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軒 師小涵
21世紀的最初10年,記錄了戰地記者這個特殊職業群體的血淚。據保護記者委員會的統計,過去10年死于交火的記者過百。如果加上媒體輔助人員,傷亡將會是一個令人驚詫的數字。請記住瑪麗·科爾文這個名字,當代最資深的戰地記者。
2012年2月21日,周二,在敘利亞霍姆斯為BBC作連線時,戴著黑色眼罩的獨眼記者瑪麗·科爾文顯得很憤怒。瑪麗·科爾文有近30年戰地報道經驗,幾乎采訪過非洲、中東、阿富汗、東歐巴爾干及南亞在1980年代以后發生的每一場戰爭。在給朋友的信件中,她說敘利亞的局勢是她見過最糟糕的。
一語成讖。次日,瑪麗·科爾文和法國攝影記者雷米·奧克利克在炮擊中身亡。她的死亡成為對敘利亞殘酷、野蠻局勢的最確鑿的注腳。
她總是想再等等
瑪麗出生于1956年,結過3次婚,丈夫都是記者,沒有孩子。1978年,她從耶魯大學人類學專業畢業后成為美國合眾社的記者,6年后她到巴黎駐站,后轉入英國《星期天泰晤士報》。這份報紙創立于1821年,同年拿破侖去世。它見證了近代歐洲的誕生,《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說起來只能算它的后輩。
從1986年起,瑪麗做了10年中東記者。她和卡扎菲上校、阿拉法特談笑風生,也曾在黎巴嫩內戰中報道貝魯特南郊難民營里的大屠殺。隨后她的報道方向擴大到世界所有戰火紛飛的地區,車臣、科索沃、塞拉利昂、津巴布韋、斯里蘭卡、東泰米爾以及后來的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亞等。很少有人像她一樣數十年做戰地報道。炮彈、廢墟、死亡、綁架和白蘭地替代了同齡人應有的平常生活。而對于其他戰地記者來說,瑪麗·科爾文是戰地最資深最長壽的大姐大。記者們會開玩笑說,如果在報道現場遇到瑪麗就說明來對了,這地方一定會有重要新聞。
湯姆和瑪麗合作過4年,瑪麗如果在戰區采訪,湯姆每天早上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瑪麗打電話。如果有危險,他會勸瑪麗離開,但瑪麗總是想再等等。湯姆說,瑪麗是最讓人放心的記者之一,能夠照顧好自己。
事實上,在2月21日,《星期天泰晤士報》的編輯也曾勸瑪麗離開,但被拒絕了。
2011年3月16日,據報道,4名《紐約時報》記者在利比亞失蹤,包括兩屆普利策獎得主、著名戰地記者安東尼·夏迪德。
“瑪麗經歷過太多危險的時刻,也去過太多危險的地方。”湯姆說。“我們覺得她不會死,也不會遇害。”而其他同事則未必有瑪麗的底氣。瓊·斯萬在柬埔寨和孟加拉各被綁架一次。湯姆-沃克爾在阿富汗采訪時,因為去采訪的車里坐不下而幸免被殺的慘劇。瑪麗則在2001年的斯里蘭卡丟掉了左眼。
瑪麗看上去并沒有接受教訓。在巴格達,瑪麗是少數出門不坐防彈車的記者之一。她喜歡打出租車,與當地人打成一片。
2010年,她作為戰地記者的代表在英國倫敦的圣布萊德教堂做演講。在演講中她說,戰地記者的任務就是要通過準確的細節報道戰爭的恐怖。
盡管手機互聯網讓世界的絕大多數地方變得更為透明,但一般人還不能像參觀馬戲團一樣去戰區做報道,再傳上互聯網。所以,要了解戰場所在地的真相,就必須有記者冒著挨槍子兒的風險去實地調查。
“我們總是問自己為這樣的報道付出的風險是否值得,以及如何區分勇敢與魯莽。”瑪麗在演講中說。她的答案是值得,哪怕她為此付出了左眼。
可是一切總有意外。挪威的資深戰地記者安德勒斯·馬格努斯的體會是,很多時候情況沒有辦法預判。“我想瑪麗在霍姆斯可能也是這樣,她沒有預見到這種危險,沒有預想到敵人有多兇惡。你想去霍爾姆斯報道是正確的,但同時,你也要兼顧你自身的安全。但這很難。”安德勒斯說。
曾經常駐加沙的中國記者周軼君則認為,也許這份工作與個人的性格有關。“我聽到好些記者為做戰地報道找理由,但骨子里他們就是不安分的人。”
周軼君說,每個去戰區報道的記者都想活著回來。很多經驗告訴他們危險可以克服,而且能夠更大膽一些。“我見過的戰地記者通常不會談困難,只會談對采訪過程的享受。”
“死亡數字打動不了人”
從黎巴嫩貝魯特出發去敘利亞之前,瑪麗也曾與朋友說,希望早去早回。并不是所有的戰地記者都可以去敘利亞,因為那里的局勢太復雜,除非是像瑪麗這樣的資深記者。
有近30年的戰地經驗,瑪麗對流彈與追擊炮彈落下的巨響早已習以為常,也許她并沒有想到敘利亞的情況會超乎想象。在進入敘利亞的兩個星期,她發表了兩篇文章,第一篇的標題是《炮彈如雨》,第二篇是《我們被大屠殺的恐懼所包圍》。
在最后一篇報道的開頭,她這樣寫道:這是一座饑寒交迫的城市,炮彈爆炸聲和陣陣槍聲在上空回響。通信中斷,電力被切。在他們的記憶中,最寒冷的冬天可以用柴油錫爐取暖,但沒幾家人有柴油了。凍雨滴滿坑洼處,雪飄進玻璃盡失的窗戶。商店全都緊閉,親朋四鄰相互接濟,但家中所剩無幾。死傷者多是冒險出去覓食的人。
“瑪麗總是從人道主義的視角報道戰爭對平民造成的傷害、恐懼和痛苦。”湯姆介紹說,瑪麗和那些住在酒道中脫離出來,會和編輯或者朋友煲幾個小時的電話粥,舒緩情緒。
在戰區奔波后,瑪麗不會像有些記者那樣躲到家里,讓自己平靜下來。湯姆表示,瑪麗經常在家里舉行大派對,或者出去找朋友玩。如果情緒實在不佳,她會和朋友駕船出海,在無邊無際的海上待上2個星期,像過去的探險家一樣,和風浪斗一斗。
“總之,她很有熱情。”湯姆說。
在斯里蘭卡失去左眼之后,瑪麗的心理防線瀕臨崩潰。湯姆回憶稱,瑪麗當時不愛見人,但會去看心理醫生。湯姆說,她在外人面前總是要表現出自己堅強的一面。
記者成為戰爭的參與者
戰地記者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參戰方不再把記者作為絕對的中立者,而是作為敵人或潛在的人質籌碼。據業內人士估算,20il年死亡的記者與記者助理的數量為68人,其中絕大部分拜戰爭所賜。
在2010年的演說中,瑪麗提到近年來戰地記者的處境越來越危險,記者們成為當地軍事集團攻擊、殺害與綁架的目標,而不是像紅十字組織一樣的中立者。
美國記者和英國記者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會更小心。歐美的戰地記者在去采訪前通常會接受專業的訓練,有時是軍隊培訓,或者是像AKE這樣的大公司。而他們培訓的課程必然包括綁架、如何處理傷口以及撤離。
“在戰區永遠不要一個人出去,也不要帶武器。”安德勒斯說。
事實上,今天媒體已經成為戰爭的一部分,報道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戰爭的走向。南方周末記者在利比亞的戰區班尼沃利德曾看到,圍觀的記者數量甚至超過戰斗人員。哪怕在幾十年前,圍攻一座沙漠小鎮的戰斗還算不上什么,但是通過BBC、CNN和各大報刊,一座小鎮作為敵人或潛在的人質籌碼。據業內人士估算,2011年死亡的記者與記者助理的數量為68人,其中絕大部分拜戰爭所賜。
在2010年的演說中,瑪麗提到近年來戰地記者的處境越來越危險,記者們成為當地軍事集團攻擊、殺害與綁架的目標,而不是像紅十字組織一樣的中立者。
美國記者和英國記者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會更小心。歐美的戰地記者在去采訪前通常會接受專業的訓練,有時是軍隊培訓,或者是像AKE這樣的大公司。而他們培訓的課程必然包括綁架、如何處理傷口以及撤離。
“在戰區永遠不要一個人出去,也不要帶武器。”安德勒斯說。
事實上,今天媒體已經成為戰爭的一部分,報道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戰爭的走向。南方周末記者在利比亞的戰區班尼沃利德曾看到,圍觀的記者數量甚至超過戰斗人員。哪怕在幾十年前,圍攻一座沙漠小鎮的戰斗還算不上什么,但是通過BBC、CNN和各大報刊,一座小鎮會在瞬間投射到全球的各個角落,進而引起全球決策者的反應。
就在瑪麗去敘利亞之前,英國前外交大臣米利班德曾赴劍橋大學演講。演講中他解釋了為何北約不積極介入敘利亞,因為他們無法保證介入后,局勢會穩定。據周軼君介紹,在瑪麗的報道之后,英美的政治家們顯然將面臨選民的壓力。盡管他們依然沒有好的解決方案,但必須對敘利亞的人道主義災難做點什么。
在炮擊中幸免于難的瑪麗的同事們,目前還在霍姆斯繼續做報道,也有人選擇撤離。
“干戰地記者這行,很多人沒有家庭,沒有孩子。”湯姆說,“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回到平常的生活,而且上了癮,沒辦法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