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超巨星背后的較量與算計

即使國家體育局足球管理中心主任、中國足協副主席韋迪，也不曾預料到，2012賽季的二次轉會窗口打開，傳奇一般的交易紛至沓來。那些在歐洲五大聯賽里星途逐漸暗淡的巨星們也被震撼了——這塊歐洲旅行家馬可?波羅早在700年前所著《東方見聞錄》里提到的遍地黃金的大陸，此刻終于讓歐洲足球巨星們深信不疑。看看他們的身價吧：德羅巴，年薪1200萬歐元；阿內爾卡，年薪1060萬歐元；巴里奧斯，850萬轉會費、670萬歐元年薪；凱塔，兩年半薪水總和1400萬歐元；雅庫布，年薪400萬歐元；卡努特，年薪200萬美元。以目前匯率，二次轉會窗口中，僅這幾名大牌，中超俱樂部耗費了將近4.5億人民幣。

與這些世界級巨星相比，皮斯庫利奇、西芒、奧蒂戈薩、莫雷諾、佩雷亞、馬奎尼奧斯、克里維茨、魯本?蘇亞雷斯等人頭頂光環并不炫目，卻也都是貨真價實的實力派。據粗略統計，這些二次轉會引進的外援，身價總和也超過了1億人民幣。如果再算上賽季初各家俱樂部投入至少不少于3.5億的引援經費，中超本賽季僅花在外援身上的費用已高達9億元人民幣。

瘋魔朱駿，申花未卜

不瘋魔，不成活。在很多圈內人看來，申花投資人朱駿已經瘋魔。熟悉朱駿的人卻說，語不驚人死不休、喜歡劍走偏鋒，是他一貫作風。早在2010年，由于失去了“魔獸世界”這棵搖錢樹，朱駿的“第九城市”業績連續下滑，有傳言稱，為了拯救九城，朱駿被迫壯士斷腕——將上海申花賣給世紀天成。朱駿高調回應傳言，方式卻如同90后的拜金女，曬錢炫富——盛傳于網上的一張圖中，朱駿面前的桌子上，碼滿了百元大鈔，他手持計算器沖著鏡頭打出“10000000”的字樣。以此告訴人們，他朱駿并不缺錢，出售申花屬于純屬子虛烏有。

朱駿說，足球就是一種游戲，就需要炒作。以游戲起家的朱駿熱衷此道，而炒作帶來的眼球效應，正是他所期待的。《魔獸世界》的成功引進，讓朱駿的九城從2003到2009年上半年，經歷著魔幻般的成功。此間，九城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成功募集資金超過1億美元。

游戲產業的巨大成功，喚醒了他對足球長久以來的沖動。從收購上海聯城，再到收購上海申花，朱駿始終是中超話題榜上的風云人物，一時無兩。高調讓他始終站在媒體的聚光燈下，直到2010年，許家印橫空出世。

2011賽季中期，恒大利用二次轉會以1000萬美元的天價引進巴甲聯賽MVP孔卡，年底又奪得中超冠軍。朱駿備受刺激，2012賽季初，他高調宣布，要引進德羅巴、小羅（羅納爾迪尼奧）、阿內爾卡、皮爾洛等歐洲巨星。輿論和球迷卻對此反應非常冷淡，甚至有人認為朱駿在憑空炒作。直到阿內爾卡加盟，上海轟動，整個中超也為之震驚。不過，還是沒人相信朱駿能夠挖得動有“魔獸”之稱的德羅巴——彼時德羅巴正跟隨英超豪門切爾西征戰歐洲冠軍杯。決賽中，正是憑借德羅巴的壓哨進球，最終讓切爾西捧得冠軍杯，也讓德羅巴成為神一樣的存在。

更多人深信，申花引進“魔獸”，不啻于癡人說夢！當朱駿讓這個夢變成現實，許多人從此開始把現實打造如夢境。

因為熱愛，所以投入，這是朱駿投資申花的簡單邏輯。在這條簡單的邏輯主線之外，卻伴生著更為復雜的經濟元素。

強援加盟，讓已沉淪在中超下游的申花有所作為；另一方面，眼球效應的最大化，很大程度上是為九城走出財務低迷的現狀。兩大外援不僅年薪高得驚人，還獲得了九城兩款游戲的高昂代理費。申花球衣的胸前廣告在賽季初已變成了Firefall（火瀑），而德羅巴亮相時，球衣胸前廣告赫然寫著“行星邊際2”在字樣——這款游戲名稱被打在了申花客場比賽服上。

朱駿對這兩款游戲寄予厚望，外界卻未免質疑，僅德羅巴一人的代言費用就已經超過了九城全年的營收，九城此舉是否賭博的成分多一些？朱駿泰然自若，“盡管這樣的代言的確有些超前，但我相信這會帶來游戲和足球的雙贏。”

單憑這兩筆交易，朱駿就已經在中超引援歷史上打上了他的風格烙印，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投資人，創造了屬于中超的一段傳奇。在地產大鱷肆虐中超的今天，朱駿是唯一能夠與之“掰掰手腕”的人選。

地產躥紅，國企穩中求進

2011賽季初，許家印廣撒英雄帖，召集全國媒體記者聚集廣州、佛山之交的恒大御景半島酒店，見證廣州恒大2011賽季出征誓師大會。在這間號稱超五星級的酒店里，許家印豪言，“要用3至5年時間奪得亞冠冠軍，必須！如果完不成這個任務，李（李章洙）導自動下課。”2011賽季，韓國人李章洙率領恒大奪得了當年的中超冠軍，并且在2012賽季的亞冠賽場高歌猛進。然而此時的許家印認定，恒大要打造亞洲超一流豪華戰艦，必須有一個聲名煊赫的掌舵人，于是他閃電炒掉李章洙，意大利金牌教練里皮上馬。

2011賽季，恒大投入資金3億元，外界咂舌，許家印意猶未盡，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的預算何止3億？是7個億！”

隨后，恒大以1000萬美元的轉會費購入孔卡，簽約3年半，年薪高達700萬美元（稅后）；本賽季，恒大又以天價拿下德甲冠軍球隊首席射手巴里奧斯。內援轉會，恒大的金元政策更是讓國內球員無法拒絕，一時間，國腳趨之若鶩。“只要是國腳，去了就能保證500萬年薪，我們球員就這幾年青春飯，誰不想趁年輕多掙點？”一名國腳談及此事，心馳神往。

也有人認為恒大這種不講“江湖規矩”的行為既擾亂了國際轉會市場，也擾亂了國內轉會市場。魯能俱樂部常務副總經理韓公政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現在引進外援的成本比過去高了很多，經紀人坐地起價，原先只要四五十萬美元的外援，現在經紀人都喊到了100多萬。我覺得這里有很大的水分，外援的價格，都是人為抬高的。”青島中能俱樂部總經理于濤對此也憂心忡忡，“一些豪門俱樂部揮金如土，抬高了整個中超的門檻，過去（2010賽季之前）只要5000萬投入，基本上可以競爭亞冠資格，現在這個投入，連保級都成問題。”

看似球星之間的競爭，實際上成為各家俱樂部之間的金錢戰爭。中超這些年的發展現狀表明，中超各家俱樂部之間，比拼的首先是金錢，其次才是俱樂部的管理水平，而投資收益率這個本來應該被企業奉為圭臬的指標，似乎往往被忽略。

本賽季二次引援期間，山東魯能俱樂部總經理孫國宇曾對《中國新聞周刊》感慨，“以我們目前的投入力度，肯定不能跟恒大去PK……”同為國企的北京國安在賽季初也沒有多大的手筆，買入的外援馬努很快被確認為“水貨”，無奈之下，北京國安在二次轉會期間完成了其俱樂部歷史上最大一筆外援交易——引進卡努特，也不過區區200萬美元。

長春亞泰總經理劉玉明也講究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我們引援并不關心是否天價明星，而是注重實用性，一些有實力的外援如果能夠非常適應中超，一樣可以成為明星球員。”話雖如此，但誰都知道，所謂的“實力派”跟那些天價巨星之間，除了場上能力的差距，更多的還是明星效應、強大場外的號召力。7月16日的“足協杯”長春亞泰主場對陣上海申花，劉玉明深有體會，由于德羅巴沒有上場，長春球迷倍感失望，集體喊“退票”。

恒大的成功，也刺激了其他地產及相關企業涉足中超的欲望，中超新貴廣州富力、大連阿爾濱都出手闊綽，他們也相信高投入才有高回報。新勢力的崛起，讓也魯能、泰達、國安等為代表的國企背景足球俱樂部相形見絀，但國企俱樂部的穩定性依舊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受到沖擊最大的還是那些實力不強的民營企業，其中，青島中能首當其沖。本賽季，中能俱樂部投入了史上最多的一筆資金——5000萬人民幣。但球隊始終在降級區掙扎，舉步維艱，中能董事長喬偉光接受媒體采訪，難掩激動，一度熱淚橫流。

足球大鱷的小算盤

投資足球的企業，看似不追求投入回報率，事實上，功夫在詩外，有些“回報”絕對不會反映在企業的賬面上。

中國足球職業化從體制內脫胎出來時間并不算長，足球仍然承擔著“豐富、活躍群眾文化生活”的政治任務，正因為此，接管足球的企業，可以心安理得地到主管政府膝頭撒嬌——要資金、要土地、要政策……在某種特定時期，足球的成績也可以拿來當做地方政府的政績，有些地方政府甚至把足球當做地域名片、城市名片。

以山東魯能為例，1998年接手山東足球，使之發生脫胎換骨的轉變，如今的山東魯能儼然是中超的一支豪門。不可否認，魯能14年來，在足球上的巨大投入換來了巨大的成功。在承擔社會責任的同時，魯能足球也得到了讓其他企業艷羨的政策扶持、資金獎勵等等。1999奪得雙冠王，當年稅收全免；2004年奪得聯賽亞軍、足協杯、中超杯冠軍，獲山東省政府獎勵2800萬元；2006年雙冠王，獲政府獎勵2700萬元；2010奪中超冠軍，獲山東省政府獎勵3000萬元……另外，魯能足校、魯能基地擴建等工程也獲得了土地使用的優惠政策，這些都無法簡單用金錢去衡量。

北京奧運之后，中央高層關注足球的和風徐來，給了嗅覺敏感的投資人巨大的信心和動力，有人說恒大首先感受到春江水暖，此后便是富力、阿爾濱乃至萬達也亦步亦趨。政策暖風頻吹，次第打開了地產大鱷們的思維空間，此前他們從來不屑關注的中國足球。似乎一夜之間，別有洞天。

地產作為資金密集型行業，早已習慣了揮金如土的運作方式，進入足球行業，大鱷們秉承房地產企業一貫的風格去投入足球，最為突出的表現，就是不惜代價地拿錢往國際巨星的頭上砸。中國足球整個行業的門檻，頓時變得高不可攀，一些勉力支撐的中小企業，坦言“玩不起、傷不起”。

足協面臨新課題

巨星扎堆到來，提升了中國足球的關注度，僅一個德羅巴在虹口足球場跟球迷簡短的見面會，就吸引了路透社、法新社、美聯社和新華社全球四大通訊社以及ESPN等全球知名體育專業媒體。

阿內爾卡坦言，中超的誘惑力已經超越了西亞、日本和韓國，他的申花隊友喬爾?格里菲斯透露，阿內爾卡在法國國家隊的隊友中“至少有一半都想來中國踢球”。隨著德羅巴的加盟，切爾西的更衣室里，中超也成為熱議的話題，這些國際巨星們，發現了一塊適合養老的新大陸。

媒體不無擔心，俱樂部老板瘋狂燒錢，會讓中超再次陷入“錢多人傻”的尷尬。有人提出質疑，認為中超球員水平過低，大牌球星到來不僅起不到“傳幫帶”的作用，反倒會陷入孤立無援。在專業人士看來，7月22日，上海申花客場挑戰廣州富力，德羅巴助攻曹赟定進球，用事實證明了大牌們對中超的適應能力。

金元競爭一旦開始，就很難剎車。應該看到，引進大牌外援，可以提升整個中超的受關注程度，也可以提升球隊的實力，但如果把中國足球整體水平提高完全寄希望于此，并不現實。西亞的阿聯酋、卡塔爾等過聯賽歷來是著名球星的“養老院”，近10年來卻在與日韓的抗爭中落了下風。在一些有遠見的業內人士看來，“如果沒有清晰的目標，完善的足球發展規劃，單靠俱樂部燒錢，只能是短期行為；但俱樂部企業都是個體，他們只能做自己的事情，宏觀層面，還需要足協來做。”

金元競爭來勢迅猛，就連足協也猝不及防被萬達的“銀彈”擊中，萬達集團2億冠名中超，又斥巨資為國家隊請來世界級名帥卡馬喬，還提供了一攬子的青訓計劃。這些計劃看上去很美，具體效果幾何，尚待時日檢驗。

中國足球的掌舵者，更須要有著長遠規劃，在立足聯賽基礎、提升國家隊戰績、實力的同時，還需要看到足球發展的根本——足球后備人才的培養。這是一個浩大的系統工程，短期之內，很難看到效果，但中國足球必須心無旁鶩地沿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