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公民教育的隱性缺位與補位對策探究

一、與預期相悖的公民教育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學校公民教育的隱性缺位

華中科技大學教科院周光禮教授在2009年秋季組織了一次公民教育問卷調查，原意是通過對來自不同家庭、地域，不同性別、年級的學生的公民知識、社會公平、公民意識、公民態度進行差異性分析，以便了解公民教育的影響因子。本次調查共在華中科技大學校內隨機發放問卷500份，收回有效答卷450份，調查對象來自該校9個專業，其中男生55.6%，女生44.4%，農村生源46.7%，城市生源53.3%，家庭全部收入中低收入（年收入少于2.5萬元）為270人（60%），中等收入（2.5~4.5萬）為120人（26.7%），偏高收入為60人（13.6%）。調查結果T檢驗顯示：不同性別、專業、成長地、父母受教育程度、父母職業、家庭收入與公民教育的相關度都沒有顯示顯著性；學生接受公民教育具有被動、自發、無組織與無導向的特點，學生以個人交流學習公民知識的人為66.6%，通過網絡獲得的為86.7%，而通過課程獲得公民知識的僅為35.6%；參與公民實踐活動，一般都是自發，約占調查對象總數的三分之二，通過學校組織參與小組活動的僅為22.8%。

調查結果顯示，不同群體的公民知識、公民意識、公民態度都沒有顯著性差異，這與研究假設有較大的出入。造成如此結果可能與調查樣本取量不足，或調查對象均來自同一個學校，同質性高等原因相關，并沒有準確反映實際情況。但透過表面現象，我們可以發現一些重要的問題：學生獲得公民知識，培養公民意識的主渠道不是學校教育；不管以前的基礎教育有多大差異，學校教育對其公民知識、公民意識、公民態度都沒有多大的影響，也就是說，我國學校教育從小學到大學公民教育都存在嚴重的隱性缺位現象。這對于一個民族成分十分復雜、地域差異非常巨大、文化觀念多元的國度，不是一個令人樂觀的現象。學校公民教育的長期缺位或潛在缺位，只會使公民意識更加淡薄，公民態度更加冷漠，人心更加浮躁，功利色彩更加明顯。

二、學校公民教育隱性缺位的原因

得知調查結果與預期出現巨大反差后，我們對部分學生和教師進行了深度訪談，結合問卷，經過整理，發現學校公民教育隱性缺位的原因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1.教育目標偏離，混淆了政治教育與公民教育的概念

從小學到大學，中國學校一直沒有放松對學生的思想品德教育，甚至在博士研究生階段，馬克思主義哲學、科學社會主義課程還是必修課程，這些課程都包括公民教育內容。如此漫長的公民教育卻沒有產生積極的教育效果，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教育目標偏離。從課程名稱就可以看出這方面的教育重心是政治，不管是早先的又紅又專的接班人，還是后來的“四有”新人，思想品德教育的主要目標是為政治服務，至于普通公民的培養，則放到了次要的地位。然而，大部分人對政治并沒有濃厚的興趣，關心的是如何過好自己的平常日子；國家也不需要廣大民眾參與政治，只要大家遵紀守法，有比較清晰的公民意識就行。公民教育與政治教育有交叉重疊部分，但它不只是政治教育，比如公民教育中的普適價值很少受政治事件的直接影響。如果公民教育的目標偏離，或者被政治教育所掩蓋，那么教育內容的選擇，教學方法的運用都會隨之出現偏離，耗時再多的公民教育也會出現隱性缺位。

2.教育內容抽象，遠離普通公民的日常生活

教育內容的取舍直接受教育目標的制約，受公民教育目標偏誤的影響，學校與教師對公民教育的概念也會誤解，有時出現窄化傾向，有時出現泛化傾向，很難準確把握其深刻內涵。

第一，公民教育的窄化傾向。學校教育一直沒有放棄學校這個包括公民教育在內的政治教育的主陣地。也正是這個原因，在高度重視政治教育的同時，壓縮了公民教育的空間，窄化了公民教育的內涵，把公民教育僅僅局限于與政治生活緊密相關，與意識形態息息相關的狹小范圍，使公民教育遠離了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成了單調的政治灌輸和政治說教。在這種指導思想下，公民教育單調、枯燥，內容狹窄，自然激不起學習興趣，產生不了良好的學習效果。

第二，公民教育有泛化的傾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公民教育基本呈現沉寂狀態，幾至無人問津。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深入，公民教育開始受到重視，但又有人動輒將與公民教育無關的內容與之生拉硬扯，這又使公民教育出現了泛化的傾向。“比如個別地方甚至將記住領導的名字也稱為公民教育，這樣的做法顯然是與公民教育相違背的。”[1]將一些無關內容與公民教育牽強附會，開展討論與考察，反而讓公民教育湮滅于一些龐雜無關活動中，沖淡了公民教育的效果。

不管是窄化還是泛化，都模糊了公民教育的概念，降低了公民教育的效果，造成費時不少的學校公民教育出現隱性的缺位。

3.教育形式單調，激不起學生的學習興趣

教育形式是教育目標和教育內容的反映，當公民教育的教育目標并不明確，公民教育內容隱藏在政治教育之中的時候，教育形式也會受到限制，主要以說理教育為主，以講授法的形式呈現。有時學校希望開闊視野，走出教室，豐富教學方法，但是為了照顧內容，選擇的余地大大縮小，常見的補充形式又會落入紅歌合唱比賽或紅色旅游之類的陳舊方式。教學形式單調，低年級學生可能不會表現明顯的逆反心理，但高年級學生，比如高校學生對“兩課”教育經常表現出比較明顯的反感，表現形式是缺課率較高。

4.教育評價偏頗，公民教育邊緣化

中國是一個非常重視考試，甚至崇拜考試的國度，并且從在校師生到社會培訓機構，都很關注對考試內容的猜測和考試技巧的培訓，凡是考試科目都是重視對象，凡是非考試內容，都是忽視對象。根據傳統考試，至多能夠考察公民意識、公民知識，而公民態度可能被掩飾，公民行為無法通過試卷考察。正因為公民教育評價標準難以把握，不便于考試，在片面追求升學率的大背景下，不能為升學考試做貢獻的科目在基礎教育中不可能得到重視，只能為“主科”讓路；在高等教育中，不便考試的課程，不能拿學分的課程，同樣被學生遺棄，學校和教師也不會真心重視。所以，在應試教育的擠壓下，公民教育被邊緣化，如果沒有顯性缺位，也會隱性缺位。

三、學校公民教育補位的對策研究

1.追求公共利益，突出培養普通公民的教育目標

在多元文化共存的社會，公民教育目標強調培養尊重差異、善于包容、承擔責任、積極參與多元社會活動的公民，這也是差異公民資格觀在公民教育中的具體表現。西方發達國家的公民教育目標都強調“支持多元主義，追求公共利益”。我國的公民教育在尊重“四項基本原則”的基礎上，也應該主張追求公共利益，培養普通公民。并不是每一個人都熱心政治行為，有參與政治的激情，只有政治精英才會高度關注政治運動。其實在西方社會的情形也很類似，也存在民眾參與政治的激情在逐漸消退的傾向，但他們并沒有強化政治教育，加強政治說教，而是加強對公民權責范圍、素養要求、人員構成的廣泛探討。在公民權利進程方面，西方民主社會從18世紀到20世紀，從公眾權利（如財產擁有權）發展到政治權利（如選舉權）再到社會權利（如最低醫療保健要求和社會安全保證標準），而且女權主義理論推動大公民身份的思考，要求重構公民概念：（1）公民的身份延伸到家庭，家務勞動的合理分擔；（2）代表和參與民主的范圍擴大，包括共同領域和家庭領域[2]。這些都說明，緊密聯系日常生活、在公民教育的目標中重視普通公民的培養，已在越來越大范圍內成為了人們的共識。我國學校教育不能放松思想政治教育，但同時也要對學校公民教育有效補位，因此應該強調公民教育目標中的普通公民的培養。黨的十七大報告中指出“堅持育人為本、德育為先，實施素質教育，提高教育現代化水平，培養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體現了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思想，這對調整公民教育的目標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2.貼近平民生活，充實公民教育內容

民主社會的公民素養內容涵蓋正義、容忍、信任、質疑、誠實、希望、高雅、感恩、忠誠、仁慈等，其核心要素是積極的公民警覺和參與民主生活的能力，公民最優先的責任是在生活的各個階段都應該更加關注公眾利益而不是個人私利。但是，任何公民都不可能回避家庭生活，如果過分強調公眾生活的參與，這對于家務勞動承擔者，主要是女性，是不公平的；而且所謂的參與民主生活的能力會以一種堂而皇之的理由將兒童的公民權益排除在外。因此，公民教育的內容不僅要在知識方面強化學生對知識的認知和認同，熟知自身民族的歷史和現實，理解少數民族的傳統、價值和態度，理解世界歷史、地理和經濟概況等，明確自身的權利與責任以便有效地參與到多元社會之中；在技能方面，強調培養學生積極參與民主社會的技能，包括獲得、評價、利用信息的技能，進行良好溝通和決策的技能，有效地解決差異和沖突的技能等；而且在態度方面，應該倡導學生養成思想開放、尊重多樣性與人類平等、善于包容、忠誠勇敢等品質[3]。不管在公眾社會，還是在家庭生活中，都有公民教育的內容。揭開公民教育的神秘外衣，貼近民眾的現實生活，就能充實公民教育的內容，減小學校公民教育隱性缺位的概率。

3.多種途徑滲透，豐富公民教育形式

單一的公民教育形式，容易使學生產生厭倦心理，加劇公民教育的隱性缺位。西方國家公民教育強調寓學于樂，多管齊下，注重實踐的教學形式值得我們借鑒。比如，德國的公民教育著眼于學生的整體精神的培養，學生的座位是開放式的，學生隨時都可以與左鄰右舍結伴，課題研究以小組形式進行，課堂解題也多為小組形式展開[4]；法國學校公民教育強調這一教育首先不是知識的獲得，而是行為實踐的學習，地方的、全國的和國際的某個事件可以成為教師進行時事討論的內容；英國《科瑞克報告》中曾提到公民教育需要校內外一系列不同形式，在校內可以與其他課程的教學一起進行，校外可以通過參與地方社區的活動進行，師生共同討論感興趣和有爭議的問題，參與實際的選舉活動，開展網絡在線討論等等[5]。

為了提高我國學校公民教育的效果，我們也應該多種途徑滲透，豐富公民教育形式。應當充分利用校外社區擁有的豐富的公民教育資源，在現實環境中進行實際教育，為學生提供進行課堂討論的第一手資料；要讓所有學校建立相應機構，以確保聽取學生的心聲并付諸行動；學校應考慮利用論壇、校務委員會、學生問卷或其他方式來討論諸如身份認同、價值觀以及歸屬感等問題；所有學生都有權利接受尊重多樣性的教育，他們在學校時應當有機會探索與當地社區有關的身份認同和價值觀問題。

4.突破升學考試局限，改革公民教育評價

教育目標的實現不僅需要教育手段和方法的落實，還需要教育評價的檢測和監控。要改變學校公民教育隱性缺位的現象，必須加強公民教育的評價，在教育評價內容中明文規定教師和學生的公民教育考核標準。西方國家有許多成功的經驗：如英國教育與技能部要求各學校保證學生離開學校時，能夠證明公民教育是成功的。校長和董事會首先要在整個課程計劃中，將公民教育與其他學科、學校風貌及社區有效地聯系起來。同時，把公民教育納入普通中等教育證書（GCSE）的考試內容中，對公民教育的評價原則及方法也有詳細的闡述，例如，讓學生填寫自我評價表，提供參加社區活動的圖片資料，制作學生檔案袋，把“尊重所有人”作為一個有用的評判標準，把尊重多樣性教育的開展情況作為教師提升職位的一個考核標準，鼓勵教師在各科教學中進行尊重多樣性的教育[6]。法國對于學生在高中公民、法制與社會教育課上的評估，主要看學生在各種活動中的積極程度，如在資料的準備、辯論的內容、撰寫的文章等方面的情況。評價的標準主要有四個方面：信息的收集與分析（書面、口頭、視聽、數字化、多媒體）；產品質量；辯論中的態度；知識掌握[7]。美國的許多名牌大學在錄取新生時把參加公益活動的經歷作為重要的考核內容。國外這些過程導向的公民教育評價范式為我們突破升學考試局限，改革教育評價制度提供了有益的啟示，當前基礎教育中的就近入學原則、不少地區將重點高中入學指標按比例劃分到各個初級中學等措施，為義務教育階段公民教育擺脫升學考試的束縛提供了制度上的支持。如果明確評價標準，豐富評價形式，在學生的平時言行中加強公民教育的考察，并且把考察結果與升學聯系起來，就能有效減少學校公民教育的隱性缺位現象。

參考文獻

[1] 駱軍.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公民教育研究綜述.學校黨建與思想教育，2010（9）.

[2] Penny Enslin and Patirica White.DemocraticCitizenship.Blackwell Publishing，2003.P120

[3] Alan M.Sears and Andrew S.Hughes.Citizenship Education and Current Educational Reform.Canadian Journal of Education，1996（2）.P123?142

[4] 丁勝奇.德國教育印象.安徽教育，2002（16）.

[5] 呂耀中.英國學校公民教育新舉措.當代教育科學，2009（18）.

[6] 吳雪萍，張程．促進社會和諧的英國公民教育.教育發展研究，2007（6A）.

[7] 王曉輝.法國公民教育的理論與當前改革.教育科學，2009（6）.（責任編輯 付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