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南京藝術學院。這個號稱中國獨立建制創辦最早的高等藝術學府,在近百年的時間里氛圍基本都是安靜悠然的,但這不包括每年新生開學的時候。九月一開學,一大票新生呼啦啦地占領了校園,他們穿著統一的軍訓服,目光生澀但朝氣四射,對我們這些剛剛二年級的“老人”一口一個學長,角色轉換之快,讓我們都有些措手不及。
“學長,學校的宿舍怎么樣?。俊?/p>
“學長,我不定學校的被褥行不行???”
“學長,學校里的老師嚴不嚴???”
又是一年高考之后,錄取通知書洋洋灑灑地發到了孩子們手里,各個新生群里,下一年的孩子們已經開始嘰嘰喳喳地問起了學校的各種問題,往往要耐心地解釋好多遍,好像腦子里已經開始盤旋著那些寫滿了年輕和稚嫩的面孔,他們就好像一個大大的美工刀,恨不得在我們睡眠不足的眼睛下面狠狠地刻上幾個字——“你老了!”
師弟和師哥就像一個家里面年長和年幼的兩個孩子,而面對年幼的孩子,你總要回答那么一兩個“詭異的問題”。
“學校里有沒有美女??!”
“我們影視學院怎么會缺美女!”
“你們這屆哪個姑娘最美啊?”
我托著腮幫子問這個臭小子到底想干嗎?這個小孩見我不答理他,便狠狠地拋出了最近在網上流行的一個帖子傳給我看:“師哥,你已經得打折促銷了,師弟我還是新鮮上架呢!”
“男人是越老越值錢的!”我心虛地關掉了對話窗口,拒絕再為這個不尊敬學長的師弟提供大學生活的復述型導游。我惡狠狠地懷著嫉妒心情去了校內網,更新了自己的校內簽名——“馬上就要有一群頂著年輕面孔的人擠掉我們的宿舍,轟走了我們的年輕,霸占我們大一的人出現了?。?!”
打上了好幾個感嘆號之后才覺得過癮,我盯著電腦屏幕,看著學校那一欄的“南京藝術學院”六個字發呆,去年剛剛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好像自己也是這副樣子,事事都追在學長的屁股后面問,記得最離譜的一次是刷白鞋的時候卻因為處置不當把白鞋刷成黃鞋,驚慌失措地給同系的師哥打電話問。
師哥就在電話里一點點地指揮著我重新刷鞋,指揮著我把鞋子卷上衛生紙來避免黃漬的出現,甚至哪個水龍頭是新安的銹會少一點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我們學校是有著詭異傳統的學校,每一年學生都會螞蟻搬家般地換上一次宿舍,我們現在的陣地,學長們了解得清清楚楚。
依稀還記得去年好奇心作祟地提前了好幾天到了學校,在校園里七扭八扭地打聽自己的學院位置。每次問路碰到學長的時候,那些比我們早進學校的人總是格外地認真熱情。正式報到的那天,在報到處打印材料,跟提前認識的大師兄悄悄地比了一個V的手勢。心里覺得暖洋洋的。
和一個偶然的機會在網上認識的前年畢業的師哥聊天,我們津津有味地說起了專業課老師,哪個嚴格,哪個好糊弄,然后不約而同地對那個沒有空調的教室大罵不止。好像幾年的年齡差距一下子消失了一樣。
“去年回去的時候,圖書館下面的那片空地全拓開了,真不知道今年變成什么樣了!”
“戰斗力真強,你今兒怎么這么晚還在?”
“哈哈,剛開完會,累死了,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聊起這些就什么都忘了!”
有那么一剎那的時間,我覺得好像我們就是替他們守住這里的人,文藝點說,就像是鎮守青春。師兄的頭像又暗下去,我回到了我的校內網,在我那個簽名下面這些猥瑣的同學把自己的小邪惡堆了滿滿的一屏幕。
“不怕,我們去幫頂著年輕面孔的師妹拎行李吧!”
“我們要用‘年輕’來填補我們蒼老的生活!”
“我要把那些破光盤當成遺產留給師弟們!”
面對著這些嘲弄的人,我覺得我要以一個文藝青年特有的風采來顯示我的與眾不同。最終我在整個屏幕上敲下了最后一個回復。
“我們能留下的,只有青春。”
[ 編輯:苗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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