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顧青霞是孫蕙的侍妾,她跟隨孫蕙來到淄川縣的一個偏僻山村,孤獨地生活在這里,直到去世。她聲音清麗,多才多藝,喜歡吟詩,還愛好寫詩、書法、彈琴,被孫蕙及其親戚戲稱為可兒。才女顧青霞遭受孫蕙妻妾的妒忌,又沒有生育后代,心情十分苦悶,在孫蕙病死后兩年就香消玉殞。蒲松齡、王觀正為此專門寫詩感嘆顧青霞的身世和遭遇。
關鍵詞:顧青霞;孫蕙侍妾;可兒;蒲松齡
中圖分類號:I207.419文獻標識碼:A
顧青霞是蒲松齡的好友、清康熙年間戶科掌印給事中孫蕙的侍妾。她的基本情況,山東大學教授袁世碩在《蒲松齡事跡著述新考》、馬瑞芳在《狐鬼與人間——解讀奇書〈聊齋志異〉》中都有嚴謹考證。從蒲松齡寫作的《聽青霞吟詩》、《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等詩詞中也可以了解大概。筆者最近翻閱淄川窎橋《王氏一家言》,從孫蕙的妹夫、邑庠生王觀正(字如水)撰寫的五首七言絕句《孫樹百愛姬顧餐可,以所著詩詞示予,賦此贈之,即題卷末》發現了幾條新資料,故不揣冒昧,結合專家們的觀點,作一條分縷析。
一、長住山村
王觀正《孫樹百愛姬顧餐可,以所著詩詞示予,賦此贈之,即題卷末》其一首句“芙蓉齋畔美人居”,點明顧青霞居住在萬仞芙蓉齋旁邊孫家宅院的樓房里,他在自注中進一步說:“姬所居樓畔為萬仞芙蓉齋”。
萬仞芙蓉齋是孫蕙的私家花園。《淄川縣志》記載:逸峰園,給諫孫公第旁園也。邑南十五里,方廣數十余畝,內建高閣,亦名“逸峰”,東西兩室翼之。西北為回廊,廊外為池蓄魚,憑欄俯視,深可尋丈。其外為樹園,園中放鶴,時聞聲徹九皋也。閣前為亭,榜曰:“萬仞芙蓉齋”。齋前為露臺,方廣畝許,周以短墻。臺南為池,池上架橋,東為舫亭,西為長廊。廓南出為石假山,山之東綠竹萬叢。西南隅為曲徑幽齋,竹林雜樹映之,頗類僧寮。《淄川縣志·建置志·園林》另外,刑部侍郎高珩撰寫的《戶科給事中樹百孫公墓志銘》,對芙蓉齋這樣描述:“于舍旁為園,筑亭其內,榜曰‘萬仞芙蓉齋。又開池浚塘,堆巖布壑,種樹蓄鶴,蕭然塵外。”再者,蒲松齡的七律《臥萬仞芙蓉齋,聽棋客爭道》對芙蓉齋也有詳細描寫:“萬仞芙蓉紫翠間,雕墻斜傍曲廊彎。近欄朱榭新栽竹,當戶白云舊對山。”萬仞芙蓉齋建于何時,目前難以考證,按照袁世碩先生之說,芙蓉齋建于康熙十八年(1679) ①。若據山東理工大學教授趙蔚芝的《聊齋詩集箋注》,《臥萬仞芙蓉齋,聽棋客爭道》系于康熙十二年(1673),則芙蓉齋早于康熙十二年建成。
孫蕙于明崇禎五年(1632)生于淄川大奎村,后遷居西笠山村。萬仞芙蓉齋就建在孫蕙家宅的近旁。《淄川縣志·藝文志》載有孫蕙的2首七律,題目是“余居之西偏構屋數楹,四山環之,顏曰‘萬仞芙蓉齋。高念東、唐太史兩先生各有贈詩。和來韻二首。”由詩題得知,萬仞芙蓉齋坐落在孫家住宅的西側。
康熙十三年(1674)冬,孫蕙以卓異聞,由江南總督、巡撫推薦,擢升戶科給事中。次年春,孫蕙離開寶應,晉京陛見,假道歸里,蒲松齡聞知此消息,寫有五言古詩《喜樹老卓異,離寶赴都,將便歸省》。孫蕙此行攜帶顧青霞一同返回家鄉西笠山村,此后,顧氏便一直生活在這里。
根據趙蔚芝先生《聊齋詩集箋注》、《聊齋詞集箋注》注釋,《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作于康熙十四年(1675)之后,七律《過孫給諫芙蓉齋》寫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康熙二十年(1681),孫蕙任福建鄉試副考試官,試畢,便道返里,《過孫給諫芙蓉齋》寫于次年三四月間孫蕙離淄返京之前。這也就是說,孫蕙分別于康熙十四年春天,康熙二十年末、二十一年初在家鄉居住了一段時間。康熙二十三年(1684),孫蕙丁父憂,服未除,便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春在家中病逝。當然,孫蕙在家居住時間遠不止這幾次。蒲松齡寫于康熙二十一年的七絕《孫給諫顧姬工詩,作此戲贈》其三云:“今日使君萬里遙,秋閨秋思更無聊。不知懷遠吟思夜,拈斷湘裙第幾條?”詩其六云:“別時顰黛見時歡,不解郎君貴作官。”這些詩文均表明,自康熙十四年至二十三年,近十年的時間,顧青霞沒有進京隨侍孫蕙,而是孤獨地居住在西笠山村,只有孫蕙在家休假期間才得以相見。孫蕙去世后,姬妾被放還出去,顧氏卻留了下來,沒有回到自己的家鄉。又過了兩年,顧氏寂寞地離開了人世。王觀正詩中關于顧青霞居住在芙蓉齋旁孫家宅院的資料,可以作為以上情況的旁證。
二、遭受妒忌
王觀正在詩其四云:“靜里焚香檢素心,時將哀怨寄瑤琴”,詩末自注:“集中多怨詞”,是說顧氏在孫家生活得并不舒心,時有“哀怨”。那么,顧氏的“哀怨”是什么呢?從蒲松齡寫就的詩詞來看,當是顧氏時常遭受孫蕙妻妾妒忌、心情苦悶。
蒲松齡的《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等四闋詞敘述了孫蕙赴京就任之后,顧氏獨居山村期間發生的事情,雖是戲謔之作,卻客觀地反映了顧氏怕遭受妒忌而不能與孫蕙縱情歡樂的復雜心態和行動。《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寫道:“慧意早辨媸妍。唐人百首,獨愛龍標《西宮春怨》一篇。”意思是說,顧氏借吟誦王昌齡的《西宮春怨》,表達自己獨守空房、不被寵幸的切身感受。孫蕙偶爾回到家鄉,他的侍妾爭相獻媚,企求寵幸,只有顧氏淡然處之,不屑爭寵,即便這樣,孫蕙的侍妾們還是共同對付她,處處與她為敵。《慶清朝慢·又》曰:“妒眼攢窺,狡心共伺,幾時得個空閑?便如圖中西子,止許凝看。眼尾轉情話,只燈前一笑兩心歡。意惴惴,恐人覷破,急蹴纖彎。”大意是,孫蕙的妻妾們一同監視顧氏,顧氏沒有機會與孫蕙親熱,只能四目相對。顧氏在燈前與孫蕙眉目傳情,又怕被別人看到,就用小腳輕踢對方示意快點離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恐有妒心人,道郎與妾親。”(《菩薩蠻·又》,下同)就是穿著一雙新鞋,也只能“留待夜中穿,與郎細細看。”顧氏為此大發感慨,“無人處,匆匆一抱,不類人間。”(《慶清朝慢·又》)一個深情的擁抱,感覺就是人間天堂,幸福無比。孫蕙進京就職后,很少回到家鄉,顧氏在凄苦的等待中,慢慢地消磨著自己的青春,耗損著自己的美貌。《菩薩蠻·又》寫道:“郎如天際雁,一年兩度見。”顧氏在詞中抱怨孫蕙就像天上的大雁,秋末南飛、初春北翔。實際上,此時的顧氏恐怕一年、甚至幾年也難得見孫蕙一面,“對面相思,咫尺歡愛”已成奢望。但是,即便如此,善解人意的顧氏還是處處為孫蕙著想,不想讓孫蕙左右為難。《東風齊著力·又》把顧氏的這種兩難心理描述得惟妙惟肖。詞曰:“苦處怕郎不解;轉凝念,又恐郎知:若知了,和他瘦損,儂意尤戚。”意思是說,顧氏擔心孫蕙不了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只得獨自承擔;可又一想,如果讓孫蕙知道了,他要因此苦惱而消瘦,這正是自己最大的苦惱。由此可以看出,顧氏在孫家,面對孫蕙侍妾的嫉妒與刁難,能夠識大體、顧大局,符合封建道德規范,確實當得起“德可儀型”(王觀正詩其三)的評價。
三、戲稱可兒
研究蒲松齡的專家,有的說顧青霞是蒲松齡的紅顏知己,有的說顧青霞是蒲松齡的夢中情人 ① 。筆者原來以為,蒲松齡在《為青霞選唐詩絕句百首》詩中稱顧氏“可兒”,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有些曖昧,即便不是這樣,也說明他們之間關系非同一般。讀了王觀正的詩,這個觀點可能要訂正一下。
王觀正在詩其二云:“非關才子情偏切,絡秀原來是可人。”詩中“絡秀”,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賢媛》記載:晉周顗母李氏,名絡秀,主動要求為妾,后連生顗和嵩、謨,三子并列顯位。后世遂以絡秀指有見識的女子。“可人”,《世說新語·賞譽》記載:“桓溫行經王敦墓邊過,望之云:‘可兒!可兒!”可兒,即可愛的人,也指稱心如意的人,一般多從才德方面來解說。王觀正在此將顧氏比作絡秀,稱贊她有識人之明,自愿給孫蕙做妾。這兩句詩的引申意思是說,并不是因為顧氏是才女就感情真切,而是因為有見識的顧氏是可意的人。王觀正在詩中稱顧氏為“可人”(此詩為了押韻,改“可兒”為“可人”),估計不會像當今人們理解的那樣,也同顧氏有什么曖昧關系吧?因為王觀正是孫蕙的妹夫,他們之間是親戚關系,王觀正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戲謔地稱呼自己的這位“大舅嫂”為“可兒”。從蒲松齡有關顧青霞的詩作來看,顧氏動作輕盈、神態嬌羞、容貌秀麗、聲音清麗,又有才情,又會為人處世,實在是一個稱心如意的女子。孫蕙在與顧氏相處初期,十分迷戀她,“可兒”很有可能就是孫蕙對顧氏的昵稱,孫蕙的妻妾礙于孫蕙的情面,或者出于嫉妒的心態,也稱顧氏為“可兒”,而孫家人和孫蕙的親戚們也半開玩笑地稱呼顧氏“可兒”,這樣一來,顧氏“可兒”這個稱號也就傳揚開了。
蒲松齡做過孫蕙的幕僚,與孫蕙的關系十分密切,與顧青霞又熟悉,按照以上的推論,他當著孫蕙的面稱呼顧氏“可兒”,好像也不過分。蒲松齡為顧氏選唐詩百首絕句,是康熙十年(1671)在孫蕙寶應縣衙中的事。蒲松齡寫作的《為青霞選唐詩絕句百首》,可能與所選唐詩一起送給顧氏,這肯定要經過孫蕙交給顧氏,不會私下里遞交。如果此處“可兒”有輕薄之意,或者是蒲松齡在此流露出不自重的想法,那當然無法得到孫蕙的諒解,同時,作為“性樸厚、篤交游、重名義”的蒲松齡來說,也絕對不可能這樣做。
王觀正的詩題“孫樹百愛姬顧餐可”,其中“餐可”兩字應該就是“秀色可餐”的省稱,用來形容女子美貌。詩其三有“德可儀型色可餐”的詩句,“色可餐”,也即“秀色可餐”。這里的“餐可”、“色可餐”,應該都是“可兒”的戲稱,含有贊美顧氏德行、容貌的意思。至于有人說“餐可”是顧氏的字或別號,似乎太過勉強。當然也有這種可能,但現在沒有更多的資料予以證實。
四、喜吟工詩
顧青霞喜歡吟誦唐詩絕句,這在蒲松齡的詩詞中有多處記述。《聽青霞吟詩》是蒲松齡于康熙十年在寶應孫蕙官邸聽到顧青霞吟詩后寫的,贊美顧氏吟詩聲音柔美清麗、聽后沁人心脾,詩中寫道:“曼聲發嬌吟,入耳沁心脾。如披三月柳,斗酒聽黃鸝。”此外,蒲松齡在《為青霞選唐詩絕句百首》、《孫給諫顧姬工詩,作此戲贈》、《傷顧青霞》和詞《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中,都描述了顧氏喜歡吟誦詩歌,特別是唐詩絕句。顧氏在所吟詠的唐詩中,又特別喜歡王昌齡的《西宮春怨》,以此表達自己不被寵幸的切身感受。《為青霞選唐詩絕句百首》云:“為選香奩詩百首,篇篇音調麝蘭馨。鶯吭囀出真雙絕,喜付可兒吟與聽。”蒲松齡在詩中感嘆,詩篇內容香艷,顧氏吟誦婉轉,聽來真是一種美妙的精神享受。《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說顧氏“吟聲嚦嚦,玉碎珠圓”,意思是顧氏的吟詩聲像玉石崩裂、珍珠撞擊的聲音,清脆流利。
王觀正的詩其五云:“讀罷香奩白雪詞,外孫黃娟系人思。簾前一樹梨花雨,更覺春風別樣姿。”王氏詩中的“香奩”,與蒲氏詩作中的“香奩詩”,均指《香奩集》,它是晚唐著名詩人韓偓所作,“皆裾裙脂粉之語” ① ,內容多艷情瑣事,風格綺麗。“外孫黃娟”即絕妙好辭 ② ,用以指極其美妙的文辭。“梨花雨”出自唐朝白居易《長恨歌》“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描寫楊玉環傷心落淚的形象。這首詩的大意是說,顧青霞喜愛吟誦《香奩集》,這些絕妙好辭寄托了她的心思。人們看到顧氏吟誦詩詞時傷心落淚的樣子,感覺和煦的春風都為之嗚咽痛哭。
顧青霞不但吟詩,還能作詩,蒲松齡在他的詩中也有敘述。《孫給諫顧姬工詩,作此戲贈》圍繞顧氏“工詩”這個主題,以戲謔的筆調,描寫了顧氏作詩過程中凝神構思、勤學苦練、求人指正等一系列言談舉止。詩其六云:“別時顰黛見時歡,不解郎君貴作官。來日諫章方屑草,攜詩嬌捉問疑難。”寫顧氏不顧孫蕙工作繁忙,向其請教作詩技巧。詩其七云:“偷賦春詞擬漢宮,郎君索看暈羞紅。要知儂意非慳吝,學做新詞句未工。”寫顧氏自嫌詩作不入孫蕙法眼,不值得閱讀。詩其八云:“佳人韻癖愛文章,日日詩成喚玉郎。蓮瓣重臺輕可聽,行云也似按宮商。”贊揚顧氏作詩勤奮努力,詩作通俗自然而又合乎韻律。
顧氏勤于作詩,所作詩詞不但讓孫蕙審閱,有時也讓孫蕙的親戚觀看,王觀正就有這種機會。顧氏“以所著詩詞示予”,就是讓王觀正閱讀她的詩詞,并且提出修改意見,王觀正看后有所感觸,寫了一組七絕,附在顧氏詩詞后面,交還顧氏,這組詩就是《孫樹百愛姬顧餐可,以所著詩詞示予,賦此贈之,即題卷末》。王觀正在詩其一云:“芙蓉齋畔美人居,八斗才名萬卷書。造化從來多吝惜,偏將花筆贈文姝。”詩中稱贊顧氏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連生性吝嗇的上天也特別垂青顧氏,把生花之筆賜予容貌秀麗的顧氏,讓她寫出美妙的詩篇。通過這首詩可以推測,顧青霞在淄川居住期間,其詩作到處傳讀,在當地已經小有名氣,不然,王觀正不會平白無故地稱贊一個不受寵幸、地位低下的侍妾。
五、雅嗜彈琴
王觀正在詩其四后自注:“姬雅嗜琴”,是說顧青霞非常喜歡彈琴。關于顧氏彈琴,趙蔚芝先生在《聽青霞吟詩》注釋:“顧青霞,孫蕙姬妾。善琵琶,能詩,身世不詳。孫蕙離寶應后,顧隨孫至淄川,卒于淄川。” ① 顧氏“善琵琶”這個結論,可能來自蒲松齡《聽青霞吟詩·又長句》的自注“青霞最愛‘斜抱云(和)之句”。蒲氏自注中“云和”,《周禮·春宮·大司樂》解釋:“孤竹之管,云和之琴琵。”鄭玄注:“云和,山名。”是說以云和山所產之木為琴琵,后來“云和”泛指琴瑟、琵琶等樂器。蒲松齡詞《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云:“慧意早辨媸妍。唐人百首,獨愛龍標《西宮春怨》一篇。”意思是說,顧氏能夠分辨古人詩歌優劣,在百首唐詩絕句中,她最喜歡王昌齡的《西宮春怨》。王昌齡的七絕《西宮春怨》云:“西宮夜靜百花香,欲卷珠簾春恨長。斜抱云和深見月,朦朧樹色隱昭陽。”顧氏反復吟誦“斜抱云和深見月”,是因為她喜歡彈琴,也經常彈琴。
關于顧氏喜歡彈琴,蒲松齡在其詩文中有多處記載。七絕《樹百宴,歌妓善琵琶,戲贈》其二云:“垂肩亸袖擁琵琶,冉冉香飄繡帶斜。背燭佯羞渾不語,輕鉤玉指按紅牙。”詩中描寫了一個善彈琵琶的歌妓,她低眉垂肩,雙手抱著琵琶,香粉氣從衣服中緩緩擴散出來。她背著燭光,裝作害羞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輕輕地撥動著琴弦。這個歌妓是誰?蒲松齡沒有點明,但從其形象和神態來看,與蒲松齡筆下的顧青霞何其相似!此外,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宦娘》塑造了一個酷愛琴藝的女鬼形象,在她的身上也展現了顧氏的形象。
王觀正的詩其四,明白無誤地講明顧氏“嗜琴”且琴技高超。王觀正在詩中說,顧氏不但經常彈琴,而且將自己幽怨的心思寄托在琴聲中(時將哀怨寄瑤琴)。精通音律、善于彈琴的嵇康逝世千年之后,仍有儀態美好的女子成為他的知音,這人就是顧青霞(嵇仙去后無知己,復有娉婷解妙音)。從此詩中還可以看出,顧氏在孫家經常焚香彈琴,寄托自己的情思(靜里焚香檢素心)。
六、憂慮無子
據高珩撰寫的《戶科給事中樹百孫公墓志銘》記載:孫蕙“元配韓孺人,繼配趙孺人。子一,斯銘,君叔弟芹出也,今繼君祀,聘益都處士南呂夏侯君鐘女。女一,適同邑歲貢生、候選教諭馬君朝瑞男、監生步云,韓孺人出。”《淄川縣志·選舉志·例貢》記載:“孫斯銘,蕙子。”是說孫蕙的嗣子斯銘通過捐納,成為貢生。蒲松齡《久廢吟詠,忽得樹老家報,侘憏不成寐,破戒作三律,即寄呈教,聊當慰藉,想為我千里一笑也》,據趙蔚芝先生考證,此詩作于康熙十四年春,當在蒲松齡離開寶應之后、孫蕙入京任職之前。蒲松齡聽到孫蕙痛失愛子的消息,千里寄詩,給以安慰,說明此子在孫蕙的心中極其重要。綜合以上兩則資料:孫蕙幼子夭折,只有一女為親生;孫斯銘是從他叔伯弟弟孫芹家過繼的兒子。
孫蕙子嗣艱難,作為侍妾的顧氏,理應擔當起為孫蕙生育兒子的責任,可惜事與愿違,顧氏始終沒能為孫蕙生育一男半女。現在推測,孫蕙之所以廣置侍妾,不光是為了縱情聲色,更大的理由還是為了子嗣。從蒲松齡詩文有關孫蕙、顧青霞的現有資料看,不但顧氏,其他姬妾也未能生育。這個推論較為可靠。
王觀正在詩其三云:“蘭花有夢爭遲早,管取堂前次第看。”并在詩后自注:“姬憂缺子,故慰之。”“蘭花有夢”,據《周公解夢》解釋,夢見蘭花盛開,將獲男嬰。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說,顧氏憂慮自己沒有生育兒子,將來無人為其養老送終。王觀正勸慰她不要為這個問題擔憂:生兒有早晚,不要急在一時;今后一定會陸續生育多個兒子,而且兒孫滿堂。
在封建社會,生育子孫是家庭中的大事,“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延續后代,這是人生的最大失敗。妻妾最重要的職責就是為丈夫生兒育女,顧氏沒有能夠為孫蕙生育兒子,不論她如何賢惠,如何有才,如何貌美,在家庭中都不值得炫耀,也不會有多高的地位。顧氏作為孫蕙侍妾中的一員,因為沒有為孫家傳宗接代,盡管當時孫蕙非常寵愛她,但隨著年老色衰,這種恩愛是不會長久的。孫蕙沒有攜帶顧氏進京任職,估計與此大有關系。不能生育兒女,這應該是顧氏最為憂慮的人生大事。
附王觀正《孫樹百愛姬顧餐可,以所著詩詞示予,賦此贈之,即題卷末》:
詩其一:
芙蓉齋畔美人居,八斗才名萬卷書。
造化從來多吝惜,偏將花筆贈文姝。
(姬所居樓畔為萬仞芙蓉齋)
詩其二:
淡淡春衫黛綠新,應知宜笑更宜顰。
非關才子情偏切,絡秀原來是可人。
詩其三:
德可儀型色可餐,閨中良友氣如蘭。
蘭花有夢爭遲早,管取堂前次第看。
(姬憂缺子,故慰之)
詩其四:
靜里焚香檢素心,時將哀怨寄瑤琴。
嵇仙去后無知己,復有娉婷解妙音。
(姬雅嗜琴,集中多怨詞)
詩其五:
讀罷香奩白雪詞,外孫黃娟系人思。
簾前一樹梨花雨,更覺春風別樣姿。
收稿日期:2012-01-02
作者簡介:孫啟新(1964-),男,山東淄博人,中共淄博市紀委派駐第七紀檢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