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遇見
他們的第一次交集是在軍訓結束后的某個下午。那天,夏末的植物散發出最后的青春氣味。柳柳在學校超市買了一大堆日用品和零食,挺沉,她站在路邊乖乖地等外援。穿著白色T恤,趿拉著藍色人字拖,嚼著口香糖的周海洋悠閑地路過。他主動提出要幫忙,她笑著點點頭。
在路上他們一直沉默,直到周海洋說:“我知道你。” “嗯?”柳柳使勁在腦海里搜集信息,未果。
他說,“你是軍訓拉歌時唱《poker face》的那個。” 她使勁回想有關那次拉歌的全部信息,然后結論就是她覺得在軍訓隊伍里又唱又跳像只跳蚤,形象盡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噢……呵呵。”
他帶著點兒了然于心的口氣說:“你是在路邊等學長幫忙吧?” “是啊。” “你難道不知道女生要防火防盜防學長?” 柳柳“撲哧”一聲笑了。她側頭看著旁邊的周海洋,他可真高啊,比自己高了一個頭還要多。在她看他的那個角度,陽光正從路邊的樹木罅隙里瀉下來。仿佛在他倆身處的世界里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
然后世界好像是靜止了,只有他們兩個在行走。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她宿舍樓下。他把東西遞給她,當她要說謝謝的時候,他說:“我叫周海洋。”他的眼睛看著她,好像在作一次很正式的自我介紹。他的北方口音好可愛。
“我……我是蘇柳柳。”
說完她扭頭就奔向宿舍。抱著那么多的東西她卻那么快地爬上樓梯,在樓道里踏出“噔噔噔”的聲響,樓道里的聲控燈一下子全亮了。
他們是同班同學,照面的機會自然是不少。
打照面的時候,他的眼里總是飽含真誠的笑意,而她也會微笑回應,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這樣淺淡的友好的一回一應也沒有什么不好。但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總是好像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偶然的注定,他們的目光總是會不經意間碰撞在一起。
她被老師叫到黑板前抄寫范文,寫完轉身的一瞬;她轉過頭和同學一起討論題目,成功破解后微笑的一瞬;她從教室門口走進來,眼神稍稍環顧的一瞬……他們的目光便如金色的光線般輕柔觸及,然后這光線就像觸碰到了敏感物體般迅速地收回。周海洋和蘇柳柳似乎都在有意避免這敏感目光的交匯,但是事實就是,你越想逃避,就越事與愿違。
這時候已經是秋天了,初秋,還不是很涼,校園里的桂花正漫天飄香。雖然柳柳更喜歡春天的桃花,但似乎在這個桂花的季節里她的心情更好呢。
頭頂上大片的紅霞輕輕地籠罩著整個校園,柳柳的白色襯衫似乎也被這紅色染上了一點點淺淺的紅。她圍繞著操場輕柔踱步,聽到后面的腳步聲。也看見那人的影子與自己的一前一后疊在一起,像是操場上有一片流動的墨汁。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不知為何,她腦袋里竟會第一個想到他。像是鼓足了勇氣,但又裝著不經意地向后看,果真是他。
“喂。”后面的他走到她前面去,“周末一起去公園玩吧?”他的眼里寫滿了期待與真誠。
晚自習鈴聲響起,操場上的同學紛紛跑向教室。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說:“那算你答應了。來,我們一起跑。”沒等柳柳反應過來,他就拉著她混進人群一路奔跑。他的手心很暖。
進入晚自習很久,她才對這一切緩過神兒來。
周末,秀山公園沒有顯出一點頹敗之意,還是依舊樹木蔥蘢,花紅草綠的欣榮模樣。
那些不知名的花開得真好看,她不禁俯下身子去聞。“咔嚓”一聲,她轉過頭看,便看見一個相機鏡頭正對著她,鏡頭后是他笑得燦爛的臉。原來他也早早就到了。
“干嗎拍我?”
“哪有拍你,我拍的是你聞的花,放心啦,我會把你從畫面中給ps掉的。”
他們在花叢間歡快地奔跑,他拿著相機對著她一個勁兒地拍,奔跑的她,被風吹起清爽短發的她,害羞得捂臉的她……
天邊的紅霞漸漸消散的時候,他送她回家。送到她家樓下,他轉身離開,他的背影漸漸融入夜色,她忽然覺得有一絲涼,大概是夜色漸涼了。
【二】不可停留
好像他們之間的粉色小情愫已經在曖昧中沉淀了,只差沒有說出口。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人不懂了。
英文口語交際課上,年輕的外教總是給出很開放的話題讓大家發言。平時柳柳在這樣的課上是很活躍的,她的英文口語好。而現在的她沒有參與討論。她托著下巴,望著從窗外漏出的光束中細末的塵埃。直到老師走過來,敲敲她的課桌,“You, please.”
“Do you have a crush on somebody?(你有暗戀的人嗎?)”題目一出,全班一陣起哄聲,知情人紛紛朝周海洋怪笑,教室里炸開了鍋。
沒有想到老師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她漲紅了臉看著老師,用求救的眼神。但明顯的,她的眼神并沒有得到回應。老師笑著說她的答案他會保密,他不會無聊到跑去跟她的班主任告密,同學們也相信他不會。
全班同學都用期待的目光包圍著她。她不知道海洋是不是也這樣。
十分輕松的語氣,音量剛好,教室里的每一個角落都能聽到的一句“No, I don’t”。她的回答頓時引起了唏噓一片,看好戲形成的氣場瞬間就漏了氣。
她坐下,沒有看任何人的表情。
那些知情的愛八卦的女生表示很驚訝,這劇情是不是發展得太突然了,昨天不都是還好好的么。
周海洋看著她坐下,看著她清爽的短發,看著她瘦瘦的肩膀,然后把頭埋下去,任何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放學后,他攔住她。
“嘿,是因為在課堂上你才不好意思承認的吧?”他的語氣輕松又調侃,末了還加上一句嘲笑的“膽小鬼”。他想,關于愛情這個話題,她再開朗,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還是會不好意思說出來的吧。
“不是,跟地點和膽量都無關。”她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向前走。
他看著她清瘦的背影,是那么決絕的姿態。
“那么,蘇柳柳,請你告訴我為什么?”他朝著她的背影大喊。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他跑向她,用盡全身力氣去追。聽見他的跑步聲,她也跑了起來,也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不讓他追上來。她自然是跑不過他的,在他已經在自己身后的時候,她轉過身來狠狠地推開他。她的雙眼已是淚水充盈。
“如果只是遇見,不能停留,那么不如不遇見!”
他站在原地,不再去追。
周海洋是為數不多的從北方轉來南方這所學校暫讀的學生之一。讀完高一,他就要回北方。他不知道柳柳幫班主任整理文理分科意向表時老師告訴她了。他也不會看見走出辦公室的她的眼睛頓時就紅了。
她哭泣,他的耐心,他的好脾氣,他的幽默……這些她喜歡的他的一切都將離開她的世界。她生氣,既然不能停留,那為什么又要闖進她的心房?
他無數遍地道歉。可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呢?況且他本身就沒有做錯什么,錯的是時間。
他走的那天,他在教室外面,她在教室里寫作業,剛好一抬頭的瞬間,眼神交匯。那一瞬間,她有一絲的恍惚。還沒有閱讀完他眼神里的全部內容,她就低下頭去,繼續寫,好像窗外的世界與她無關。余光感受到窗外的那個人已經離開,她才卸下偽裝,趴到課桌上,把頭埋進手臂間。
“如果只是遇見,不可停留,那么不如不遇見。”淚水早已把這句話暈濕。
【三】只可追逐
無論是在南方還是北方,日子都這樣飛快地向前奔赴著。
高二,她進入文科重點班,她決定要留長發。
高三,她主動放棄了校刊主編的職務。
她只愿自己沉浸在題海學海里,不愿出來。
高考分數出來的時候,她的爸爸媽媽喜氣洋洋地接受著親戚們的祝福,她卻忍著眼淚關上房門,翻出高一時候最愛的那個筆記本。來不及抹去上面那層細細的塵埃,翻到最后的一頁,那里是一串號碼。
幾乎是在下一個賭注。兩年的時間,她的短發都變成了披肩的長發,號碼的變換則更加容易。
電話通了。“嘟……嘟……嘟……”的聲音讓她握電話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似乎是響到最后一聲“嘟”那邊才接電話。而她已經滿手心汗。
“喂,哪位?”這個聲音讓柳柳似乎回到那時布滿彩霞的傍晚。她回想起他走之后整天浸泡在淚水中的自己,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的自己,不管不顧使勁努力學習的自己……
“周海洋大壞蛋你聽著,我要跟你報一所學校,快告訴我你志愿填哪里,從實招來,不準謊報!”
電話里的他呵呵地笑了,仿佛他早就料到有一天她會打電話過來跟他霸道的說這些話。他也在跟自己打賭,留給她的那個手機號碼從高一一直到現在沒有換。
“南方小妞,你確定要來我們北方?”
“對啊北方哥哥,小女子十分想看看你去我們南方深造一年再回北方以后有沒有變聰明一點,順便瞧瞧你們北國的好風景。噢,對了,還要向你們展示一下南方妹妹是多么的水靈又聰明,執著又堅強。”她故意把“執著又堅強”幾個字說得很重。他就笑。其實他又何嘗不執著呢,不然他不會一直不換號碼,不然他們倆的分數不會如此高而接近。
“好啊,我要帶你看完所有的好風景。”
他語氣篤定,她笑得真甜。
如果只是遇見,不能停留,那么不如不遇見。她知道,只有自己去努力,去追逐,才能讓她遇見的那些美好的風景為她停留。既然她的好風景不能停留在自己的江南里,那她就以同樣優秀的姿態去他的北國里。從南方到北方,從小橋流水到萬里冰封,一路美好的風景,她都要欣賞完。
他見到她的時候,長發及肩的她那么美好地站在陽光里,他笑了。她揚起頭,像一位驕傲的女王般檢閱著這座城市所有的好風景。
[ 編輯:苗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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