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瑣記

我帶著沉沉的酒意，爬上從天柱開往錦屏的客車，不久就睡著了。搖晃了兩個小時醒來，已進入綠海之中。到處都是樹，簡直找不到一個沒有樹的山頭。我本來還有點昏沉，一見到這無邊的綠色，就完全清醒了。不久就到了清水江邊，江水之綠，沒法形容。去之前，我翻閱了幾本地方志，都說錦屏一帶自古為林木所據，“兩岸翼云承日，無隙土，無漏陰，棟梁杗桷之材，靡不備具。”果然不假。

第二天一早，主人說要帶我去幾個林場看看。車溯清水江支流亮江南行，秋陽高照，山水生輝，人的興致也漲起來。路旁的山坡林木毿（sān）毿，青翠逼人。我問此處是什么林場，答曰不是林場，是自然林。亮江時而在崇山峻嶺間急涌，時而在平疇大野中漫流。這個名字真好，準確而詩意地體現了這條江的特點，清純、澄凈，泛著瑩瑩的光彩。兩岸的曲干虬枝倒映水中，更增加了水的綠意，直如元明寫意畫。

清水江的水真清亮，站在十幾丈高的橋上，水底的游魚仍然清晰可辨。主人說，清水江最美的時候是放排，連綿不斷的木排鋪江而下，放排人的吆喝聲、山歌聲此起彼伏，山鳴水應。清水江是沅江上游，舊時為湘黔交通的大動脈，貴州的木材、山貨順江下達洞庭湖、長江下游，江浙、漢口的食鹽、布匹、日用雜貨溯江可抵天柱、錦屏、劍河等地。縣城舊稱王寨，即是清末因木材貿易發展起來的，為全省最大的木材集散地。可惜，現在是枯水期，無緣得見萬筏爭流的景象，頗憾。

晚，主人宴于橋下水上酒家。一條船，系在岸邊，有小飯廳兩間、舞廳一間，小而別致，裝飾也簡樸……慢慢嚼著燜鴨，喝著黑米酒，天就暗下來了。一鉤彎月掛在清空，灑下涼沁沁的光，兩岸燈火倒映下來，滿江閃爍。主人說今天是重陽節，多喝幾杯，免得想家。我也說，多喝幾杯，免得想家。

（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