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大學畢業15年后第一次見到左錦,不到40歲的他,兩鬢竟然已經有縷縷銀絲,神情憔悴。他尷尬地笑了笑說:“被病痛折磨的。”我大驚:“什么病?”“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全身各個部位輪番折磨我,去醫院檢查,也查不出什么問題。”看著他飄忽的眼神,我猜測,真正折磨他的也許是心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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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錦曾是老家縣城的公務員,6年前辭職來到北京一家圖書出版機構工作。他說:“我本是個安于現狀的人,但我妻子不是,她是縣電視臺的主持人,形象好,氣質佳,能娶到這樣的女人,我既感到幸福,又倍感壓力。結婚幾年后,妻子對我說:‘像你這樣學識淵博、睿智、有內涵的人應該到更廣闊的空間去發展,而不是受制于這樣平庸的單位。到北京去吧,那里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你站穩了腳跟,我就跟你去,我也不想永遠呆在這樣的小地方。’也許是受了這番鼓勵,也許是為了心愛的人的夢想,我毅然辭職,來到了舉目無親的北京,開始了孤獨而艱難的北漂生活。”
左錦在北京換了好幾份工作,都是和文字打交道,辛苦且清貧。兩年前,他應聘于一家私營圖書出版公司,主要工作是尋找自費出書的稿源,并兼做文字編輯,不需要每天坐班。左錦坦言,現在不再想什么驚天偉業,只想老老實實地掙錢、攢錢。
我小心翼翼地問到他們的夫妻關系時,左錦很平靜:“就這樣唄,她知道我現在混得不好,也不再提跟我來北京。我們平時聯系得比較少,每隔幾天通過QQ給她發個笑臉過去,算是報個平安。偶爾打電話回去,大多是女兒接。女兒很懂事,每次跟我說完,都會叫一聲:媽媽,你有沒有話跟爸爸說?接著,女兒很快會轉告我:媽媽說有什么話說。我嘴里說著‘好,那就掛了,提醒媽媽注意身體’,心里卻拔涼拔涼的。”
我問他:“你信任妻子嗎?”他重重地點點頭:“都老夫老妻了,當然信任!”他告訴我,有一次,回家探親,妻子的手機振個不停,她跑到陽臺上發短信,他裝作沒看見,女兒很好奇地跟著她:“媽媽,你在干什么?”他忙將女兒叫過來:“妮妮,上次給你買的書看完了嗎?放哪兒了,你快來找一找。”妻子偶爾晚歸,他也從來不問她干什么去了。有朋友約她去唱歌跳舞,他也說:“你去吧,我來照顧妮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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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你被疼痛折磨的時候,妻子知道嗎?”“以前我都會打電話告訴她,但是她的態度有些冷淡,我怪她對我不關心,她卻說,‘我不是醫生,我怎么知道該如何幫你?再說,你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我已經習慣了。’她說的是大實話,可我聽著卻很難受!”左錦說。
說這話的時候,左錦的聲音有些變了。他忙喝了口水,頓了頓,接著說:“去年冬天,我脖子特別疼,好像都直不起來了,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一天晚上,我忍不住給妻子打電話,妻子那天可能心情比較好,和我說了很多話,讓我不要著急,說我們的生活會好起來的。妻子的那些話讓我覺得心里像捂著了一床厚被子般溫暖,渾身覺得輕松。那晚,我睡得特別塌實。第二天早上,脖子竟然不痛了,下床活動了一下,頭也能伸直了。”
都說每個人是自己最好的心理醫生,左錦其實也悟出了他莫名的身體疼痛與夫妻感情的關系:獨在異鄉漂泊,夫妻感情日漸疏遠,內心壓抑、孤獨;理想抱負越來越渺茫,沒有獲得妻子所期望的成功,自卑、無奈,這些痛苦無以訴說,只好以疼痛的方式來表現;本想獲得妻子的關注,但妻子卻冷漠相待,這讓他覺得失望甚至絕望。而一旦妻子的愛讓他放下包袱,疼痛立刻消失。
我問他為何如此在乎與妻子的關系呢?左錦給我講述了他小時候的故事——“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父親已有一個三歲的女兒。一年后,母親生下我。都說繼母難當,面對繼女和親生兒子,母親更不敢掉以輕心,她常常會丟下嗷嗷待哺的我去哄姐姐。母親一直帶著姐姐睡,而我斷奶后就跟著奶奶睡。這些事都是奶奶講給我聽的。我懂事后,也能看到母親明顯偏心于姐姐,有好吃的好穿的都會拿給她。我委屈地哭,母親卻不理我。父親脾氣很壞,常常對我吼叫,甚至打我,但他從來不打姐姐。那時,我特別傷心,想離家出走……”
很顯然,左錦從小就生活在一種不安全的關系當中,父母沒有給他足夠的愛,他心里委屈,卻無法表達。而現在,童年的關系模式在他的婚姻中又被復制。他不知道妻子到底愛不愛他,他對妻子的冷漠有些不滿,但是因自己的失敗又不敢表達。小時候,看到父母不愛自己,他寧愿相信自己不是親生;現在,看到夫妻關系的疏遠,他寧愿相信妻子有外遇。這是他自己可能都沒有發現的潛意識,一方面,可用妻子被別人誘惑來掩蓋他因失敗被妻子漠視的事實;另一方面,妻子如果外遇,他可以在道德上搶占制高點,可以反敗為勝,高高在上地指責妻子,而不是總覺得自己有負于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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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左錦,對于他們夫妻關系比較冷淡的狀況,他負有主要責任。因為在男女關系中,男方一般要占主動,左錦不主動對妻子示愛,而妻子由于工作和家務的勞累,又容易對感情疏忽,所以,他要多體諒妻子,主動表達對妻子的愛,不要有顧慮,他想她,就應該給她打電話、發短信、寫信或送禮物,這不僅能激發妻子愛的反饋,同時也能舒緩自己的壓力。
“可是,我覺得她有時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她會不會心里有了別人?”左錦問我。我說,你潛意識里希望妻子外遇,這個想法必須斬斷。“你看似對妻子信任,其實是一種自我欺騙。這會將自己置于委屈的邊緣,以更加冷漠的態度來懲罰妻子。同時,你對妻子言行的無所謂會讓妻子覺得你不在乎她,對你更加疏遠。”左錦聽后點點頭,說他其實是信任妻子的,只是沒有告訴妻子。
我說:“夫妻之間要多加強交流,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及時說出來,這會引起對方的關注,也能舒緩自己內心的壓抑。”
同時,我鼓勵左錦要努力擴大社交圈。因為,每個人都需要從各種關系中獲得安全感,在夫妻分居兩地,無法隨時隨地取暖的情況下,從朋友圈中尋找心靈的溫暖是最好的選擇。(明天:國家高級心理咨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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