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她來說,真的是到了絕望的盡頭,以暴制暴難道就是最終的出路?
這是怎樣一個家啊,
親生父親竟然強暴女兒
這天,溫州市婦聯維權干部余藍從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樂清市一位母親攜子女將丈夫殺害,原因是,丈夫多年對她實施家庭暴力,并且在他們的大女兒12歲那年,多次將其強暴。
余藍被深深震撼了,內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攪動著,始終無法平靜。那一刻,余藍突然對這一家人的命運關注起來。
通過打聽,余藍和同事主動找到這位母親的大女兒徐蕾。
見到徐蕾,余藍從這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臉上看到了冷漠,是那種遭遇了極深傷害之后的本能反應。盡管知道眼前的“娘家人”是來幫助自己的,但徐蕾并沒有和余藍很快熟稔起來,交談中總是欲言又止。余藍知道,讓徐蕾放松下來需要時間,畢竟有些經歷對于她來說是難以啟齒的。
于是,余藍轉頭問起了徐蕾的現狀。
徐蕾苦笑了一下說,如果不是家里“出了大事”,如今她應該還在外地打工。從12歲開始,徐蕾就外出打工,如今10年過去了,本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的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最終會是這樣“慘烈的結果”。
“我已經將近10年都沒有見過他了……”徐蕾所說的“他”就是親生父親徐志國。正是這個男人,讓這個家陷入到一場“災難”里,而這場“災難”從他和徐蕾的母親結婚之后就開始了,一直到這個男人被自己的親人殺死而結束。
徐蕾的母親叫趙芳玲,是殘疾人,從小患有小兒麻痹癥。和徐志國結婚之后,趙芳玲發現他是一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人,吃喝嫖賭幾乎樣樣俱全。徐志國還有嚴重的家庭暴力傾向,稍有不順便對趙芳玲拳打腳踢。
在徐蕾的記憶里,父親一直都是咆哮和猙獰的面孔,而母親則常常在挨打之后,躲在角落里悄悄抹淚。童年在徐蕾的記憶里一直都是灰色的,只有在獨自一個人仰望藍天白云的時候,她才知道,生活里原來還有這樣美麗的顏色。
一轉眼,徐蕾已經12歲了,長成了花季少女。她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場噩夢正向她悄悄襲來。
一天,徐志國趁家里其他人不在,強暴了徐蕾。徐蕾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竟會做出這樣的事,她又恨又怕,哭了整整一個下午。徐蕾并沒有把父親的所作所為告訴母親,想想心酸度日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妹,徐蕾怎么都張不開嘴。徐蕾把這段噩夢一般的遭遇悄悄埋藏在心里,但她沒想到,自己的沉默竟成了父親再次實施罪惡的誘發劑。
不久之后,徐志國又多次對徐蕾施暴。這極盡羞辱的經歷讓徐蕾的精神幾乎崩潰,終于在某一個不堪承受的夜晚,徐蕾將父親對自己施暴的事實告訴了母親。
“他真是喪盡天良啊!”趙芳玲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那個清冷的夜晚顯得更加凄涼,這個經歷了太多心痛的母親已無力再承受女兒所遭遇的一切。
那一夜,趙芳玲和徐蕾抱頭痛哭,哭到最后,徐蕾在趙芳玲的臂彎里沉沉睡去。看著女兒熟睡時稚嫩的小臉,趙芳玲的心生疼,仿佛正被人用刀一點點剜著。
經過一夜的思想斗爭,趙芳玲決定,向公安機關舉報徐志國。那一年,徐志國因強奸年幼的女兒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
20多年的血淚史,
這個母親再也無力承受
盡管不用再受父親的騷擾了,但徐蕾卻不愿繼續待在這個讓她傷心的地方,12歲的她外出打工去了。徐蕾走的那天,趙芳玲含淚送走了她。雖然擔心女兒,但趙芳玲知道,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許會讓女兒的生活變得平靜些。
那之后,徐蕾很少回家,再沒有見過父親徐志國。
徐蕾的妹妹徐梅13歲輟學后,開始外出打工,以微薄的收入支撐起這個家,她還時不時寄錢給獄中的徐志國。而徐蕾的小弟弟徐德因家境貧困,小學沒畢業就開始打工賺錢。
就這樣,一家人在艱難中一過就是10年。
這年的大年初六,徐志國刑滿釋放。
10年了,本以為在獄中改造了多年的徐志國會幡然醒悟、重新做人,但趙芳玲怎么也沒有想到,當她滿心歡喜迎接徐志國回家時,徐志國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阿蕾在哪里?這個死丫頭真把我害苦了,我得好好找她算這筆賬!”
看著徐志國那一如既往兇狠的眼神,趙芳玲的心徹底涼了。
徐志國多次向趙芳玲詢問徐蕾的蹤跡,但趙芳玲為了女兒的安全,始終沒有告訴他。為此,徐志國又開始對趙芳玲大打出手,甚至還威脅她:“等著瞧,把我惹急了,我殺死你全家!”
徐志國刑滿釋放后的4個月中,多次將趙芳玲打得遍體鱗傷。他還不斷向小女兒徐梅、小兒子徐德伸手要錢,少則幾百元,多則上千元,這些錢全部被他用于吃喝嫖賭。
趙芳玲和一雙兒女雖然對徐志國恨之入骨,可被徐志國脅迫慣了的他們仍是沉默度日,趙芳玲甚至還僥幸地等待徐志國能有幡然醒悟的那一天,可她的希望終究還是破滅了。
3月的一天,正好是徐志國和趙芳玲的結婚紀念日。為了讓這個特殊的日子喚起徐志國的溫情,趙芳玲特意起了個大早,買來豬肉,高高興興包起了餃子。誰知,趙芳玲的熱情卻遭遇一盆冷水,徐志國竟然責罵她沒有經過自己的同意擅自上街買菜,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拳頭。趙芳玲手里的餃子落在了地上,眼淚也跟著流了出來。
傷痕累累的趙芳玲徹底絕望了,這絕望將她壓抑許久的恨激發出來,她想:“日子不能再這么過下去,如果不把他弄死,自己和孩子就會繼續遭殃。”那一刻,趙芳玲有了要將徐志國置于死地的決心。
因擔心自己腿腳不靈便,不足以將徐志國致死,趙芳玲叫來小女兒徐梅和兒子徐德,將多年來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們,并游說姐弟倆和自己一起“行動”。兩天后,心情矛盾的徐梅買了一包老鼠藥交給趙芳玲,趙芳玲又打電話叫徐德買回啤酒,并將老鼠藥投進了啤酒中。
那天,徐志國回來之后,吃了趙芳玲做的飯,還喝了那瓶被投了毒的啤酒。酒足飯飽后,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徐志國開始出現嘔吐的癥狀,但并沒有致命。
“如果他不死,我和孩子還要繼續受罪;再說,如果他知道是我和孩子投的毒,會饒了我們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趙芳玲終于決定來個“徹底的了斷”,她拿起一把錘子朝徐志國的頭部狠狠砸了下去。
徐志國大聲呼救,還不忘威脅趙芳玲:“你敢打死我,明天我就殺你全家!”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死到臨頭卻還像魔鬼一樣兇狠,趙芳玲徹底失去理智,她轉身去廚房拿了把菜刀朝徐志國沖了過來……徐志國倒在了血泊之中。之后,思考再三的趙芳玲最終去公安局自首。
婦聯工作人員被觸動,
聯手介入案件
詳細了解到趙芳玲一家的遭遇之后,余藍和同事都感到心痛不已,她們與樂清市婦聯聯手,多方尋求維護趙芳玲合法權益的方法。溫州市婦聯甚至邀請北京辦案經驗豐富的律師張帥到溫州,分別會見了徐蕾和趙芳玲母女,在了解案情的基礎上共同商談援助事宜。
為了爭取更有力的證據,溫州市婦聯、樂清市婦聯和律師張帥走訪了趙芳玲的部分老鄉;并協助徐蕾向樂清市公安局提交了徐志國的刑事判決書、徐志國的母親向村委會口述要求寬大處理趙芳玲母子的證明,以及趙芳玲所在村委會及徐志國近親屬等400多名村民聯名請求寬大從輕處理趙芳玲的求情信等材料。
當年9月7日,該案被提起公訴。半個月后,案件不公開審理。
庭審中,辯護律師發表了一系列的辯護觀點:
第一,做出強奸自己親生女兒這種禽獸不如行為的徐志國,長期虐待趙芳玲及其子女的家庭暴力行為,是本案發生的重要原因,因此徐志國存在重大過錯。
第二,趙芳玲是由于長期遭受家庭暴力,并在多次受到徐志國生命威脅的情況下,出于保護自身及子女的人身安全,迫不得已采取了“以暴制暴”的過激行為,從而將徐志國殺害,其主觀惡性和社會危險程度都較低,理應從輕判決。
第三,趙芳玲具有自首情節,應予以從輕或減輕處罰。
第四,趙芳玲已經得到徐志國母親及其親屬的諒解,村民委員會、400多名同村村民也聯名要求對她寬大從輕處理。
合議庭在充分聽取控辯雙方意見的基礎上,作出判決:趙芳玲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判處徐德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判處徐梅有期徒刑兩年,緩刑兩年。
領取判決書后,律師兩次會見趙芳玲,征詢其是否上訴,趙芳玲表示服從判決,不再上訴。對于最終的判決,徐蕾也表示滿意,她感謝律師,也感謝婦聯為他們一家所做的一切。
這個家今后將恢復平靜,可曾經有過的陰影又怎能輕易地揮去。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專家點評】
鄧麗(法學博士,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法律系教師)
這是一個不幸的故事。趙芳玲在女兒遭受強暴的非常打擊下,尚能理智地選擇報案,尋求相關部門的救助;卻在丈夫出獄后再次對自己施暴的刺激下,引爆多年隱忍的仇恨、憤怒、恐懼和絕望,最終走向極端—將丈夫殺害,使自己和整個家庭為之付出沉重的代價。婦聯和專業人士的深度介入,對改善趙芳玲和兩個孩子的處境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個案例再次昭示我們:以暴制暴絕非良策。依靠組織的關心、依靠法律的力量,才能真正有效地維護自身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