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卡：松散歐盟的爛尾工程

今年8月1日，德國正式實施藍卡計劃；一周以后，該計劃也在意大利正式實施。

這項本該在2009年就全部通過的，旨在吸引高技術人才的“歐盟短暫工作居留僅”計劃幾乎成為一項爛尾工程。“持藍卡暢通27個申根國家”的美麗設想，如今只能暢通20個。

難抱團的歐盟

歐洲藍卡計劃最早于2007年，由時任歐盟委員會副主席、意大利外交部長弗朗克·弗拉蒂尼提出。

弗朗克·弗拉蒂尼認為，歐洲吸引高技術人才的能力只有0.9％，而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則分別是3.5％、7％、9％。他解釋，所謂的“引進”只是提供一份工作而已，并非“移民”，這樣的共識應該不難達成。顯然，這是為了降低歐洲各國對移民問題的敏感度。

綠卡，一般是一張綠色的身份卡片，作為外國公民的永久居留許可證；而歐盟藍卡，則只是一張虛擬的電子卡片，其居留權也并非永久，而是“三年起”。

藍卡申請標準則有三條：本科以上學歷，連續5年相關工作經歷，獲得一份月薪達到申請國同行業1.5倍以上的工作合同。一旦申請成功，則可以暢通歐洲27個申根成員國。

但是，弗朗克·弗拉蒂尼的計劃卻在歐洲激起了長達5年的爭論。

這場綿延不絕的爭論，見證了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中大批人才失業，又親歷了2010年開始的歐債危機。直到今天，西班牙青年失業率已高達50％，遠遠高于某些非洲國家政權動蕩前的數字，這場爭論仍然未能達成一致。

英國、丹麥、愛爾蘭從一開始就反對該計劃，德國、意大利今年8月份才通過此項法案，馬耳他、波蘭、葡萄牙、瑞典四個國家，則至今依然未能通過此項計劃。

“與美國和加拿大相比，歐洲確實需要加強對高技術移民的吸引力，而不是只吸引低技術移民或非法勞工。”歐盟議員格雷漢姆·沃森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但他又表示，“歐盟國家各自擁有自己的情況，在大局問題上不容易達成共識。”

格雷漢姆只說出了一部分的原因。另一個原因在于，歐盟組織本身的脆弱性。

歐盟主要權力部門有歐盟委員會、歐洲理事會、歐盟議會、歐洲法院等。其中，歐盟委員會又包括部長理事會和首腦會議，后三者表面看是行政、立法、司法權的三權分立機構，實際卻要受到歐盟委員會，尤其是首腦會議的牽制。

而在立法程序上，歐洲議會更是飽受各國議會“二次審判”之苦。歐盟議會決議通過的法案，各個國家都有權利說“不”。

2010年，歐盟發出通告，仍未實施歐盟藍卡計劃的六個國家被點了名：德國、意大利，馬耳他、波蘭、葡萄牙、瑞典。隨后，歐盟議會進行了一貫激烈的大辯論。

在這次辯論中，來自英國的歐盟議員、英國獨立黨主席奈杰爾·法拉吉進行了慷慨激昂的辯論。

“到了大不列顛大逃離的時刻了!”他顯然指的是逃離歐盟，“我常常問自己，為什么一個享受了上千年獨立自主的偉大國家，現在卻要向一個非選舉產生的非實體組織交出自治權?”

他還自嘲，每當英國首相卡梅倫在全球峰會上謙遜地拿出關于國計民生的議案時，權錢糾結的薩科齊卻帶著從德國討來的決議，指揮著他怎樣走。

激憤之下，奈杰爾·法拉吉忍不住呼吁，“我們要離開這個聯盟，成為第一個重奪自由的歐洲國家，……你們接著走向滅亡吧，我們要奪回民主，奪回自由，奪回英國的全球影響力!”盡管這樣的結尾引來了陣陣笑聲，奈杰爾卻滿意地回到了座位。

很顯然，他反對英國加入歐盟藍卡計劃，卻只強調英國的獨立性，而并不解釋對計劃本身的理解。

時隔兩年，關于此討論的熱度已漸漸退去。當《中國新聞周刊》試圖就藍卡計劃采訪奈杰爾·法拉吉時，他已不愿再發表觀點，“等下次有新議題再說吧”。

另一位同樣來自英國的歐盟議員莎倫·鮑爾斯同格雷漢姆·沃森一樣，表示支持英國加入歐盟藍卡計劃。2007年議案提出時，她向多家媒體闡述自己的觀點。2009年，她當選為歐盟議會主管經濟與貨幣事務委員會的主席。

近日，莎倫·鮑爾斯的辦公室也謝絕了《中國新聞周刊》約訪，因為她“現在主管經濟事務”。

急劇降低的吸引力

“現在的北京戶口比歐盟藍卡更有價值。”來自石家莊的70后臧萬普，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2010年，在德國特里爾大學主修金融長達7年之后，臧萬普被北京一家金融公司錄用，并因北京的“海外人才引進計劃”獲得北京戶口。

如今，他月薪1萬元人民幣，開始考慮在北京買房。“我當時在德國工作，月薪大概能有1700歐元。歐洲工作相對穩定，提升空間很小，即使工作到現在年薪也就2萬多歐，離標準門檻4.4萬還有一半的距離。”

臧萬普說，如果加上另一項標準，即5年連續相關工作經驗，他就差得更遠了。

歐盟數據顯示，全球55％的高技術人才都流向了美國，而歐洲只吸引了5％。歐債危機背景下，藍卡計劃的諸多限制門檻，卻讓人才救市計劃的初衷得非所愿。

臧萬普的一位朋友，也在德國拿到碩士學位。他目前在德國開了一家小型旅游公司，但“根本沒聽說過藍卡計劃”。

和女友一起求學西班牙的本科生滕志贇，此前也不知道藍卡計劃，盡管西班牙新移民法從去年7月就開始實施了。

事實上，此次采訪中十幾位歐洲在讀或學成的中國留學生，都表示此前沒有聽說過藍卡計劃，只知道留在歐洲很難，門檻很高。

“來西班牙讀書，就是因為這里的學費便宜。之前一直是600多歐元一年，今年上半年一下子漲到了1300多歐元。”滕志贊解釋，這都是歐債危機惹的禍。作為歐債務最嚴重的“歐豬五國”之一的西班牙，財政吃緊，政府便撤掉了留學生的獎學金補助。

“這樣的國家，畢業后本身就業機會就少的可憐。要找到一份高于行業平均工資二分之一的工作，更是難上加難。”滕志赟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經濟大環境的低迷，讓藍卡計劃本就很高的門檻看起來更加難以逾越。而經濟低迷本身，也讓歐洲居留權的吸引力大大降低。

除此之外，各國“二次審判”后再出臺的藍卡計劃，也難得一致地紛紛提高了門檻。比如：荷蘭將申請者的工資水平定位稅前每年6萬歐元；德國雖然普通申請者的工資只需每年約3.5萬歐元，但對工作經驗的要求，卻同法國、盧森堡等國家一樣，由3年提高到了5年。

“歐盟的特性就是，它并非一個堅固的實體，它并不是一個國家。這導致它內部總會有不同的意見。這也使藍卡計劃的對高技術人才吸引力，難以與美國、加拿大等國家相比。”格雷漢姆·沃森說，

至于藍卡計劃是否對緩解歐債危機有效果，格雷漢姆·沃森解釋，這不能一概而論，因為歐債危機并非簡單的人才缺乏所致，也不能馬上做出定論，因為藍卡計劃才剛剛實施。

這項“剛剛實施”了長達5年的歐盟人才引進計劃，由于其各國陸續施行，效果難以評估。這倒符合其提出者、意大利前外交部長弗朗克·弗拉蒂尼的設想：“我們不會做出具體的數字規定。比如說，意大利需要多少工程師，或者比利時需要多少醫生。不，這些將由各國政府和就業市場自行調配。”

但弗朗克·弗拉蒂尼最初設想的“27國目標”，顯然已難以實現。盡管面臨歐債危機、嚴峻的人口老齡化趨勢，歐洲藍卡計劃在經歷5年的千呼萬喚之后，終于艱難走出，卻依然難以放開，仍猶抱琵琶半遮面。

(實習生李熠超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