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理關心京劇事業的幾件事

在我家的相冊中，保存著兩張周恩來總理和鄧穎超同志與人民劇場演職人員的合影，每當看到這兩張照片，我就不禁想起周總理關心中國國家京劇院的幾件事。

在大眾劇場接待周總理看戲

我于1952年從北京市公安總隊通過公安部調到文化部中國戲曲研究院所屬的大眾劇場，擔任經理。大眾劇場是中國戲曲研究院所屬的中國京劇團的演出試驗陣地，但是在空閑時也接待別的劇團演出。我報到的時候，中國戲曲研究院兩位副院長馬少波和羅合如接待了我。當時馬少波向我介紹了一些情況。第一次全國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開幕前，周總理召集各解放區舊劇改革的黨員干部，在中南海西花廳開座談會，討論戲曲改革的問題。參加會議的有華東解放區的阿英、陸萬美和馬少波，西北解放區的柯仲平、馬健翎，中南解放區的崔嵬，東北解放區的劉芝明。周揚、田漢和陽翰笙也在座。周總理指定馬少波先發言，馬少波當時提出兩點建議：第一，中央成立戲曲改革的領導和研究試驗機構，制定具體的政策，開展全國范同內的戲曲改革運動；第二，希望周總理在第一次全國文代會政治報告中，專門闡述黨對文藝工作的方針和政策。馬少波的建議受到周總理和全體到會同志的贊成。周總理在會上表示，對文代會的報告專章論述舊文藝的建議，完全可以采納。而關于建立機構的建議，他個人同意，但是需要請示毛主席。三天後，周總理派車將周揚、田漢和馬少波接到中南海，毛澤東親自聽取了他們的意見，告訴他們等待中央的決定。在文代會閉幕前夕，周總理宣布了中共中央關于成立中華全國戲曲改革委員會籌備委員會的決定。同年10月2日，中華全國戲曲改革委員會成立。後改為文化部戲曲改進局，1951年4月，又在戲曲改進局的基礎上，成立了中國戲曲研究院。中國戲曲研究院成立時，毛主席為研究院題詞：“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周總理題詞：“重視改造，團結與教育，二者不可缺一。”

當時中國戲曲研究院院長為梅蘭芳，副院長有程硯秋、羅合如、馬少波(兼黨總支書記、實驗京劇團團長)。1955年，中國國家京劇院建院前夕，周總理特地約周揚(文化部副部長)、梅蘭芳、馬少波談話，指出：梅蘭芳先生還要兼任中國國家京劇院院長，但為了減輕梅先生的業務、行政工作負擔以及家庭的後顧之憂，同時成立梅蘭芳劇團(收入按傳統制分配)，在全國各地巡回演出，以滿足全國人民要求。劇院的全面業務、行政工作由馬少波主持(當時是唯一的副院長)，劇院的大事要同梅先生商量。梅蘭芳先生深感中央的關懷，欣然從命。在此後的工作中，馬少波對梅先生非常尊敬，相互之間相處非常融洽。

1953年的一天晚上，周總理陪著班禪大師到大眾劇場來觀看京劇《三打祝家莊》，這是我第一次接待周總理看戲。那時候由于是新中國剛成立不久，北京的社會治安還是不太好，所以當時我們都很緊張，全力配合公安部門，保證了周總理與班禪大師一行的安全。他們走後，我們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周總理對京劇《白毛女》作指示

周總理不僅重視關心中國京劇院演出的傳統劇目和新編歷史劇，他更關心京劇院表現現代生活的劇目。1958年，京劇院準備將歌劇《白毛女》改編為京劇，當時主持劇院工作的馬少波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周總理，他當即表示支持。于是馬少波、范鈞宏于3月8日開始改編劇本，決定由阿甲擔任導演。同月23日，人民劇場(我于1954年任劇場經理)完成了排演工作。馬少波請周總理來人民劇場觀看演出，總理說：最近我要到外地去，你們先演出，我回來一定看。

4月初的一天上午，馬少波接到總理辦公室電話，說：總理今天剛從昆明回來，問京劇《白毛女》什么時候演出，他想觀看。馬少波說，今天是星期日，下午2時在人民劇場演出日場。下午2時，周總理不顧旅途疲勞，和1000多名觀眾坐在一起，觀看了京劇《白毛女》的演出。演出結束後，周總理由馬少波和阿甲陪同，我也在場，上臺同演職人員見面，并一一握手，周總理笑著說：同志們辛苦了，我晚上有外事活動，馬上要走，來不及談意見了。

周總理走後，在場的全體演職人員既興奮又著急。他們心懷忐忑：京劇這樣表現現代題材是否合適?能否得到中央的支持?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看戲當天午夜，總理辦公室來電話，通知馬少波和阿甲兩人立即趕到中南海。他們二人見到周總理後，總理含笑說：今天看了京劇《白毛女》，感到很高興!看來京劇表現現代生活是很有前途的，有希望的。你們是怎么想的，談談吧!馬少波和阿甲簡要匯報了《白毛女》的創作情況後，周總理十分仔細地問道，通過試驗解決了什么問題，還有什么問題沒有解決?你們演出了多少場，觀眾的反映如何?演員演現代戲是否有思想顧慮?等等。又問到有關新編歷史劇的創作和計劃。馬少波和阿甲對總理的提問作了詳細的回答。周總理說：很好嘛!這一試驗很有意義，雖然有些問題有待進一步解決，但畢竟是個好的開端。京劇、昆曲是比較古老的劇種，表現現代生活比其他劇種困難更多一些，但可以克服，從實踐來看是有前途的。一定要堅持下去，繼續搞試驗。當然，傳統劇目和歷史劇還是要演出的，不要單打一，要兩條腿走路!周總理還指出，我說的是個人的意見，可以和演員同志們說說，打打氣，你們如果同意，可以寫寫文章，但不必引用我的原話。

隨後，周總理對劇本的改編和演員的表演提出了一些具體的修改意見。

首先，周總理肯定劇本改掉喜兒懷孕的情節是好的，說李少春飾演的楊白勞是成功的，演得很樸實，有感情，舊的程式用了不少，“掄背”、“僵尸”都用上了，妝也化得很好，看起來很自然、很感人。談到飾演大春的葉盛蘭，周總理爽朗地大笑起來：葉盛蘭能演八路軍，這是不可想象的，也難為他了。對于飾演喜兒的杜近芳的表現，周總理評價說：杜近芳的唱腔有創造，聽起來是京劇味，也還符合喜兒的感情。只是喜兒和大春在山洞里的那場兩人飽經憂患、久別重逢的戲中，用了類似芭蕾舞的托舉動作，這不符合京劇表演藝術的規律。中國戲曲表演是有它自己的辯證法的，表演這種情景不要用像芭蕾舞那種擁抱和托舉的手法。表演強烈的感情要用京劇自己的表演形式。他要求在表演喜兒和大春的這段戲時，要像京劇的傳統表演那樣，兩個人的表演不是相互獨立的。周總理說到這兒時，興奮地站起來，分別做了托舉的手式和京劇傳統表演的身段加以強調。他說，芭蕾舞的身段不是不可以吸收，但是要加以消化。要消化得恰到好處。談到公審黃世仁那場戲時，他說，喜兒的化妝可以浪漫一些，頭發可以不必那么白。由此他談到歌劇《白毛女》在延安演出的情況。他叮囑馬少波要多聽聽觀眾的意見，不斷加以琢磨，阻力是會有的，但廣大群眾是主要支持者。他還鼓勵京劇院繼續安排好現代題材的劇目和歷史劇，強調“古為今用”，要在不違背歷史真實的基礎上，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進行編寫，給人們以啟發和鼓舞。他還說，我建議你們多寫點和平主義，反對投降主義，提倡愛國主義精神的戲目。并提到楊家將和岳飛的事跡以及唐太宗、康熙等皇帝統一中國的故事，也談到“淝水之戰”、“官渡之戰”以及“赤壁之戰”等歷史故事。他說這些歷史在毛主席的著作里都論述過，都是很好的京劇題材。

第二天，馬少波和阿甲把周總理關于京劇的指示向全院干部以及演職人員進行了傳達，大家在深受教育的同時，感到倍受鼓舞。周總理親切關心赴日本京劇代表團

1956年3月，在周總理的關懷、運籌下，組成了赴日本演出的代表團，團長為梅蘭芳，歐陽予倩為第一副團長兼總導演，馬少波為副團長兼秘書長，劉佳、孫平化任副團長，歐陽山尊為副秘書長。這個代表團以中國京劇院和梅蘭芳劇團為基礎，匯集了我國眾多京劇名家，如，姜妙香、李少春、李和曾、袁世海等，演出劇目有，《貴妃醉酒》、《霸王別姬》等25出戲，代表團連同音樂、舞美以及其他工作人員共86人，陣容之強大，劇目之豐富多彩，前所未有。

周總理既重視出國劇目的藝術質量，又重視出訪人員的思想工作。代表團組成後，他曾同代表團領導多次商談，并在中南海紫光閣接見了代表團全體人員。他在長篇談話中，從中日兩國雙邊歷史談到長遠友好的政治意義，從此行的方針任務談到具體的活動方式以及特殊環境中的思想政治工作，乃至細致到儀表、禮節、紀律、安全以及與國內保持聯系，等等，無不諄諄叮囑。

訪日代表團在日本停留的兩個月時間里，先後訪問了東京、大阪、京都、神戶以及名古屋等十幾個城市，演出十分成功，場場客滿，觀眾掌聲雷動。日本天皇的弟弟一簽宮夫婦還登臺祝賀代表團演出成功，盛贊京劇的美，說：新中國的京劇是古典的藝術，又是現代的藝術。東京附近的城市村鎮有很多人遠道而來，目的就為了專程觀看京劇。香港、臺灣地區乃至新加坡也有不少人為看京劇而組團包機飛到東京。代表團雖然受到某些敵對分子的破壞，但是在日本每到一處，受到的主要還是友好歡迎和鮮花。

訪日代表團歷經兩個月的演出回國後，周總理在接見時給予了很高的評價：86個人安全回來就是勝利!你們作為人民文化使節，搭起了中日人民友好新橋梁!

中國京劇院成立後，經常承擔為外國元首等重要外賓演出的任務，在國家重大節日時，也經常到懷仁堂、大會堂演出。每逢這時，周總理都囑咐工作人員：一定要讓演職人員吃好夜宵。我記得還是在三年困難時期，有一次周總理還特地和演職人員一起吃了夜宵，大家非常感動。

由于周總理經常來人民劇場觀看演出，因此劇場的同志們對他也很熟悉了。專門負責招待他的劉鳳蘭曾幾次提出想與總理合影留念，但因周總理太忙而未果。1957年的一天晚上，周總理和鄧穎超來人民劇場觀看了上海話劇團演出的《無事生非》節目後，周總理主動找到劉鳳蘭，說：小劉，我今天有時間，叫你們經理把劇場的同志們找來合個影吧!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非常地興奮。合影後周總理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別，我們歡送周總理和鄧穎超同志到劇場大門口。我們請給我們攝影的新華社把照片沖洗後分給合影的同志每人一張。此事雖已過去50多年，但是同志們每每提起來還是記憶猶新。

(責任編輯 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