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剛:外科大夫就是藝術家

他在英國留學后，帶回了醫學博士后和醫學哲學博士的雙料學位。他也是北京醫院第一位援疆干部

在很多人的眼里，手術室是最神秘的地方，主刀醫生、麻醉師、第一助手、器械護士……大家都在緊張地忙碌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患者的身上。

但是在這場擁有“觀眾”的常規手術中，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卻是一臺機器人，他們在手術室中的職責是輔助主刀醫生進行腹腔鏡前列腺根治性切除術，要知道，這臺名為Davinci的機器人就是11年前完成世界上第一列機器人輔助腹腔鏡根治性前列腺切除術的“功勛機”。

2012年2月，歐洲泌尿外科學會，第二屆CUA-EAU國際交流項目——Rising Star的四位成員在巴黎Henri Mordor醫學中心觀摩了機器人手術，這四名成員都來自中國的一流醫院。

作為該項目領隊，來自衛生部北京醫院的泌尿外科主任醫師，朱剛教授笑著說：“國外有很多技術、經驗值得我們學習，但是我們也不必妄自菲薄，這幾年我們發展的也很快，在某些領域，已經超過了他們。”

“我們現在可以平等的交流”

觀摩機器人輔助的腹腔鏡手術，中國醫生沒有太多話語權，那一刻，他們是觀眾。

但是，到了下午，當朱剛走上講臺，講述單孔腹腔鏡在泌尿外科手術中的應用時，外國醫生都露出了驚嘆的眼光，此時的他們是聽眾。

雖然在傳統腹腔鏡手術與單孔腹腔鏡手術比較何者更為微創及手術操作難度方面，大家各抒己見，但是從這一點看來，中國泌尿科醫生和以前相比，開始“說話”了，開始有底氣地“大聲說話”了。

“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過去我們出去都是帶著中國人固有的微笑，聽別人作報告，看別人做手術，然后頻頻點頭，我們只有一個心態，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朱剛說，“但是這幾年，我們發展很快，我們開始主動和別人交流了，把我們的新發現、新研究傳遞給他們，大家一起討論。”

對于國外，朱剛從不陌生，對于泌尿外科腹腔鏡理論和技能培訓，朱剛更不陌生。

早在2000年，他就考取國家公派前往英國倫敦國王學院攻讀博士學位。那一年，朱剛34歲，這是他在北京醫院工作的第十個年頭。那時候國內，腹腔鏡在泌尿外科的發展才開始起步，而在國外已經在如火如荼地應用在臨床中了。為了長遠發展，為了掌握更高的技術，朱剛“離開”了熟悉的單位，“離開”了妻子孩子，孤身一人赴英國求學。就像他現在的想法一樣：年輕的時候多學習，困難的事情要早做，乘著年輕精力好的時候做。

起初，因為事無巨細的研究，他幾乎整天“泡”在實驗室，每天都是很晚離開實驗室，即使是周末，也是與實驗室相伴，周圍的同事都覺得這個中國人是“超人”。雖然忙成這樣，朱剛還是找到了指導教授，希望教授給自己一個榮譽合同，把自己平時的時間再“擠擠”，能空出一天的時間去醫院觀摩英國同事的臨床工作，這樣，他就能在做研究的同時，保持與臨床第一線的聯系，還可以親眼看看英國醫生怎么處理臨床問題及完成疑難手術。

“那時，國外的模式和中國模式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他們講究理論學習與培訓，做器械訓練和動物培訓，最后再將技術轉到病人身上去應用。外科手術是從理性到感性的過程，聽別人說，看別人做和自己動手是完全不一樣的。”朱剛說，“這就需要磨練，外科大夫講經驗，就像一個藝術家一樣，開始是技術的掌握，但是怎么上升到藝術的境界，就需要醫生慢慢去思考、積累了。”

不得不承認，朱剛在英國的這四年，學到了很多，積累了很多，等到2003年，周圍同學在學位證書前“倒下”之時，他卻帶回了倫敦國王學院醫院泌尿外科的醫學博士后和倫敦大學國王學院醫學院醫學哲學博士的雙料學位，再一次讓人目瞪口呆。

北京醫院第一位援疆干部

2003年10月，朱剛回到了北京醫院，帶著國外先進的思想和理念，在國內開展起腹腔鏡手術并從事微創腹腔鏡手術理論和教學培訓工作。

“我們辦了很多培訓班，培訓出來很多醫生，現在不少醫院做得很好的醫生，都是在我們培訓班里待過的。”朱剛平靜地說。

“聽說醫院要派一名專家去援疆，一去就是一年，那里的環境多艱苦啊，哪個專家愿意過去？”2005年3月，這個援疆的消息在北京醫院“瘋狂”地傳播開來，那時候的朱剛還沉浸在腹腔鏡手術理論與實踐的研究中。

對于這樣的人選，北京醫院院長林嘉賓也是頗為頭疼的，他說：“援疆工作不僅僅是選派幾位專家、培養幾名醫生，更要有新思路，突出前衛性。要在管理理念、技術更新、信息服務，尤其是遠程會診上作出一定的貢獻。”所以這樣的人選首先必須是技術和思想都過硬的骨干醫生，其次，還要有一定的管理能力。

既然是中組部和衛生部聯合選派的第一年，那么這個“開山炮”必須打響，因為援疆的條件比較艱苦，擁有太多的不確定性，誰也不愿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朱剛站了出來，雖然從英國歸來剛剛一年多，雖然自己的研究還處在關鍵階段，但是他知道，新疆的醫療環境和自己現在的環境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泌尿外科，兵團醫院發展相對落后。“大城市里的人很多發病發現較早，藥物可以控制，而在偏遠地區，患者對泌尿疾病不了解，再加上醫療條件比較差，常常耽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往往發現的時候就是要做手術的階段了。”他感覺有責任，也有義務，將自己所學的知識，所掌握的技術傳播出去，他要在當地“造血”，留下一支不走的“泌尿外科醫療隊”。

2005年9月，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朱剛再一次出發了。

到達兵團醫院之后，他的身份也發生了轉變——掛職副院長。雖然先前查閱了很多資料，但是當進了兵團醫院的那一刻，朱剛還是吃驚不小，這里的泌尿外科沒有開展腹腔鏡手術，其他外科的設備也比較落后。

新官上任三把火，副院長的“第一把火”就是引進了當時最先進的“腹腔鏡”設備，這套設備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兵團醫院還在使用。

朱剛的“第二把火”就是親自做門診。“在北京的時候，門診大夫看完病，發現要做手術，病人會去住院部，也會有別的醫生做手術。”但在新疆，朱剛看完病后，發現需要做手術的病人就需要他親自實施手術，完全是“一條龍服務”。

在新疆巡回醫療的過程中，常常出現的狀況是：這邊一個手術剛剛結束，那邊手術室的工作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他接著進行第二個手術……一年的時間就在這樣的緊張忙碌中度過。

這“第三把火”就是他走進基層，為偏遠地區的老百姓尋醫問診。在庫爾勒巡診時，他遇到一位93歲的老人，因為患有前列腺增生導致排尿不暢，已有20多年。為這樣的老人做手術風險極大。但是如果不手術的話，老人根本沒有辦法繼續生活。術前，朱剛和當地的醫生做了精心準備，在農二師庫爾勒醫院為老人實施了前列腺電切術。手術成功了，創造了庫爾勒地區前列腺手術最高齡的紀錄。

在新疆的一年，除了將技術、理論帶了過去，他還幫助兵團醫院設立了“科研基金”和“青年科研基金”。

直到今天，北京醫院陸陸續續送去了眾多專家，他們或是把一生的技術傳授給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醫療系統的醫務人員，或是憑著一把手術刀解救患者于危難之際，他們用高尚的醫德、精湛的醫術和一心為民的情懷，譜寫了一曲曲動人的贊歌。

但是誰都不會忘記，作為先行者的朱剛在兵團醫院付出的辛勞和汗水。

“您還有別的問題嗎”

2007年，朱剛在國內較早開展了腹腔鏡根治性前列腺切除術并建立了標準化手術程序，僅僅過了兩年，他就在北京醫院做了第一例單孔腹腔鏡手術，并在2010年在北京市首先展開了單孔腹腔鏡根治性前列腺切除術，北京醫院的這項技術處于國際領先地位。

不管在國內還是國際，朱剛的“名聲”越來越響，參加了80多次國內、國際泌尿外科和基礎研究專業會議，多次主持會議并作專題發言。

2012年的朱剛更是頗為忙碌。3月受邀在歐洲泌尿外科年會做關于“單孔腹腔鏡根治前列腺切除術的臨床應用”大會發言；4月受邀在日本泌尿外科第100次年會國際會場主持會議并做“單孔腹腔鏡手術在泌尿外科的應用”專題發言；5月受邀在美國泌尿外科年會和世界華人泌尿外科會議上做發言……

雖然行程很滿，但是對于自己的患者，朱剛永遠是放在第一位的。

今年，是他在北京醫院工作的第22個年頭，說起自己這些年來究竟做了多少臺手術，他早就記不清了，但是對于自己的患者，他一直心懷感動。因為常年負責住院部工作和手術，每周只有兩個半天在門診坐診，很多患者為了掛上他的專家號，很早就要起床排隊。

1977 年美國醫學家恩格爾提出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主張，即從生物學、心理學和社會學三個方面綜合考察人類的健康和疾病問題，以彌補過去單純從生物學角度考察的缺陷，這一直是朱剛堅持的方向。“為了適應現代醫學模式的轉變和社會的需要，我們應該從哲學的角度去思考現代醫學科學問題和醫生與患者關系的問題。”

對于近來頻頻發生的“醫生被襲”事件，2012年，衛生部、公安部聯合發布《關于維護醫療機構安全的通告》。對此，朱剛表示：“醫生現在也成為弱勢群體了，其實我們只是在一門心思為患者服務。當然我們也需要反思，我認為很多時候醫生和患者溝通不夠，解釋不夠。我在看完患者以后，經常會問患者‘您還有別的問題嗎？’盡管患者很多，我還是盡量給病人做比較好的解釋，聆聽、在乎他們的訴求。所以我和患者的關系比較好。我們本身要做改變以適應現代患者的需求。一定要與患者進行很好的溝通，這個特別重要，這也是避免矛盾激化、避免醫療糾紛很重要的一環。”

“對您來說，未來的發展目標是什么樣的？”

“我想繼續把我熱愛的臨床工作做好，做踏實，繼續開展新的技術，為患者提供更好的服務。另外就是在培養年輕醫生方面多做些事情，把我們所學的理論和經驗傳授給他們。希望他們能在我們的基礎上，在更高的層次上，將來能更好地成長。”

責任編輯 張小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