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據說在非洲叢林,由于野生動物稀少得沒得殺了,如今哈蘇相機替代了溫徹斯特步槍,取景器取代了瞄準鏡。用英國小說家巴特勒的話說:“每一片灌木叢里都有一個攝影者,像咆哮的獅子到處逛蕩,尋找他可以吞噬的人。”
作為一名資深攝影師,與其說不愛拍野獸,不如承認了咱沒條件拍野獸,好在眼下雖然野獸成稀缺資源,但美女的數量迅速井噴。
拍盡天下美女是我十幾年前開始做人像攝影師時的野心。因為審美疲勞,我膩味了薰衣草花田里扭扭捏捏做接吻陶醉狀的男女們,我的理想是在最繁華的商業區某角度合適的樓上,架一個600mm的“大炮筒”(拍野生動物的那種),將過路美女毫不設防的千姿百態一網打盡:對著玻璃幕墻撥拉頭發的、對男朋友撒嬌賣萌的……
一輩子在街頭游獵的攝影師迪安娜說得不錯:“我總是覺得,攝影是一種下流的玩意兒……”是的,只有躲在相機后面的眼睛才能體會到這種快感:偷窺、突襲、侵擾,卻和對象保持一定距離,帶著若無其事的超脫……OK,我還是招了吧,這也是我迷戀攝影的原因。
我的這點小九九隨著數碼機的擁入迅速土崩瓦解,猶如冰凌遭遇了春天。在全民亂拍時代,連狗狗在街上隨意大小便都要小心攝像頭,誰還鬼鬼祟祟地躲在大樓里用長焦鏡頭玩偷拍!而且,根本不等我偷窺癖發作,美女們的暴露癖已不可抑制:如今網絡上微博里美女搔首弄姿照、吃喝拉撒照、私密動作照……多到排山倒海,濫到比淘寶排行60名以后的網頁還乏人問津。
于是我改行鉆研風光攝影。海拔4000米的雪山不是人人都能上的吧?凌晨4點我爬起來換上借來的魚眼鏡頭,眼巴巴地等太陽裹著扇形的金光噴涌而出,忽見旁邊有個牛人已經舉起180°全景照相機進行環形拍攝了。下山時更受刺激,一哥們兒拿著卡片機自轉一圈兒拍云海,還洋洋得意:“回去用電腦拼接起來效果一點也不差。”凡此種種,對一個兢兢業業的手工攝影人而言真是情何以堪!就如同土裁縫還在千針萬線地縫紐扣,一抬頭,忽如一夜春風來,大街上的人馬早已呼啦啦全換了拉鏈。
野獸、美女、風光這些目標全泡湯了以后,我開始轉戰人跡罕至的村莊。作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傳統攝影人,我還是謹記我的攝影老師的教誨:要拍到好片子,就得把相機像手槍一樣隨時端起來,不管走到哪都要像走在叢林里一樣提高警惕,發現獵物隨時按快門。當我對準一個穿民族服裝的孩子清澈無邪的眼睛調焦時,那孩子忽然捂住紫膛色的小臉蛋,一邊伸出手來:“拍照10元錢。”這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自此,我攝影游獵的偉大理想全線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