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人
李安的師弟
我還是算認識一些文藝青年的,但是他大概是其中最徹底的一個。
上一次見他還是兩年前的夏天,他拿著自己拍了好多年的一部長片來聽我和老公的意見。不知所云地看了兩個小時之后,我倆沉默著不敢出聲,只能拼命邀請他吃西瓜。我不敢距離他太近,因為他渾身散發著你可以稱之為藝術也可以稱之為不洗澡的味道。
那部長片至今還沒有剪出來,這次見面他倒是剪了頭發,主動匯報說出門前還洗了臉,我問他有沒有特意洗澡,他很老實地說:還不至于。
十幾年前他在北大讀經濟學,和我老公在北大外一人租了間平房,兩個人很慎重地反復討論過一個嚴肅的命題:有一天我們都出名了應該怎么辦?他讀研究生去了北京電影學院學編劇,2000年又跟著讀博士的老婆去了美國。老婆是他的大學同學,翻譯過薩繆爾森《經濟學》的某一版,博士畢業后留在了華爾街,是德勤的會計師,總而言之,是一直走在金光大道上的大好青年,而他,是一直沒上道的所謂導演。他對自己的老婆贊譽有加,最關鍵的一點是,他認為,能看上他,說明老婆的眼光實在很好。
李安曾說,被老婆養了6年,一分錢沒有賺到,“我若是有日本丈夫的氣節的話,早該切腹了”。但是我們的這個朋友,當年擔憂的出名問題看起來暫時還不那么迫切,也沒有需要切腹的沉痛感,他快樂地吃著北京的老冰棍,說他們夫妻已經決定從紐約回北京,以便進行他的下一部長片。
朋友們有時會為這個快40歲的男人憂心,但是誰都沒法不被他那瘟疫般的樂觀感染。他看過我寫的小說,熱烈地表揚了我的文字,然后打漫長的電話指導我怎樣改成劇本。按照他的說法,電影圈里到處都是錢,少的就是像我們這樣真正有資格去撿錢的人。我一邊聽電話一邊中蠱一樣在網上下單買了本編劇大師羅伯特·麥基的《故事》作為教科書,但是至今沒有打開過。
李安說有一年他在紐約街頭遇到一個紐約大學的師弟,當年拍的學生片紅極一時,但是至今沒有真正拍片的機會。而我們的這個朋友,雖然總是被大家用李安的人生與之相比,但誰都知道李安太少,人生中卻充滿了李安的師弟。做這種喪心病狂的夢是一種能力,實現它則是另外一種,但是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不過是一種都沒有而已。
文/阿花
職場
當小馬遇到大BOSS
看霸氣側漏的招聘節目《非你莫屬》,應征者們輕則被嗆得自尊掃地,重則被噎得以頭搶地。在招聘會上屢戰屢敗的閨蜜感慨道,每當她去赴面試,真恨不得糊上面膜,面子傷不起啊。
遙想當年宋代畫院招聘畫師,宋徽宗趙佶可謂史上最有詩意的考官,出的題目要多浪漫有多浪漫:“踏花歸去馬蹄香”“野渡無人舟自橫”“蝴蝶夢中家萬里”……像“竹鎖橋邊賣酒家”一題,畫家李唐畫了一泓溪水,上面小橋橫臥,橋邊竹林上掛一幅迎風招展的“酒”簾,博得趙佶龍顏大悅。考題“嫩綠枝頭紅一點”,高居榜首的是一位草根畫家,畫的是在綠樹環繞的閣亭中,一仕女倚欄而立,櫻桃小口一點點……
而明朝面試那些事兒,與其說像現在娛樂節目的海選,不如說像指認犯罪嫌疑人。幾十人一隊,站在吏部大員面前,參加“大挑”。儀表堂堂身材魁偉的走馬做官,剩下的歪瓜劣棗雅號叫“八仙”(意為李鐵拐、張果老級別),只好回家洗洗睡去。
其實,真正的職場,不打笨的,不打丑的,專打不長眼的。我同學從部隊轉業,應聘駕校教練一職。面試時,考官隨手拿了一個化油器問他:“這是什么?”他看了半天,回答:“這是……鐵?”但真正讓他栽了的,并不在于不識化油器。他面試完出門時,正碰上一個女郎帶著個四五歲的孩子進門,看那孩子的模樣,和頭發花白的BOSS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他想順手拍拍未來領導的馬屁,就多了句嘴:“這是您的孫子吧,真可愛!”“兒媳婦”頓時臉色尷尬,考官板著的面孔更沉得像一塊鐵:“嗯,這是我兒子。”我同學徹底被BOSS滅了燈。
不過主考官也并非都沒有幽默感。我表哥當年應聘某建筑設計所,主考問:“你心目中最好的建筑師是誰?”他答:“蜜蜂。”那位搞設計的主考也是位狂狷青年,竟然滿意地點了點頭。下一個問題是:“你認為建筑的前景是什么?”表哥心說:“在這個建筑師們比拼誰的作品還沒被列入拆除名單的年代里,建筑的前景不過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但想到自己尚在蝸居中,不由得悲從中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說得主考心有戚戚,兩人從此歃血結盟攜手創業。
表哥如今已經做到了設計所的總設計師,經常進行招聘面試,站在BOSS的角度上,表哥恨鐵不成鋼地搖頭說,如今雖說詩意的伯樂不常有了,但千里馬更少有了。畢業生都像小馬過河一樣,小女生帶著男友來壯膽,怯生生的小男生偎依著女友來面試,最讓人眼鏡大跌的是一位畢業生由雙親陪同駕到。表哥還沒來得及開口,家長就先聲奪人地質問:“你哪個學校、哪年畢業的?你們公司的福利待遇咋樣?給不給交三金?”
文/肖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