民同志在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期間，在一次和著名藝術家的聚會時，情不自禁地邀請中國文聯副主席、歌唱家吳雁澤一起上臺和他合唱一首他童年唱過、至今念念不忘的《學堂歌》，這首詞、曲樸素上口的《學堂歌》（原為用民間《老六板》樂曲配詞的稱為《夕會歌》）。在當時校歌尚未普及的情況下，實際也成了很多學校普遍采用的“全民校歌”。

以上是校歌或好的學校歌曲其質量在社會影響力上的延伸。

二、校歌歌詞的四要素：情、景、理、志

從文學的角度講，校歌的歌詞必須具備“情、景、理、志”這四個要素，所謂必備，當然不只是這四個條件，但這四點是基本上不可缺少的。這四個字中，“情和志”是核心，“景和理”是重要組成部份。當然，“詩無達詁”、“文無定式”，作為文藝作品，“情”永遠是首先的，是重中之重。甚至，也有舍棄了或不強調另外兩個要素而寫成了著名的校歌。如美國的斯坦福大學校歌《我們歡呼，我們歌唱，斯坦福》：“山巒綿延，氣象萬千，從山腳到山頂，不斷延展。徐徐落下的太陽，給大地披上艷麗的赤霞。余輝慢慢褪去，我們聚集在這兒放聲歌唱，歡呼你、我們的母校，從山腳下到海灣，銀鈴般的歌聲響徹云霄。歡呼你、我們的母校，悠揚的歌聲傳遍四方。歡呼，斯坦福，歡呼；歌唱，斯坦福，歌唱。”

詞章優美，通篇充盈同窗之情、校友之誼和對母校的熱愛。“景”作了鋪墊，幾乎沒有“理”和“志”的內容，但它仍然富有生命力地流傳了１２６年。因之“情、景、理、志”４個要素，在實際創作中并非刻板地、一成不變地照方抓藥，它們按照生氣勃勃的現實生活有所取舍、側重，或互動君臣。當然，主題仍是樹立學校的鮮明藝術形象。

產生過不少治國、建國人才的上海交通大學的校歌，基本上揉合了“情、境、理、志”四個要素。這是２０年前詩人于之和作曲家瞿維受委托寫成的：“相聚在東海之濱，吸取知識的甘泉。交大，交大，學府莊嚴，師生切磋，共涉艱險。為飛躍而求實，為創業而攻堅。同學們……振興中華，宏圖在胸，重任在肩。迎向那真理之光，揚起青春的風帆。交大，交大，群英匯聚，同舟共濟，遠航彼岸。為自強而奮發，為人類多貢獻。同學們…飲水思源，母校的光榮，長存心田。”

兩段歌詞，閃耀著理工科大學特有的理性之光，詞句長短結合，節奏抑揚頓挫，顯示了很好的層次感和歌唱性。

建校于乾隆年間（距今已二百三十多年）、使用現校名也已有１８０多年歷史的廣州象賢中學，地處風景秀麗的歷史文化古鎮沙灣。當２００６年該校慶祝命名校慶１８０周年時，需要與時俱進地創作一首新校歌，今天，校歌的歌詞作者（當年象賢中學校長）彭永明先生也在座。當我榮幸地接受這個邀請時，鑒于上世紀六十年代，我從北京中央廣播樂團專業作曲崗位參加中央萬人工作隊下放廣東搞農村整風工作后，曾在該校短期搞過教學，對該校林木蔥蘢的環境印象深刻，所以同彭校長深入討論，構思并取得共識，以該校獨有的古木蒼翠、古鎮新貌及附近人民音樂家冼星海出生地為環境特征三支點，融合學校傳統的教風嚴謹、弟子好學、人才輩出等光榮歷史，進行情景交融，情理并茂的詞、曲構思。受到了師生的歡迎，在校慶１８０周年慶典時，我指揮了近三千人的師生及來賓演唱了新校歌。以后，一些居住澳大利亞、香港的校友還通過熟悉同學的渠道來索取新校歌的ＣＤ。新校歌讓有１８０年歷史的老校煥發了新的歷史風采。

廣州華聯大學是廣州資深的教育工作者創辦的私立大學。由于是改革開放后誕生的新生事物，因此李鵬總理應該校之邀特別指定程思遠先生為學校名譽董事長。該校創辦之初，資金拮據，校舍狹小，在廣州的有名雜居區棠下安身立命。但該校發出了“今日的華聯，明日的哈佛”這樣的豪言壯語。我接受校歌創作的委托，在學校還蝸居在棠下，新校區還只是個漂亮的模型時，古語云：“將飛者翼伏。”我正是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看到了老一輩教育家的雄心壯志、遠大理想。因此，在代學校所擬稿的歌詞中充滿了浪漫的樂觀精神。崇高的理性，必勝的信念貫串始終，音樂更加強調了歌詞的豪邁進取精神和開闊胸懷。多年后校長在一次新校區教職員工會議上含著淚提到校歌，說：“如要提到我們學校的創業奮斗歷程，請看這首校歌。”以后校歌旋律主題又發展變奏為學校運動會進行曲。這所學校的銅管樂隊多次在國內、外獲獎，在授獎典禮或重要禮儀場合，校歌一次次地嘹亮奏響。待到學校成“明日哈佛”時，我想校歌的鏗鏘音符，仍會在它優秀學子的心中響起。

以上幾個曲例的分析中，我們可以歸納出在校歌歌詞的設計布局中，“情”“景”“理”“志”幾個要素的重要作用。當然，作為口頭文學、聽覺文學為特征的歌詞，在文學特性上，他還必須具備與音樂相結合的“流暢、通曉、明朗、上口”的語言特點，而與“古奧、冷僻、艱澀”過份費解的詞、語無緣。它歡迎有詩意的語言，但又不能與純粹書面閱讀的詩歌完全等同。舉例說在新詩中，《王貴與李香香》十分有可看性，但較困難全文譜曲。而光未然作詞的《黃河大合唱》，篇幅雖很浩大，但其深刻的思想性完全溶入了各章節豐富、生動精煉而且富有對比、富有張力的音樂文學語言之中，因之被冼星海譜成了民族解放的不朽音樂鴻篇巨章，這其中的區分和道理，大家是可以細細領會的。

歌詞作者最好懂一些音樂規律。歌詞內在蘊含的節奏、律動、音樂性以及基本符合音樂曲式結構的詞作段落，是作曲家十分看重的質量。我們有些富有經驗的詞作者，寫作時本身就會產生一定的音樂聯想，這無疑是有利于與作曲家之間的溝通，從而使雙方心有靈犀地合作產生好作品。如喬羽、閻肅先生，寫出了不少家喻戶曉、傳詠幾代人的好作品，如《我的祖國》、《人說山西好風光》、《劉三姐》、《夕陽紅》，歌劇《江姐》、《前門大碗茶》、《變臉》等等，使人百聽不厭。除了他們深厚的音樂文學修養，也和他們熟悉民間音樂、地方曲藝的厚實學養有關。閻肅本身還是唱過專業合唱隊的男低音。他們所具備的音樂知識積累，使得他們在歌詞領域的寫作左右逢源、得心應手、舉重若輕。

三、校歌音樂情感的基本要素：朝氣、

堅毅、寬廣、優美

校歌是青年學子之歌，當然也是中、青年教育才俊、德高望重的教育界前輩、專家、教授、大師們共同的歌。因之，把校歌寫成純粹輕松、活潑、熱烈的青年歌曲，或過分成熟、持重、深沉的成人歌曲，都有失偏頗。

朝氣應該是校歌音樂情感的第一要素。青年人朝氣勃勃，朝氣涵蓋了生活中諸如樂觀、活潑、進取、蓬勃向上等很多美好的東西。但朝氣并不專屬于青年人，現實世界中很多驚人的成就是五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創造的。錢學森、茅以升、李四光、袁隆平等大師級的人物都是在晚年還為祖國做出卓越的貢獻。我們熟悉的指揮家洛林·馬澤爾、小澤征爾，國內的指揮家嚴良堃、楊鴻年都是年過八十還活躍在舞臺上。當然，教育界、學術界、科技界、文化界的老專家、學者他們晚年的成就，是年輕時就保持勃勃的進取精神所積累而厚積薄發、瓜熟蒂落的。所以，校歌的旋律、和聲、應該充盈著清新的朝氣情感。

堅毅的氣質也是校歌音樂感情中必需的要素。知識的積蓄、學養的形成，要有百折不撓、持之以恒的堅強毅力才能最后達到理想的境界。針對現在社會上比較普遍的浮躁心理，如彩票大行其道，娛樂界低品位的東西搶占媒體高地，學習中常見的淺嘗輒止、蜻蜓點水、知難而退等現象，因之，從小培植堅毅的質量、遇難而上，百折不回、不達目標誓不罷休的意志精神，尤為重要。所以，校歌音樂中，堅毅的因素不可缺少。

寬廣，比較好理解。學校的辦學理念，校園精神本質上都是致高致遠的。學校培植的是有理想的人才，將來是要為社會、民族勤奮服務，有些甚至是要擔綱作梁的。學子的心目中要各有一片天地，要目標遠大，要情趣高雅，要敢于擔當、樂于獻身，要甘為鋪路石，又勇作棟梁材。校歌的音樂設計中，應該把師生這種寬廣的精神意境作恰如其分的表現。

第四個要素是優美。音樂作品優美動聽，才能抓人，才能感染人。

校歌是校園美育的重要手段之一。我十分高興地看到在以往幾屆全國學校品牌管理高級論壇中，很多著名學校的校長對于美育的具有真知灼見的論述。比如廣州二沙島１０９中學，以“求真、立善、創美”為校訓，是全國首家實施“以美育人”教育模式，并已取得顯著成效，深得海內外教育界肯定的公立中學。葉昌奎校長提出“做人的追求是創美，追求美的人不會做壞事。”“以美育人，造福社會。”對美育的功能，表達的很淋漓盡致。我的理解用一句通俗的話也可以說成：“美字當頭，德在其中。”小到一首校歌里歌詞內容蘊含的“情、景、理、志”這幾個要素，都與德育有關，你把校歌譜得優美感人，師生喜聽、愛唱、豈不是就達到了春風化雨般的德育教育的目的了嗎？

廣州市中心有一所著名的“農民運動講習所”，它是毛澤東同志于１９２６年創辦的，在中國革命歷史上起過重要的作用。它的前身叫番禺學宮，往前再上溯２０年，１９０６年，番禺師范學校在番禺學宮建校，也就是說，毛主席的農講所，是借番禺師范的原址建立的，在番禺師范的校史中，明確地闡明學校歷史與農講所的不可分割的關系。２００５年，番禺師范（現更名為禺山高級中學）要籌備校慶１００周年大典。學校決定重新制作校歌。當古殷校長在彭永明校長陪同下到麗江花園與我商洽時，我深感重任難卻，因為我自己也在番禺師范任過教。學校為了使校歌創作盡善盡美，還有一個咨詢小組來配合我的工作。在構思之初，我有一個情結：毛澤東同志在這所學校舉辦了農講所，這是這所學校區別于任何學校的獨特校史，如何在歌詞和音樂中藝術地點出這個特征呢？因為是歌詞，不是寫歷史，不宜直寫農講所如何這般。于是在歌詞中段有機地揉進“大德利民、大智興邦”八字，這八個字字字千鈞，它是這所學校所獨有的，并非什么學校都可以信手拈用，得到校歌咨詢組領導一致贊賞，認為提煉得很準確、生動。音樂構思受到偉人中山陵是自由鐘造型的啟發，兩位偉人的革命實踐都以喚起民眾，警醒國人為目的，于是在歌曲的中段伴奏中，加上了人聲長音和鐘聲鳴響的效果，造成一種十分空靈、詩意、引人遐想的意境。增強了校歌的藝術魅力和學校的品牌效應。

總之，校歌的創作，盡管篇幅不長，盡管它是一首面向群眾的作品，但在藝術品位上，應力求精、高、美，在簡潔、清晰的布局中，感情層次推進的脈絡要清新又合乎邏輯，主題鮮明、曲調動人，高潮形成要自然圓滿。在制作上，盡可能用高層次的專業隊伍。做到雅俗共賞、曲高和眾、耐聽耐唱。使學校的特色，滲透在校歌的字里行間，使學校的精神，溶化在起伏有致的旋律之間，使學校的形象，揮揚在校歌嘹亮、莊重、動人的歌聲之中。

校歌，應該是美麗校園中濟濟良師和莘莘學子天長地久的好朋友。

祝在座的校長、老師、學校的管理者都擁有一首令聽者、唱者動容的優秀的校歌。謝謝大家。

（本文為作者在第九屆全國學校品牌管理高級論壇中的主題發言）

李名方作曲家，原中央少年廣播合唱團指揮

（責任編輯金兆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