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陽:生活在別處的90后

徐興龍

極目之處，當我站在高峰上眺望，云海茫茫，世界是如此的大，為何我卻不能再前進一步了呢?當然，如果你想打破常規去塑造與眾不同的話，難免會失足落下，至少也能給你整出個腦震蕩，甚至粉身碎骨!

——陳松陽

13歲的陳松陽，截至目前本次90后“星生代”文學大賽年齡最小的參賽選手。有志不在年高，他年齡雖小，但是思想卻非常成熟，而且才華橫溢，是一位非常特別的選手。關于他的故事，我們從他的出生說起。

1998年10月4日，國慶節的喜慶氣氛已經蔓延到河南漯河的一個偏僻小山村。小山村一改往日的死寂沉沉，處處載歌載舞。風一樣的聲音伴隨著柔和的陽光穿梭在整個小山村。放眼望去，村內最左邊孤立著一間陋室，茅草而搭，炊煙裊裊。在村里一群磚瓦房中間，草屋“雞立鶴群”般的沉思著，顯得有些另類。

傍晚，草屋內點著蠟燭，一位母親在閉目養神，均勻的氣息伴隨著大大的肚子上下起伏著，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和。晚上七點，小山村伴隨著幾聲狗叫正式進入睡眠狀態。時間依舊在按部就班的滑行著，到了九點多的時候。天上浙浙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草屋隨著風搖擺著，如同田地里看似不起眼的稻草人，經歷了多少的風吹雨打，依舊傲然地立在那里。雨滴不時探出小腦袋偷望這個房間。

突然，這位母親咬著牙大汗淋淋地喘息著，劇烈的宮縮使得她生不如死，渾身的雞皮疙瘩如同螞蟻趴在上面。奶奶急切地走到母親的床前，準備接生。隨著嬰兒的一聲啼哭，我們今天的主角——陳松陽誕生了，一個平凡而又特別的小生命在一間茅草屋誕生了。這時已經是午夜十二點，雨已經停了。彼時，他的父親還在遙遠的廣州打工，尚不知自己已當上了爸爸。

小松陽的誕生給這個貧苦的家庭帶來幾許歡喜，但是困苦如跗骨之蛆，時刻與這個貧寒之家形影相隨。陳松陽驕傲地說，那時的他是一棵嫩綠的小草，完全不能跟某些自傲的溫室花朵較量；但是作為一棵小草，他比那些譽為花朵的孩子更頑強。當時小松陽的家境極為窮苦，母親的奶水如同黃金一般的缺少，他只能被強制地斷奶，每天吃著餅干泡娃哈哈。

或許是天賦，不到八個月的小松陽便會依依呀呀的說些類似于火星語的中國話了。雖然當時只會叫媽媽和奶奶，也使他的母親飄飄欲仙，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九個月的時候，他的母親離開了。母親秦朔說她不能像村子里的人一樣在這里困守一生，否則他們只會窮苦一輩子。于是，母親拎起行李頭也不回地去找他的父親去了。4歲時，奶奶跟他說他父母去賺大錢了。當時他始終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是不是好吃的呢?

松陽在兩歲時開始有了朦朦朧朧的記憶，而最初的記憶卻是五歲時奶奶給他的一個巴掌。這一巴掌如烙鐵似的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

童年的松陽總喜歡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山溝上仰望那一輪太陽，有時候會坐上整整一天。他喜歡安靜地思考，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呆著。

那一天，像往常一樣，小松陽走在山路上想獨自一人安靜地仰望天空，那深邃的天空。這時，遇到了村子里的一群孩子。

在那個閉塞的山村里，人們的觀念就是守著幾畝薄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代沿襲。松陽的父母不愿意過這種幾百年前流傳下來的一成不變的貧苦生活，他們的逃離，在其他村民的心中是一種背叛。而在小孩子的心目中，沒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就是“野孩子”。當然，他們更是無法理解小松陽一個人對著天空沉思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小松陽就是一個另類。

這群孩子在村長兒子的帶領下對小松陽拳打腳踢。小松陽蹲下身子，捂住了腦袋，忍受著侮辱，忍受著子彈般的襲擊。當小松陽忍受不了的時候，他隨手抄起一個石頭，奮力地砸去。石頭不偏不倚的正中村長兒子的腦袋，頓時鮮血直流。

當小松陽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家門口圍著一大群人，村長在指指點點，村長夫人破口大罵，村里的人都跟著助威，奶奶在旁邊賠著不是。那群孩子看到小松陽回來便一擁而上把他拽到了奶奶身邊，向奶奶告狀說他把村長兒子的頭打破了。而小松陽的申辯，引來的是奶奶含著淚花的一巴掌。時間，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動。那一巴掌給小松陽的心靈以最深的震撼。

“孤獨是人世間最為難熬的悲愴，如同黃河水一般，流之不盡；如同大海一樣，廣袤無垠?！边@是小松陽對那時自己生活狀態的一個總結。他是村子里的另類，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這個世界離這個村子很遠很遠，所以只有孤獨與他相伴。

如果說委屈已經讓小松陽的心靈受到莫大傷害的話，那么在他七歲時發生的另外一件事，則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2005年農歷大年初一的早上，小松陽起床后看見奶奶躺在床上不停地嘔吐，而且是上吐下瀉。小松陽慌了神，趕緊起身迎著風雪去10里外的小鎮里買藥。

路上，踏著雪，迎著風，小松陽穿著一件小毛衣，甚至連鞋子都忘了穿，狂奔向小鎮。直到途中忽然從天而降的一串鞭炮在他腳邊炸開，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沒穿鞋子。幾個調皮的鞭炮已經沖過了他的腳背，炸出了鮮血，他望著血把白雪染紅，溫熱的液體化開了雪花，露出了灰褐色的土地來。

或許，是因為太寒冷的緣故，跑著跑著，他感覺自己的神智已經不怎么清楚了，眼前的景物如同云朵一般朦朧了。接著，他兩眼一黑，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當他醒來后，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小屋子里。屋內點著一堆小火，但是空無一人。他掙扎著起了身，看著墻上的掛鐘已經指向11點。他趕緊蹦下床，沖向小鎮的藥店買了幾包止吐藥。回到家，發現奶奶依舊在床上躺著，喂了藥后就漸漸地入睡了。松陽說他至今都感謝那戶人家，雖然他沒再去光臨，但是他發誓，長大以后他一定會報答他們的。

第二天起床，發現奶奶不見了。他以為奶奶已經好了，不由會心地笑了。大年初二整整一天，小松陽都在小山溝里享受雪中漫步的幸福，看雪花飄飄灑灑，如同一個仙女，綻開了耀眼的舞姿。當夜晚降臨的時候，小松陽流著鼻涕回家。看到村子里父母和孩子融洽地在一起放鞭炮，玩游戲，他的心不由冷了起來，他想念起爸爸媽媽。

回到家后，他仍不見奶奶的身影。很快，噩夢就降臨了。奶奶因為勞累過度，于大年初二背著兩米高的柴猝死在深山里，再也找不到家的歸路。得知這個消息時，他再次昏倒在冰天雪地里。當他醒來時，床邊坐著父母親。他們說他已經昏睡5天了……

奶奶去世后，松陽跟隨父母離開河南那個小山村，來到了武漢。7歲的他，連幼兒園都沒上過，直接上了小學一年級。

城市的天光怪陸離，城市的夜撲朔迷離。帶著受傷的心靈，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小松陽有些沉默。當然，他也帶著很多疑問，對苦難人生的思考，對社會的思考。這么多的問題，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父母沒有辦法解答他，于是他自己研究起心理學。談起心理學，松陽有些得意。他說，他現在儼然是班上同學的心理輔導老師，給他們解答心理上的困惑。

正當小松陽逐漸忘卻痛苦，融入新環境的時候，厄運再次降臨。在他二年級的時候，由于過度操勞，他的父親不幸得了強直性脊柱炎，腰再也直不起來，落下三級殘疾。對于這一點，父親安慰他，腰不直沒有關系，但是做人的品行一定要直，心

要直。

也許是上天不忍心讓苦難永遠落在一個地方，幾年后，吃苦耐勞的父母，利用靈敏的商業嗅覺，再加上誠實守信的做事方式，終于在武漢站穩了腳。家里現在武漢買了車子、房子，也算是生活無憂了。

當生活條件改善之后，松陽撲進了書籍的海洋。研究心理學，讓只有13歲的他，遠遠超出了他這個年齡段孩子的成熟。早熟讓他游離于同學之外，“生活在別處”的感覺也更加強烈。這種感覺促使他游弋在書籍的海洋，去尋找精神的寄托。

松陽愛書如命，藏書無數，但是父母不怎么支持他的文學道路，而看見他看小說就火大。但是他始終堅持，偷偷地讀起了《西游記》、《三國演義》、《水滸傳》、《圍城》、《呼嘯山莊》、《簡·愛》、《高老頭》等國內外名著。小學六年級的時候，開始讀韓寒和郭敬明的文章。他開玩笑說，韓少和小四上輩子是一個人。他最愛郭敬明的文筆，最喜韓寒的思想，如果兩者相加，所向披靡。

談起90后寫的一些作品，他說不知道有些90后心理被什么元素扭曲了，自殺、割腕，悲傷與痛苦彌漫了整部小說。對于這一點，他作了一個比喻。如果桌上此時正擺著一杯散發著熱氣的杯子，里面裝滿了母親灌注的溫馨，漂浮著淡淡的熱氣。人走了，茶會涼。在熱茶未涼之前，把它放進肚子里，順著喉嚨灌下，透過喉嚨時發出振奮的聲響，“咕咕”地調皮地蹦到了溫暖的胃里面。而幾個小時后，這杯茶將從身體排出，不可阻擋。但是，這杯茶的一生并沒有虛度，至少它隨著水流進了廣闊無垠的大海，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歸宿。如果要追究人生本質的話，也不過如這杯茶，但是人活著就有意義。所以，對于這些頹廢的90后文學，他持批判態度。他認為90后應該多去尋找人生的意義，而不是讓悲傷與痛苦彌漫寶貴的青春。

而松陽自己的作品，有尖銳的批判，有思想的叛逆，但不會毫無原則。在內心的深處，他渴望自己的作品被理解，只是他作品的某些地方晦澀到讓人難以理解。下面摘錄的這段文字，充分展現了他獨特的行文風格。

我是一個朦朧到極限的華麗幻影，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腦袋的波動里傾瀉出《石頭記》一書語，對立著太虛幻境?！肮帧币辉~如同一瀉千里的黃河，被身邊的人擊打而出，掀起萬丈狂瀾。奔騰中，洗刷出一種孤寂；前沖里，透露出一份孤傲。抬頭仰望，記憶換成十二月的云朵，淡淡的云絮，隨著風漸漸遠去。遠處，在那一抹驕陽的軟磨硬泡下，她嘩然綻開，露出那淡紅的，毛茸茸的花蕊。像是開放在天空中的一束妖艷，又酷似一個稚嫩的孩子被騙子掠去內心秘密般張開了小口，吐露著，吐露著。最終，他展現了他原有的面目，招著手，掩藏著面吐露而出：“歡迎光臨”。

在整個訪談中，松陽提到最多的就是生活在別處。他說自己是生活在別處的90后，充滿了尖銳的不可抹平的棱角，洋溢著不可褻瀆的尊嚴，包裹著一種平易近人的孤傲。他說自己也沒什么特別引人的事跡，除了因為經歷的苦難多一些而比較早熟，就是文學、電腦、體育稍微出類拔萃一點罷了，順便演講、主持、相聲跟著自己的文學也算是比較優秀的，得過一些獎，也沒有拿出來顯擺的價值。但是，“我有超脫的精神世界，因為我一直生活在別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