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的愛情故事（中）

忽然之間

（十五）

那天晚上，小紅還是買了趙師兄的一幅畫，一個是替趙師兄捧場，一個呢她還真喜歡其中的一幅。那幅畫里有個女人，被各種色彩覆蓋，她覺得這個女人很像她自己，被現實社會的各種色彩覆蓋了，失去了本色，也失去了具體的形狀。

她抱著這幅畫出酒吧的時候，問李風，什么時候可以看他的畫，李風臉上掠過一絲陰影，然后笑：“再說吧。”遞給她頭盔。

她感覺到李風好象有些難言之隱，但是又不方便繼續問。初次見面的人都是這樣的，交淺因而不愿言深。但無論如何，也要感謝他讓自己度過了這么有意義的夜晚，所以，就跑到街邊，從一個賣花小姑娘的塑料桶里買了一支玫瑰，送給了李風。

李風拿著玫瑰，意外又感激地笑：“嗬，我收到玫瑰花了啊。”

小紅這時才發現，李風牙齒特別白，所以顯得笑容獨特，也不是那么丑了，于是她也對李風展開了一個真誠的微笑，說：“祝你‘情人節快樂！”

后來辣椒就李風“我收到玫瑰花”這句話展開慎密的推理，說李風肯定和小紅一樣，從來沒有戀愛過。“那么丑的男人，誰要啊。”辣椒如是說。

小紅就分辯，說：“其實，他也不丑。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辣椒停下吃東西的節奏，仰著鼻子四處聞。

小紅問她怎么了。

辣椒說：“我覺得你周圍的空氣變了。嗯，好像有種叫‘戀愛的東西，開始散發氣息了……”

小紅“呸”了一聲說：“我和他只是友誼。而且是‘一面之誼！你自己鼻炎那么嚴重，還要逞能當狗……”

辣椒一腳給小紅踢來說：“你從來都是死鴨子的嘴！但是，我向你打包票，你如果三個月內沒有和他墜入愛河，我就跟你姓！”

小紅說：“我還不愿意呢！”站起來就跑了。

辣椒打通手機對小紅喊：“我告訴你，鄭小紅，你鐵定會和這把刀好上的。等哪天你變成刀鞘，你看我怎么嘲笑你！你別以為你跑了，就能掩蓋事實發展的真實軌跡！”

小紅說：“我不管什么事實的真實軌跡。我只管今天早上的早茶錢，得要你付。祝你付帳愉快！”關機。

辣椒這才想起，這頓早茶原是小紅說好請她喝的。她從來都有個習慣，就是別人說好請客，她一分錢不帶，凈身赴宴。小紅太了解她了，因此這么對付她。辣椒又氣又恨，打電話讓她老公來救駕，然后發短信給小紅說：“王八蛋鄭小紅，你別以為你算計了我，我就不敢說真話。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老娘就詛咒你，當把刀鞘，也不容易，要傷筋動骨脫層皮！！”

來不及傷筋動骨，小紅又開始相親了。介紹人是小紅的上司。給小紅介紹了一個香港人，38歲，看起來還算誠懇。

小紅不好掃上司的面子，就和那個香港人去喝茶。去了才發現，此人有個特色，只管自己說，從來不會應對方的話。打個比方，小紅問他：“你在廣州多久了？”他問小紅：“去過香港嗎？”

小紅就忙回答：“去過，印象挺深的……”話音未落，那人又說：“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參加過學校里的社團……”

小紅說：“聽說美國大學的校社團都挺棒的……”

那人說：“哎，廣州很亂啊……”

小紅最后只有放棄了。她對辣椒說：“那哪兒能叫是對話啊？簡直就是訓狗。扔根棍子出去，我就屁顛屁顛地跑去撿，撿回來，他又扔了個球。累死老娘了。”

辣椒端著湯往飯桌邊上走：“我說你就是虛偽吧。不想印證我預言的準確，故意跑去相什么親。你別死撐了，撐下去，連當刀鞘的機會都沒了，最后只是一塊老牛皮……”

小紅在她身后“呸呸”地說：“你以為你亂點鴛鴦譜，就是智商高的表現啊？我告訴你，我鄭小紅要么找富甲四方的人，比如比爾蓋茨；要么他就要英俊不凡，比如吳彥祖，其他的概不考慮。”

辣椒翻白眼：“這兩種人對你這種老姑娘才概不考慮呢！也不看看自身的條件，還自以為‘奇貨可居！”扭著屁股去了廚房。

把小紅氣得鼻孔冒煙，又想和這個嘴賤的辣椒斷絕關系了。

（十六）

至此，辣椒拿出黃臉婆滔滔不絕之功力，苦口婆心地勸小紅把握時機，和李風共續前緣。辣椒說：“你看啊，你喜歡音樂啊書啊，那些酸溜溜的東西，人家又是個能創造出酸溜溜東西的人，刀和刀鞘，一對啊……”

辣椒還說：“就算你覺得他沒前途，不掙錢，可是你有啊，你掙錢養他啊……”

小紅抗議：“他又不是個小白臉，我養他干什么？”

辣椒說：“他不是小白臉，可是志同道合啊。你不是總嚷嚷周圍的人和你說不來嗎？再說了……”喝口水，潤了潤嗓子，繼續勸說，“你就算和他不成了，真正戀愛一次，不算虧待自己吧？老姑娘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輩子都沒戀愛過的老姑娘啊……”

小紅被辣椒啰嗦得頭疼，終于明白，為什么孫悟空那么大的本事，還被一唐僧弄得抓耳撓腮。啰嗦啊啰嗦，啰嗦真是會讓齊天大圣變成馬戲團的猴子。小紅覺得，自己要再不和李風聯系聯系，隨便弄點什么小發展，肯定會淹死在辣椒的口水下。

不過她覺得無端端的給李風打電話，萬一讓李風誤以為自己對他真的有什么意思，那就丟老臉了。于是她就上網去找李風。

可李風的MSN始終都是黑的。每次去，每次都不在。久而久之的，小紅有了一個新的習慣，就是一上網，就打開MSN看李風是不是在。

有一次，她又上網，習慣性地打開MSN，瞟了一眼，立刻關上。忽然腦袋里雷劈一樣地響，她急忙再次登陸，看到李風的MSN閃閃發亮，她簡直是欣喜若狂，對他說：“我的天啊！終于看到你了！”這句話完全是脫手而出，發出去后，才發現，帶著強烈的思念。小紅懊悔不止，覺得李風肯定以為自己對他有點什么意思。

果然，李風送了一個笑臉過來說：“難道你很想我嗎？”

小紅說：“當然了，想你再帶我去見你那些有趣的朋友啊。”

李風笑：“其實也不必讓我帶你，你可以自己去，那家店對外營業的。”

小紅說：“我自己去多傻啊，你好歹牽線搭橋，等我和他們熟悉了，再拋棄你不遲啊。”

李風說：“既然如此，就找時間去一趟吧，我這幾天有點忙。”

她說：“是嗎？忙什么呢？”

李風說：“建個網店吧，把他們的一些作品和一些小雕塑放上去賣。”

“是嗎？有了嗎？發給我看看？”小紅很興奮。

“怎么？又要支援我們？”李風“嘿嘿”的笑。

小紅說：“我也是窮光蛋啊，只不過去看看熱鬧。”

李風說：“有人看熱鬧也不錯，我先給你個網址吧，回頭開放了，你多在里面逛逛，增加點人氣。”

小紅說：“好啊……”

李風給了個網址，小紅就溜達上去了。主頁設計得很不錯，有獨特的風格，小紅問是誰設計的，李風說是自己設計的：“以為網頁設計很簡單，后來發現，和畫油畫是兩回事。”順便又說他現在主要是以電腦繪畫為主，很久沒有碰過真正的繪畫了。

“為什么？”小紅好奇，“電腦畫容易？”

李風說：“恩，差不多吧。”不愿意深入的說這事。

小紅發現了，貌似在手工繪畫上，李風有著難言之隱。算了，誰沒個隱私呢？他不想答，她就不問唄，反正普通朋友犯不著那么知根知底的。

又聊了兩句，李風說他晚上有點事先走了，有空和小紅聯系。可這個“空”不知道具體指什么時候——李風那次一閃而現后，又一閃而過，再沒出現在MSN上，但小紅知道他肯定經常上網，因為他的網店一點點在建，最后大功告成，他那幫朋友都跑上去留言，相互慶祝。其中就有趙師兄，趙師兄還說：“今晚去蘭芳的酒吧小聚吧！”

響應的人無數，李風就回了一個字：“好。”

小紅就緊張起來，以為李風會和她聯系，結果了無音訊。小紅知道自己其實沒走入李風的世界里，就給辣椒打電話，夸張地笑著：“你的預言失敗了！”

（十七）

辣椒預言的失敗，讓小紅再次體會到生活沒有奇跡，只有平淡，即使聽說過很多傳奇，那都離她幾千里遠。記得上大學的時候，她去食堂買飯，她要蛋炒飯，沒等一會，飯盒就送出來了，她接過一看，居然是叉燒飯，她激動壞了，以為自己賺了，樂顛顛地捧著飯盒，坐到一邊狂吃。又過一會，一個很清秀的男孩滿頭大汗跑來，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飯盒，看著小紅。小紅才知道原來自己激動，拿走了別人的飯盒。小紅忙道歉，說可以賠那個男孩錢，那個男孩可憐巴巴的說：“可是我想吃叉燒……”

辣椒正好在小紅身邊，回來“哈哈”大笑，覺得這個邂逅很別致有趣，對小紅說：“你們倆真有緣分啊。飯盒都是一樣的！喂，說不定你就和他好上了，小說里都這么寫的！”那個男孩的確很清秀，小紅也看了很多愛情小說，小紅就相信了。

可是有一次，有個學者來發表演講，很多人慕名而去，小紅也去，看到有個空位，她要去坐，有個男孩按住那個位置說：“對不起，有人了。”臉上有愧疚的笑。他就是食堂里遇到的那個男孩。他看著小紅的眼神，和看著一個路人甲沒有兩樣。其實，小紅只不過是個路人乙。

那天晚上，小紅就莫名奇妙地傷感，不停地想起自己早逝的父親，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緣分啊。緣分是什么呢？緣分就是一個概率。你認識我，我認識你。如果我們彼此不認識，我們還可以認識其他人。我們總有人認識，我們也可以認識后轉身互不相欠。

小紅什么都明白，就是什么都看不穿。臉上掛著無所謂的笑容，心里卻因為自己越來越老了，始終沒有經歷過一段感情而感到無限悲涼。

她在深夜無法睡眠的時候，問自己，她想李風是因為李風本人呢，還是因為只是想去“想”？最后，她對自己說，只是“想”，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人，也沒有被人想過，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因而自己是殘缺的。

渴望也沒用，李風始終沒有聯系她，堅強的鄭小紅在一個星期后把他忘了。

她老媽不停地嘮叨，她只好在交友中心注冊了身份，要開始網絡戀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也許會碰上崔叔叔或者辣椒老公這樣的人呢？

她把自己一張很夸張的沙龍照放在了網絡上。看起來很像王祖賢演過的鬼，很麗，也很厲——臉上的粉賽過墻灰。擺明了不想讓人愛，只想讓人怕，嚇死一個算一個。她依舊是玩世不恭的鄭小紅。

（十八）

小紅拿出了革命戰士炸碉堡的勇氣，準備去談場網絡戀愛。結果發現自己有勇氣奉獻，組織卻不領情。

注冊完畢后，長達四五個星期的時間，沒有人聯絡過她。而系統送過來的配對結果，都是年齡上了35歲的男人，有個家伙居然已經48歲了。“老點也沒關系。”小紅對辣椒說，“可也不能那樣衰吧！”

辣椒問有多衰，小紅把那人的照片發給辣椒看，辣椒在QQ上大叫了起來：“天啊，武大郎他親爹啊……”又認為武大郎的親爹也不一定差，因為武松長得也不錯，于是修正為：“大郎啊！”不知道辣椒為什么不第一次就叫那位先生為“大郎”，估計是想表現內心的震撼，因為小紅第一次看到，也很嚇了一跳：這位先生矮且黑且胖，滿頭大汗地站在某個寺廟邊，叉著腰，作了一個勝利的手勢。身邊游客云集，還有個小販露了半張臉。人已經很不上相了，還要選一張環境如此惡劣的照片，不知道這位先生是何居心。

辣椒解釋：“看來這位先生對網絡戀愛，比你還深惡痛絕。你一次嚇死一個，他一次嚇死一群。你們要讓網絡戀愛迅速滅絕，只剩你們兩個，正好配對！”

小紅在QQ上狂打：“嘎嘎嘎嘎嘎嘎嘎，哇哈哈哈哈，呵呵……”已經不想和辣椒斗嘴了。

順手打開一篇網絡愛情小說，看了起來。多年的喜愛，還是沒變。從大學開始就愛看言情小說，抱著小說一頁頁地看，一次次的哭。多造作的小說，都能讓她淚流滿面。辣椒最嫌棄小紅這一點，覺得這是小紅最弱智的一面。以前曾總結：“沒談過戀愛的人，就是這么神經短路，眼淚廉價。”后來修改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是心理疾病深重，眼淚免費。”不管辣椒怎么說，她照樣我行我素。

今天這篇小說寫的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從小一塊長大，你愛我我愛你，總是不開口表白，最后女主角要死了，握著男主角的手說：“風吹來的時候，那是我在撫摸你；月光照進來的時候，那是我在凝視你；你一點都不孤單……”男主角哭泣著對女主角說：“風吹來的時候，我知道是你在撫摸我；月光照進來的時候，我知道是你在凝視我。我會一直想你一直想你，直到風停止，月消失……”肉麻得要命的對白，讓小紅的眼淚“唰”地就滾落下來，斷線珠子一樣，接二連三。

辣椒的頭像一直在跳，她不理睬辣椒，趴在桌上，嘴角拼命抽搐，哭得個不亦樂乎。

辣椒終于忍不住了，一通電話打過來，說：“鄭小紅！你在拉屎啊？”

聽到小紅聲音堵塞，辣椒擔心的問：“你哭了？”

小紅說：“沒有。”

辣椒嘆息說：“其實，你不要和網絡賭氣嘛，好好的放張照片上去，絕對吸引人的。我公司那個IT男還夸你漂亮呢……”

小紅嘆氣一聲，說：“那我還是再和他聊聊吧……”

辣椒的氣嘆得更重了：“人家早就找到對象了。有的是女人愿意當他家童養媳的……”

小紅問：“看他能不能娶我做小……”

辣椒又好氣又好笑：“你又來了，你有當‘小老婆的癮嗎？”

小紅干笑。

辣椒又開始苦口婆心：“小紅，你如果真的想要戀愛想要結婚，你就認真一點，放一兩張好看的照片，寫點動人的文字，你不能作出玩世不恭的樣子，又苦苦等待一段愛情，這只能是自己害自己。我剛才看了那個交友網站，那里面的女孩大多都才24、25歲啊，有的才22歲！這幫90后的妖精，搶食都搶到網絡上來了，你還那么無所謂，你是真的要拖過30歲，然后好嫁給那個‘大郎做‘小啊？”

小紅知道辣椒說得很對，可她就是放不下那種排斥的情緒。征友征婚，相親見面，那說明什么？說明一種打動人的東西，可以通過一種秀來獲得。一種不期然出現的驚喜，都在安排中。生活已經很無聊了，如果連這一點期待也落空，那么活著只不過是從細胞誕生到衰亡的一個生物過程，那就真是太沒意義了。

正因如此，小紅還是沒有換掉她的照片。系統還是持續給她發些老家伙的照片。辣椒還在持續地勸她。生活就像一個大轱轆，轉過去轉過來，一個樣子，一條痕跡，一根直線，通到永遠。

（十九）

生活總讓人失望，只能求助神靈給點希望。

觀音過生日，小紅的老媽要去燒香。逼著小紅去，說佛山的神仙很靈，一定會帶給小紅一段好姻緣。

小紅百般無聊，心底也暗自藏了一點僥幸，就陪她老媽去了佛山。

到了廟門口才知道，有多少人對生活不滿意。一平方米能有七八個人，如果真有菩薩，從天上往下看，看到除了廟宇的屋檐，就只有人頭，估計都不敢顯圣，怕被踩死。

小紅和她老媽在人群里擠來擠去，擠得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小紅虔誠的情緒消失大半，只剩滿腹牢騷和滿嘴臟話。

走到觀音像前，排著隊下跪，來不及表白忠心，就被后面的人擠到了前面，只能爬起來就跑。那幾秒鐘短暫得來不及說出心愿，小紅她媽就只有站在大殿外，舉著香，閉著眼睛，喃喃自語。

小紅聽到她媽說：“觀音菩薩啊，我女兒鄭小紅懂事聽話又乖巧，少年時沒了父親，不僅堅持念完大學，還照顧我，她真的是個好姑娘，求你賜她一段好姻緣吧！我以后每天給您燒三炷香，初一十五吃素，直到老死，決不違背諾言。”說完后深深三鞠躬。

小紅聽得一陣心酸，又一陣感動，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彎腰，對著含笑的觀音像拜了下去。然后去插香。插香也需要肉搏，左邊一個私人業主，燒了一米高的高香，右邊一個大老板，燒三米高高香。還有四周的阿婆阿嬸燒長香，大把香，大家都往里面擠，拼命地擠，擠得小紅面目全非。等她能夠全身而退的時候，左邊袖子一個窟窿，右邊袖子一串洞，身上盡是香灰，披頭散發，手上還有兩個銅錢大的燎泡。

小紅算是明白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進廟燒香也沒那么簡單，要改變命運，的確相當艱難。

燒完香就到小紅公司半年績效考核，她居然第二次拿到underexpectation（低于期望值）。

小紅氣得發癲，跑去找她的上司理論。

她的上司是個美籍香港人，不太能確定她的性格特征。不能說她邪惡，因為她總是笑瞇瞇的，經常請同事們吃飯，還幫忙解決個人問題；可說她善良，她總是會瘋狂否定下屬的工作，而且不給理由。說她陰險，她從來不在大老板或其他人面前說下屬壞話；說她真誠，她根本就一句好話也不幫下屬說。

小紅進公司的時候，就聽說了她的“威名”，可那時候，她不在這個女人的手下工作，她只不過是個初級職員，做些端茶倒水，打下手的工作。因為小紅工作賣力，又很年輕就拿到注冊會計師證，才調到她的手下，對大型企業的財務進行管理核對，算是提拔了。

小紅知道她古怪，所以就兢兢業業做事，夾著尾巴做人。前兩年還沒什么，風平浪靜，從去年年底開始，這上司忽然看小紅不順眼，否定再否定，要把小紅否定到自我羞愧最后到剖腹自殺的地步。

第一次拿到under-expectation的時候，小紅的確遭受嚴重打擊。家里哭過一次，好些天沒有平緩過惡劣的心情，總覺得自己比人低一等。干活就干得更賣力了，差點累得吐血現場，因此還得到過客戶的口頭贊揚。她以為如此可以改善這個上司的看法，沒想到又拿到第二次underexpectation。

小紅這下發狂了，沖到上司的辦公室，要上司給個“說法”。

可她的上司面無表情到連粉都掛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掉，嘴巴都不張的對小紅說：“我是公平的。”

小紅看著她那張肥碩的臉和同樣肥碩的嘴，心頭的怒火就像火山一樣地噴發了出來，大喊一聲：“我平你媽的頭！”端著那個女人桌前的一杯水，就潑了過去。

辣椒問她：“那你最后怎么辦？”

“怎么辦？！”小紅滿臉痛快，“辭職啊，還能怎么辦！此處不留奶奶，自有留奶奶處！”

小紅潑了那個老女人一臉水后，在她的尖叫聲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沖入人力資源部，提出辭職。出來的時候，很多同事都從格子間站起來，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默默地，卻是贊賞的。小紅暢快地笑著，也對每個人豎大拇指。

中國人力資源雄厚，多的是人排隊找事做，走掉她一個鄭小紅，還有后來人。三天后小紅收到辭退信。

她不是辭職走的，是被掃地出門的。小紅終于認識到了資本主義是多么的萬惡。比舊社會還要萬惡。

（二十）

小紅現在處境尷尬。單身老姑娘，還是個高齡失業者。平時大手大腳的花錢，現在分文存款也無，唯有父親留下的一畝三分地那么大的房子，還破舊得令人發指，感覺值錢的只剩她滿屋子的書，可要換錢，也只有論斤稱兩，當廢品收購。

她惆悵了，就更加勤力地看言情小說。失業在家不過數日，大小各類電子書籍網站的言情小說都被她看遍了，吃飯上廁所，都能吐出一堆對白。

這讓她老媽很郁悶，加強了吃齋念佛的密度，從每天一次燒香，變成了每天三次，遇到算命攤，就要往上沖，一定要找出破解小紅生命密碼的方法，解救小紅于莫名其妙之中。

有一天，小紅老媽喜滋滋地對小紅說，抽了一個簽，說小紅紅鸞星動，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一定親事臨門，并且日后生活大富大貴，說著就要拖小紅去給放在家里的觀音像磕頭。小紅立刻甩開她老媽的手，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萊人，將她老媽扔在了身后。

后來小紅對辣椒說：“我上次燒香拜佛，弄得一身灰，滿手泡，都不指望老天給我個什么絕代芳華的美男子，拜倒在我的牛仔褲下，只求給我個百萬富翁，聊以告慰我凄苦的人生，誰知道燒完香回來，俺就被掃地出門。我都奇怪了，我那頭是往哪兒磕了？磕在了神仙的屁股上？得到的下場竟然比我不去燒香拜佛還要凄慘！我不去‘火燒紅蓮寺，唱一出‘打山門，就不錯了，居然還要我再燒香。她也不怕我再燒下去，就要在街上要飯了！”

辣椒聽罷，揮舞著右臂高呼：“打倒封建迷信主義！堅決捍衛無產階級的科學唯物觀以及純樸的世界觀！”喊得小紅義憤填膺，雙目炯炯，握緊拳頭，準備來一篇“告全體老姑娘書”的演講，誰知道辣椒喊完后低聲地問：“算命的真的說你紅鸞星動啊？在哪個方向動？”

小紅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指著辣椒說：“我認識你，絕對是這輩子最大的失誤！”

認識辣椒是不是小紅最大的失誤，有待日后見證。不過就在小紅沒日沒夜苦看言情小說，要把自己變成識字的傻子的時候，辣椒把李風帶到了小紅的家里。

小紅打開門的時候，表情還相當呆滯，大腦處于休眠狀態，有將近一兩分鐘，沒把這兩人的關系想明白，只是傻傻地看了看辣椒，又看了看李風。

辣椒回頭悲悲切切地對李風說：“你看小紅多慘啊，你這人太沒同情心了，不是我把你拖來，你都不知道姐妹們是怎么樣的受苦受難……”

李風笑了起來，問小紅：“怎么樣？還行吧？”一排雪白的牙，晃得小紅雙眼發花，她揉了揉眼皮，干巴巴地笑：“還行，還行。”就讓兩個人進來了。

把別人帶進來才發現，家里亂得夠嗆，除了煙，沒有可以吃的喝的東西。她說：“我下樓去買！”

李風客氣說：“不用了，不用了！”

小紅還是跑出去了。

李風于是說：“我和你一起去吧。”跟著她往樓下跑。

走在路上，小紅深呼吸。這一個多月，瘋狂看閑書，看得神經紊亂，肺葉收縮，整個人都萎頓得像片枯葉。經過一面大玻璃，她扭頭看了看自己，倒吸一口冷氣，說：“鬼啊……！”

李風也扭頭看了看，說：“我本來不想傍晚出來嚇人的……”

小紅笑了起來：“我說的是我！”

李風說：“噢。原來是熟人……”

小紅反駁：“什么熟人啊，是‘熟鬼！”大笑著跑向了小店。

（二十一）

兩人買了飲料和一些小吃，回到家里，發現辣椒已經走了。小紅很想罵辣椒，覺得她智商低下，把這“司馬昭之心”，也太沒深度地袒露在世人眼前。立刻給辣椒打電話，罵她：“你沒深度，簡直是沒深度！”

辣椒嬉皮笑臉地說：“什么深度淺度，我們不干那些虛的！我告訴你啊，這次你再不把握好機會，以后霉得發爛，我也不管你！”

小紅一串“去去去”以表示對此事的不屑一顧。

辣椒說：“你別給我裝不在乎，人我是給你帶來了，你用強也好，下藥也好，都得給我弄個結果出來，否則，否則，否則……”絞盡腦子也想不出威脅小紅的話，只好說：“否則，就算了。”

小紅大笑，說：“那就算了吧。而且肯定算了。”掛斷電話。

過會李風的手機又響了，李風接了起來，一邊聽一邊笑，笑得滿面春風，最后說：“是，是，辣椒，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你放心。”掛斷了。

小紅嚇得心臟一陣亂跳：“辣椒給你說什么了？”

李風有些嚴肅地看著小紅，小紅的心臟就跳得更快了，手心冒汗，結果聽到李風說：“辣椒說你失業后心情惡劣，數次自殺未遂，要我小心自身安全，發現情況不對，趕緊走人……”

小紅栽倒在沙發上，手腳抽筋，口里喃喃地說著：“上帝啊，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要派這樣的女人來折磨我……”

上帝如果能說話，肯定會說自己很委屈。因為他絕對沒有折磨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大家看不懂他手里的牌。

小紅是不想去猜測上帝的意圖了，她首先對自己進行心理建設，認為自己和李風肯定沒有什么結果，何況自己喜歡不喜歡李風，她都不知道，就沒必要那么緊張。于是她徹底放松下來，松得失去了她很多年的戒備還有各種各樣的偽裝——別對某人說這個，別對某人說那個，交淺不可言深，逢人但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溫婉賢惠，端莊秀麗，嘻皮笑臉，玩世不恭，無所謂，我什么都無所謂……等等，她都放松掉了。她有的只是一個茫然的心緒，一個無所適從的表情，一個渴望安慰的心靈，一雙孩子的眼睛，特別是她喝得有點多的時候。她告訴李風，她很胖很胖的時候，是很單純很單純的時候，她喜歡過一個男孩，即使他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即使他只是如飛鳥般經過她的視線，她都很快樂，非常快樂，可是那個男孩說：“被她喜歡，恥辱啊！”

她說：“心就破了一個洞，自信心稀里嘩啦地就從那兒流出去了，流光了，流走的還有自尊……”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她不停不停地擦去，她覺得不能在李風面前哭，不然會被瞧不起，可是她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她于是又說起一直折磨她的夢，她夢到她父親坐著一輛火車，奔往地獄，她說：“我其實希望我媽永遠不再婚，如此仿佛能證明，她永遠記住我爸。因為我爸在的時候，是如此疼愛她。可是，她失去丈夫的時候，才只有45歲，還很年輕，還很漂亮，是個柔弱的女人。每天以淚洗面，臉上始終一層青灰。我不能讓她如同死人一樣，我幫她找了一個好男人，她又再次被愛，她又活過來了，可是我爸，就被遺忘了——我媽已經連續三年忘記他的忌辰了，她還沒發現，她眼里只有她現在的丈夫，我爸再沒人惦記，只能落往地獄……”她再也忍不住，為自己同樣受到遺忘的父親，失聲痛哭。

李風沒有安慰她，也沒有阻攔她，只是在她痛哭的時候，伸手輕輕摟過她。她靠在李風懷里拼命地哭，把前世今生的悲傷事情，全部拿出來哭了一次，最后想起了她了無音訊的愛情，她就哭得更傷心了，把鼻涕都擦在了李風的袖子上。

李風一動不動，沉默而溫和地擁抱著她，直到她哭累了，嗓子哭啞了，爬起來，跑回自己的臥室里，關上門流著淚睡去，李風也一句話都沒說。

早晨，小紅醒來，腦子很沉，眼睛相當的腫脹，當神經全部都蘇醒的時候，她想起了昨夜的事。她跳了起來，拉開門，沖出去，看到李風蜷縮著睡在沙發上，聽到聲音，醒來，坐起來，看著她，微微而笑，帶著關切：“怎么樣？心情好些了嗎？”

小紅的臉有點紅，垂著頭給他道歉：“不好意思，昨晚又失態了……”

李風笑了笑：“沒有啊，我倒很高興你那么信任我……”

她更局促了，有點暴露思想比暴露肉體還讓人恐怖的感覺。

可是李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 我明天要去貴州，你去不去？”

她問：“去干什么？”

李風說：“去逛逛……”

小紅看著他：“你也太舒服了，想逛逛，就逛逛，你不養家糊口了？”

李風笑：“我的家就在我的背包里，口就在臉上。你去不去？”

小紅惡狠狠地說：“去，為什么不去？我的家也在背包里，口也在臉上！”

李風說：“嗯，果然是‘熟鬼……”

小紅大笑起來，忽然升起一種感覺，那就是撲過去，狠狠地抱住李風。

（二十）

小紅就這樣和李風上路了。

走之前東想想，西想想，就怕辣椒啰嗦，于是只給她老媽打了個電話，免得她擔心。

誰知道火車還沒出發，就接到辣椒的電話，聽到她大呼小叫地嚎：“你們單獨出行啊？哇哈哈哈哈！要把握機會啊，把握機會啊！”

那時李風就坐在她對面的臥鋪上，眺望窗外，辣椒聲音那么大，絕對聽得清清楚楚，小紅恨辣椒張狂，連續“呸”了幾聲，把電話掛了，沒想到李風的電話響了。李風接起來的時候，小紅就聽到一陣“哇啦哇啦”的聲音，太熟悉了，果然就是辣椒，不知道她又胡言亂語什么，心里發虛，起身拔腿就跑了。

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跑，一條火車，不是車廂就是廁所，于是她就躲在了廁所邊。站著發了一會兒呆，覺得李風該接完電話了，準備往回走，又發現自己兩手空空，不太好向李風解釋，正好火車口有人賣小吃，她就買了一瓶水。

回到鋪位上的時候，李風已經打完電話，臉上依然有笑意，她忐忑不安地看了看李風，李風只問她干什么去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水。李風就指了指小桌臺，她一看，四瓶礦泉水，原來他們上車的時候，李風已經買了。

這下小紅可真是欲蓋彌彰了，她困窘得恨不得跳火車。

李風大笑了起來，笑容里盡是說不出來的別樣意思。

小紅的心“砰”的一動，然后一種綿綿不絕的情緒，就把她包裹了起來。

火車飛快地往前開。小紅和李風聊天，她問辣椒又啰嗦了什么。

李風沒說話就開始笑，瞥了瞥小紅說：“她讓我惜福，有美女伴游，要好好珍惜……”

小紅咬牙切齒地罵：“他媽的酸辣椒，就喜歡胡說八道！”

李風笑：“你這樣罵你的好朋友啊？”

小紅憤憤不平：“什么好朋友啊！簡直是損友！你不知道我多恨她，有時候很想把她按在地上暴打一頓，踩她兩腳，再吐兩口口水……”

李風看著小紅說：“你真是暴力……”

小紅更加苦笑了：“都是那顆臭辣椒害的……”真的都是辣椒害的，和她在一起胡言亂語慣了，完全剎不住嘴，讓自己丟了臉。不知道是否因此李風沒了太大興趣，坐在鋪位上，看著窗外發呆。

小紅非常失落，她想李風一定以為自己是個粗魯的女人，又老又粗魯的女人等于什么？等于愛情絕緣體。不是她絕別人的“緣”，而是別人絕她的“緣”，沒戲啊，的確沒戲，心情又要惡劣，她就立刻開始做心理建設。她對自己說，其實就是出來玩玩，散個心嘛，交個朋友也不錯，人生就是這樣的，平平淡淡，松松散散，邋邋遢遢的，就過完了。還要什么意外驚喜，驚天動地啊？沒有！有也在別處，她不在別處，她就在她的小圈子里，發霉生灰。

她一邊胡思亂想，李風卻一直在想辣椒的話。辣椒很誠懇地對李風說：“李風啊，雖然我和你不怎么熟悉，可是，我還是覺得你是個很可靠的人。我們家小紅挺喜歡你的，可是就是因為受過傷害，自尊心又太重，就把自己關起來了。這次你愿意帶她出去玩，我很謝謝你，可是如果你不喜歡她，這樣的好事，你最好就不要做，對她反而是種傷害……”

李風聽著辣椒的話，心里五味陳雜，一直沒有接話，辣椒為了掩飾尷尬，就換了個方法，說：“其實你找她也沒什么不好的。又漂亮，又可愛，又聰明。哎，你知不知道她的皮膚可好了—— 我指的不是臉啊……”小紅的臉色一年四季都是青黃色，營養不良的后果。害得辣椒總說她：“你是不是膽破了？膽汁流在血液里了？”

可是小紅除了臉上膚色不好看，身體卻非常白皙細嫩，這也是辣椒覺得惋惜的地方，那么好的皮膚，都蓋在了衣服下面，哪個男的看得見啊？于是把這個也當成了長處，告訴李風：“她身上的皮膚可好了，摸起來又滑又嫩……”完全是病急亂投醫。

李風沒話了，只能大笑。

當小紅走回來的時候，李風下意識地看了看她手臂上的皮膚，果然細滑，忽然發現自己的行為相當可笑，臉上就浮現出一股笑意，小紅看著他的臉龐，居然臉紅了。那時有些微風，吹動小紅卷卷黑黑的發，他的心狠狠地跳了起來，可有個陰影迅速地躥出來，拽著他的腳踝，將他拉入一個漆黑的深潭里，他什么激情都沒了。

十一點，火車臥鋪關了燈。

李風聽到小紅細細的呼吸聲，以為她睡了，就坐了起來。

他拿過剛買的幾瓶啤酒，慢慢地喝。

窗外是飛馳而過的燈，茅草和零零落落的農舍。李風的心飄飄蕩蕩的，陣陣的痛，就像被火灼燒，掙不脫，又壓不下去，他就只能喝酒，只有一種醺醺然的狀態，他才能擺脫這種情緒。

他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自己的右手，手心里有很多疤痕，手背上也有些疤痕，只是手心比手背上的深一些，他來來回回的看著，心里那種痛就更猛烈了，他恨不得跳起來，拼命地吼叫兩聲，可天知道，即使他把嗓子叫破，也于事無補，他只能喝酒。

小紅其實一直沒有睡著。惡劣的情緒與忐忑不安的心，讓她難以入眠，何況車廂那么臭，她聽著李風坐起來，聽著李風買酒，聽著李風沉默的喝，鼻息沉重，她不敢翻身坐起來，因為她不確定李風是不是會反感她打斷他的冥想，可是她又睡不著，就胡思亂想，想起她曾想狠狠地抱住李風的那個欲望，再想起自己這一輩子恐怕注定獨身，眼淚就沖了出來。愛情啊，那到底是什么？即便很多人從未經歷過，即便它看不見摸不著，卻總能讓人耗盡心機地向往。

（二十一）

如果不是小紅實在是想上廁所，她和李風還要繼續以坐佛和臥佛的姿態，把僵硬的造型繼續擺下去。這就是生理現象的好處。

小紅有個習慣，如果深夜了還不睡覺，就肯定會不停地上廁所。她憋了很久，憋不住了，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把有些醺醺然的李風嚇了一跳。

小紅面無表情的說：“我上廁所。”踩著鞋就走了。

從廁所出來，臭味熏得她索然無味，她想，坐那么久的火車，跑去一個她從來沒去的地方，和一個她不熟悉的人，有什么意義啊？要不然中途下車得了，廣西也是個好地方，據說陽朔不錯，回頭去那里看看，不定還能遇到什么帥哥，譜寫一段曠世奇緣。想到此一陣輕松，她扭頭走了回去。

李風還在喝酒，看見她走過來，對她笑，舌頭有些大，說：“睡不著？”

她說：“有點。”準備告訴李風她的決定，誰知道李風卻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了過去。

“我小時候就很著迷畫畫。我們家樓下有個老頭，很喜歡在一些小紙片上畫一些評書里的人物，什么竇建德啊，李元霸啊，秦瓊啊。我就蹲在他身邊看他畫。看到那些人物一點點顯露出來，最后栩栩如生地出現在眼前，我就覺得太魔幻了。后來，我就跟著那個老頭一起畫畫，那算是我第一個繪畫老師，沒多久他就死了，他出殯的時候，我跟在棺材后面哭，覺得從此就沒有人帶著我畫畫了，我好可憐啊……”

小紅有些不解：“可是，你爸媽可以送你去少年宮啊……”

李風看著小紅笑：“真的是城市里的女孩，不知道縣城孩子的生活。”喝了兩口酒，告訴小紅：“我是廣西人，在廣西靠近百色的一個地方出生，那地方很窮，直到我上了高中，縣城里也只有一條公路，看不到什么汽車，哪兒有什么少年宮讓你學畫畫？”

小紅就問：“那你后來怎么辦呢？”

李風說：“還能怎么辦？就自己畫啊。在街上撿到一張有人的紙片，就拿回去臨摹。如此畫了好些年。有一次，蹲在沙地上畫一個人，有人走過來說：‘小朋友，你的這個人比例不對啊……我抬頭，是個很和氣的中年人。他指著沙地上的那個人對我說：‘你看，這個人的耳朵是不是太高了？又指著他的耳朵說：‘來，你看看我的耳朵，是不是正好介于眉毛和人中之間？我一看，果然是，趕緊就把沙地上那個人的耳朵改了。那人就夸我，說我領悟力很高。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學畫畫。原來他是縣城新來的照相師，也很會畫畫。經常穿著破舊的中山裝，到處去畫畫。我就跟在他身邊，拿著一個硬殼本，幾張白紙，和他一起畫……”

喝了一口酒，李風輕聲而嘆：“他真是個好人。很善良的人。可惜好人總是沒有好報。在我小學畢業的時候，他和一個僅僅17歲的女孩好上了——哦，忘了告訴你，因為他窮，他一直是單身——那個女孩是縣城里的所謂‘破爛貨，因為沒有父母，只和叔叔嬸嬸在一起，他們對她都不好，她長大了就到處和別人好，最后愛上了那個照相師，那個人才是真正對她好的。可這樣一來，從來不關心她的叔叔嬸嬸就鬧了起來，還把那個照相師送到了公安局，告他強奸。那個女孩也在，她怯懦了，又還想著自己不可能和一個半老頭子一起，將來還要嫁人，于是就向公安局的人謊稱，照相師強奸了她，照相師因此被判刑10年——奸污幼女，在那個時候，是個很大的罪，他被警車送入監獄的時候，看起是那么的萬念俱灰……”說著，李風就看著小紅對她笑，“你知道這個照相師被關起來后，對我影響最大的是什么嗎？”

小紅搖頭。

李風說：“影響就是：‘不要相信女人。”

（二十二）

小紅聽到李風這么說，就嘆氣起來，暗想自己不也因為被暗戀的男孩嘲諷，就傷了很多年，至今都走不出這個魔咒，原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傷城”，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邁不過的萬丈深淵，但她還是得安慰安慰李風，于是說：“那女孩還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李風點頭：“你說得沒錯，她是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我母親年紀并不小卻做出背叛我爸的事……”

小紅吃了一驚：“你媽背叛你爸？”

李風喝了一口酒，淡淡地笑了笑，說：“實際上，也不算她背叛我爸，因為她從頭到尾都不喜歡我爸，她和我爸的婚姻是父母包辦的。她在結婚前，很喜歡一個男人，可那男人是別人嘴里傳說的‘混混，沒有正式職業，只會逗大姑娘們高興，我媽就喜歡和他在一起。可是快樂不能當飯吃，我的外公外婆毫無商量地把她嫁給了我爸，因為我爸是縣里的干部，就像現在女孩們撞破腦袋找公務員一樣，都是件榮耀的事。我一直記得我外婆最愛對人說：‘我家女婿，在縣政府里工作……，臉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說著李風就嘆息，“得意洋洋是什么感覺呢？我真想體驗一下。從小到大，我就沒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看著小紅笑，“聽說你媽和你關系很好，我還真羨慕。你知道我母親脾氣有多怪嗎？經常在家里大發雷霆，摔東西罵人，我和我爸一天到晚都心驚膽戰——她不喜歡我爸，她同樣就不喜歡我——從來不夸我，安慰我，甚至很少和我說話，仿佛我是別人的孩子，只有我爸關心我，經常給我煮飯做菜，經常在一盞昏暗的燈光下，指導我做功課。那是我最難忘的時光，可惜很快就結束了——”

“為什么？”小紅問。

李風說：“我媽跑了。和一個很像她初戀情人的男人跑了。我爸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從此變得沉默寡言，很少和我說話。”他垂下頭苦笑著，“我媽后來成了別人嘴里的‘破鞋，而我當然就是‘破鞋的兒子，我的身世就遭到了懷疑。他們說，我媽那么漂亮，我爸也很挺拔，為什么我那么難看？我肯定‘來路不明……”

小紅義憤填膺地罵：“都是什么人啊？太混蛋了！”對李風無限同情起來，以為他那么封鎖自己，恐怕是童年的原因，就嘆息說：“你活到這么大真不容易，如果我是你，早就上吊了！”

李風笑：“是啊，我是上過吊，但太疼了，就叫喊了起來，因而獲救，可是真正的自殺未遂……”

“赫！”小紅意外極了，看著李風：“你還真敢對自己下手啊？！我天天想自殺，可就是怕疼，典型的‘葉公好龍……”

李風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這么說你還挺佩服我啊！”

小紅笑：“那不是一般的！敢自殺的人絕對是人生勇者！”說著就拿過一個空酒瓶，當作話筒，伸到李風嘴邊：“請問李老師，上吊的感覺如何啊？是先伸舌頭再眼突啊，還是先眼突再伸舌頭，并伴隨著呼吸短促，口水長流以及幻覺豐富……”

李風笑了起來：“那我讓你現場感覺一下？”說著就伸手掐住了小紅的脖子。

小紅掙扎：“李老師，你絕對弄錯了。我們采訪的是上吊自殺，您演示的是掐人脖子，是他殺，性質不同啊……”

李風笑，說：“體驗和結果都完全相同，你就不要挑剔了……”

小紅“嗚嗚”地哭：“照相師啊，李風要來會你了，你終于不用孤苦伶仃的蹲大牢了……”

李風大笑，松開了掐著小紅脖子的手。

小紅撫摸著自己的脖子，啞著嗓子說：“說不出話了……您真狠啊！”

李風盯著她看，萬種情感，最終變成一絲柔情，他嘆息了起來：“小紅，你這個小妖精！”伏過身去，親了她的嘴。

小紅看言情小說的時候，總會被里面大段大段描述關于接吻的美好感覺打動，浮想翩翩，遇到文字凌厲的人描寫這段過程，她甚至會有一劍穿心的感覺。可當此刻李風溫暖豐厚的嘴唇吻在她的嘴唇上的時候，她居然只有驚惶，頭腦里第一個念頭就是：他愛我嗎？愛我為什么我感覺不到？不愛我，為什么要親我？她誠惶誠恐地被李風親吻著，心跳如小鹿撞墻。這時才發現，原來小說里描寫有關初吻的感覺，都是假的。

直到李風最后擁抱住了她，和她一起擠在幽暗的車廂下鋪，隨著列車，轟隆隆地直撲入深黑色的夜里，她才慢慢地平靜下來，開始深深地眷念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

（二十三）

凌晨時分，旅客們開始起床下車，李風放開了小紅，小紅羞澀地不敢看他，甚至害怕他對昨夜的行為做解釋，可李風什么也沒說，只是握著她的手，靜靜地坐著，清晨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的臉上，她竟然覺得他帥極了，雙目深邃，她心跳加速。

李風轉頭對她笑，捋起她腮邊的頭發，別在她的耳后，問她餓嗎，想吃點什么，她就搖頭，溫柔得像一捧掬不起的水。

李風的心慢慢的漾開波紋，那波紋閃亮著，將浮在他心田里厚厚的一層黑灰往遠處推去，他輕輕地摟住了小紅，小紅心滿意足的閉上雙眼，手握得更緊，生怕一松手，就變成了一場泡影。

可惜總有人打擾，賣飯的列車售貨員從他們身邊經過：“早餐要嗎？”就剩最后幾盒飯了，到處找人推銷，倆人也不能視全世界如虛空，繼續表演深情大戲，只好分開，要了一點東西，攤在桌上開始吃。

吃飯的時候，小紅鬼馬精神卷土重來，她問李風發現她名字的特點沒。

李風說：“是挺普通的，你爸沒好好翻翻字典？”

小紅說：“翻了！哎喲，據說翻了兩個月，最后臨到我要生了，一咬牙一跺腳，取了這個名字！”

“難道有什么意義？”

小紅搖頭：“沒有什么意義，就是叫著順口……”

李風大笑了起來，說：“你爸太可愛了……”

小紅說：“是可恨啊！翻了兩個月字典，就取了一個叫起來順口的名字，你說我多悔啊，攤上這么一個沒文學修養的老爸，害得我度過多么凄慘的童年和少女時光啊。”

李風笑：“可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小紅——總讓人覺得，是個對生活要求不高的可愛女孩……”

小紅說：“我哪兒要求不高？我恨不得想吃意大利菜，就坐飛機去羅馬吃，想買時裝，就跑去巴黎掃一堆，就是喝豆漿，我也要買兩碗，吃一碗，我還倒一碗……”

李風再次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小紅撇嘴：“一點小事就笑成這樣，當心得闌尾炎！”

李風更是樂不可支，一把摟過她，狠狠地親了她一下。下鋪還坐著上鋪和中鋪的好幾個人，李風這么大的動靜，引得他們側目關注，小紅的臉變成了溫度計，紅得要脹破。年紀一大把了，也經歷了一點生活的風風雨雨，可就是沒談過戀愛，感情經驗值為零，加上相當“外強中干”，被李風當眾這么一吻，就失去了平時伶牙俐齒的張狂勁，只能咬牙切齒地擰李風的胳臂。李風躲避不開，只能摟著她，而她已手足無力，并體會到了刺痛心臟的幸福。

她的愛情終于從天而降了。真是上帝保佑。

兩人之間的窗戶紙輕易地被捅破了，接下來的關系就發展得相當的順利——小紅什么都不猜測了，陷入一種迷亂的幸福中，總是不由自主地貼在李風的背上，抱著他的腰，成了他的第二個大背包。

李風就背著她轉戰南北，從貴陽到了遵義，又從遵義到榕江、從江，經過一個又一個侗寨和苗寨，越走越深，最后來到了位于山溝溝里的西江，一個最大的苗寨自然村落，一千多戶人家，占據兩個山頭，站在山這頭，看著錯落有致的房舍，李風深深地嘆息一聲，拿出相機開始拍對面的山。

那時太陽正好，掠過村落，雞鳴人吵，綠影婆娑，小紅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遺世的世界，這里的人，也許只知秦，不知有漢。她激動極了，揮舞著胳臂就往山下跑去，嘴里發出熱烈的叫喊聲。李風招呼她：“別摔了……”已然來不及，小紅已消失在地平線上，等李風狂奔過去，小紅趴在滿是坑洞的路上，呲牙咧嘴，爬不起來。

這次是李風真的背著她了，還要拖著兩個大包，額頭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小紅很心疼他，一定要下地，李風不讓，小紅堅持，自己跳了下來，一瘸一拐地走，李風只好緊握她的手，牽著她慢慢地往前走。

陽光穿過山頂的樹林，時隱時現地照射在他們身上，他們就在陽光后的一片陰影里走。山路不長，兩人走了很久。

到村寨門口時，小紅已經依偎在了李風懷里，與他的手緊握，她要她這一輩子，這么牽著他的手走，經歷陽光，也經歷陰云，她要她這一輩子撫慰他年幼時的傷痕，成為他的母親還有情人。

李風扶著她爬上山頂，住在山頂最高的一個農戶家。農戶問他們，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一間25，兩間40，一間在樓上，一間在樓下。

李風說：“兩間吧！”準備掏錢，她攔住了李風。她腦海里想起辣椒的話。那是在貴陽的時候，辣椒打電話問他們的進展，聽說他們擁抱了，激動不已的叫喊：“感覺對，你就上啊！別繃著老姑娘的神經，故作清高，要把第一次獻在新婚之夜啊！也不管新婚之夜是個怪獸還是頭豬。如果你要那么傻，回來我就砍死你！”

她說：“可他又沒說他喜歡我。”

辣椒說：“你管那么多！你喜歡就得了。”

小紅說：“如果他不喜歡我，我又和他上了床，以后又不在一起了，我會氣得上吊的。”

辣椒說：“為自己的愛情上吊，總強過在沒感情的婚姻里煎熬……總之，你得給我狂放點，該出手時，就出手！”叮嚀又叮嚀。

小紅哭笑不得，就算辣椒說得對，她總不能主動敲開李風的房門，赤身裸體撲過去吧，小說里不是說了，這種事都是男人主動么？可李風始終堅守著不越矩，她也沒辦法。而如今，在這樣一個遺世獨立的村宅里，在這樣一種情懷下，誰主動誰被動都顯得如此的無足重輕，她只知道，她要和他在一起，真正的在一起。她轉身對農戶說：“一間吧，樓上那間。”

李風有些愕然地看著她，但眼神格外溫存，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力氣很大讓她感到無比激動。

（二十四）

一間房卻有兩張床，小紅心里平靜了許多。

李風把她的行李放在靠墻的一張床上，然后打開燈，給她磨破的膝蓋和手掌擦紅藥水，想起以前辣椒告訴他，小紅應驗“預言”的能力，就笑了起來，說：“原來你不僅印證自己的預言，還印證別人的預言。能力挺強啊……”

小紅又羞又窘地咬他的胳膊，疼得他“哇哇”叫：“小狗啊！”

她就“汪汪”地叫了兩聲。

李風大笑了起來，拿著紅藥水在她的臉上點了個滿堂紅。

小紅生氣，說他不惜香憐玉，舉起枕頭打李風。

李風笑著跑了出去，過了一會走進來，揮舞著一樣東西，欣喜地說：“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一根笛子，很古樸，一看就是村民自己做的。

李風說：“可能是房東小孩的。”拿起來就“嗚嗚”的吹，非常難聽。

小紅捂著耳朵說：“哎呀，刺耳刺耳！”順手就搶了過來，說：“我在少年宮學過這個，你來聽聽大師們都怎么演奏的！”說著就噘起嘴，對著笛孔就吹了起來，一陣悠揚清脆的聲音，就從小紅手里的木管里，飄了出來，縈繞在屋梁上，而后從窗戶流淌了出去。

月華初上，照著朦朦朧朧的山梁，夜空出奇的清亮，每顆星星都很清晰，離人很近。空氣也很干凈，吸入肺部，一陣清涼。

李風關了燈，坐在幽暗的木屋里，看著對面被月光照映著的山，還有窗下坐著吹笛的女子，白皙而秀發飄揚，這女子愛著他。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李風的心里感動著，卻又聽到一聲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穿過碎玻璃，看見一個女子橫陳的尸體。他想，這么對你公平嗎？小紅？這么對你公平嗎？

小紅聽不到他的內心獨白，只為自己給所愛的人吹著笛子，而滿心歡喜，她時不時地看著沉默聆聽的李風，嘴角就時不時地微微翹起。

李風迷惑于這樣的表情，心里陣陣悸動，仿佛有道耀眼的光芒照在他的道路上，讓他充滿了追逐的沖動。他一直以為自己將深葬在往昔的漆黑之中，沒料到當艷陽出現時，他是如此的貪戀，如果說有什么一定要他選擇的，他愿意沐浴在陽光下，即便他是吸血鬼，會因此灰飛煙滅，他也毫不后悔。

他慢慢地向小紅走去，小紅的笛聲亂了章法，他拿開了笛子，那女孩單純的眼眸里全是惶然。在他靠近時，閉上了眼，他親吻了她，摟著她躺在了他心底的那片陽光下。

偉大的老姑娘衛士鄭小紅，在這個迷離的月夜，變成了一個柔情萬種的小女人。

（二十五）

小紅一夜未睡，不相信自己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跨入了另一個階段，把自己給了一個她以為不會愛上的男人。這是真實的事情或者是自己做了一個有點色情的夢？腦子亂七八糟的，理不清思路，很想把李風搖起來，問個所以然。

要理解小紅，她等得太久了，等得都失去了希望。如同買了幾十年彩票的人，總是不中，可有一天，忽然看到手里的號碼，亮堂堂地出現在電視里，馬上會得失心瘋。或者另外一個更典型的例子，范進中舉。說明的都是一個問題——在漫長的等待中，人慢慢陷入失望，然后習慣失望，忽然的美夢成真，總是讓他們精神崩潰，變成瘋子或者是傻子。

小紅發傻發了不止一天。李風為此感到了愧疚，尤其是他發現小紅還是個處女，他就更無法釋懷。還記得在辣椒家第一次看到小紅，她美麗漂亮的臉，目空一切的表情，讓他以為這是個感情經歷豐富的人，雖然聽小紅說她暗戀一個男孩，聽到辣椒說她在等待愛情，但他始終不相信，小紅在這方面是一張白紙，如今看來，竟然大錯特錯。

他握著小紅的手，撫摸她的臉龐，對她說：“唉……真對不起……”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可恥，就只能親吻她的手指。

小紅傻里傻氣的哭了起來，問他：“你喜歡我嗎？”

他愣了愣：“當然了。”

小紅繼續哭：“喜歡我，你還不理我！”

李風如墜云霧：“什么時候不理你了？”

“爬山以后。去你那個朋友的酒吧以后……你沒有一次主動的聯系我！”

他苦笑了起來：“我不敢自作多情……我以為很多人喜歡你……”

小紅的眼圈就紅了：“我天天在網上等你，等你帶我去參加你們的聚會，可你始終不露面，我覺得自己好傻……”眼淚成串的掉了下來，一場愛情，泡軟她所有的殼，只剩下一顆又嫩又柔軟又笨的心，在胸腔里委屈的跳動。

小紅的單純更加重了這份感情的厚重——并非只關風月，而是一片真心。李風深深的感動，只想沉溺其中，不再回頭也不用看山外世界。他甚至希望時光還有他們都停留在此處，一切靜頓，不用前行。

三天三夜沒下樓，若不是每天找人送飯，屋主都以為倆人消失。晚上又爬上樓來替他們收碗筷，只看見頭發黑而卷的女孩睡臥在床榻上，裹得緊緊的，一聲不吭，屋主問她是不是不舒服，李風只是笑，屋主雖然是山間居民，倒也明白個中道理，臉上帶著領會的表情，關上門退了下去。

他一走，小紅就躥了起來，撲在李風的背上咬他耳朵：“老公……”

李風反手打她的臀部：“還沒玩夠……”

“沒有！”伸手去脫李風的衣服。

李風大笑著躲開：“你怎么這么色情？！”

她笑：“憋了29、30年，有機會還不趕緊整？”已經解開他的皮帶，他急忙擋著小紅：“大姐，給我留點儲蓄以備后用啊……”

“什么‘后用‘前用，都是給我用，我透支一下行不行？”

“流氓！”李風說不過她。

“牛不忙你吃什么？”一幅急色鬼嘴臉，蛇一樣的纏著李風不放，李風被她挑逗得熱血沸騰，摟著她就去親吻，她又跳了起來，一副受凌辱的表情，捂住胸口：“你干嘛？”

李風錯愕地看著她。她很嚴厲地訓斥李風：“李先生，即使我很想被您摧殘，可您也不能這么無休止地摧殘我，您如此無休止地摧殘我，我就無比地飽受摧殘。我飽受摧殘，就不可能再有良好的身體素質供您以后摧殘。除非您付錢，讓我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保養身體讓您以后繼續摧殘。否則，我今晚就誓死捍衛我的貞潔，不讓您摧殘……”

一堆繞口令一樣的“摧殘”與“被摧殘”，讓李風神經錯亂，李風說：“沒見過你這樣占了便宜又賣乖的……人不能這么無恥……”

小紅笑：“無恥的是您吧，占一個黃花大閨女的便宜……”

這話不能說，一說李風就羞愧。為了掩飾心虛，他咬牙切齒地說：“反正都占了，那就占到底吧！”撲向小紅。

小紅尖叫著跳起來，滿屋子亂跑。

李風追。小紅跑到了門口，拉著門說：“你別過來啊！你要是敢過來，我就跑出去了……”

李風可是哭笑不得，彼時小紅以夏娃的姿態袒露于李風之前，竟然還以跑出去要挾李風。李風都不知道，到底誰更害怕跑出去。于是，李風只好說：“求求你不要跑出去，你沒穿衣服，被人看見了，我多不好意思啊，我好怕我不好意思啊……”和小紅在一起，還能用什么正常思維來作事呢？還能記住什么扎入心底，永難磨滅的痛苦呢？所以，當他最后抓住小紅的時候，就狠狠地進入了她，幾乎揉碎她的身體。（未完待續）

深夜想你

深夜，我在《梁祝》哀怨的樂聲中深深的想著你。

無言是證詞

想你已入睡，想你時時會疼痛的肝胃，想你讓我癡迷的淺笑，想你微顫的指尖的溫潤......

夜涼了時間和單薄的情書

你的背影遠了，卻余溫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