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還處在只會掰著手指算10以內的加減法、偶爾晚上睡覺夢到上廁所畫地圖的歲月,我便干過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我不滿意自己的名字,和我奶奶商量著改名。
當初年少氣盛,以我想當然的時尚觀扭曲了我的美感。我想被別人叫成“黃玫瑰”。可我奶奶喜歡茉莉,她說怎么不叫“黃茉莉”?她說你看看你爺爺,當初非要取什么瓏,小巧玲瓏體現在你身上沒?我看了下鏡子對比了一下體型,結果我不愿多解釋。
我還討厭自己的姓氏。炎黃子孫那么多,為什么我就是五百萬年前的持久性人群?莫非姓黃的人都是很死腦筋很神經大條,倔強得連姓氏都不換。
其實我不討厭黃帝,因為你總叫我阿黃。
我上一年級的時候你是我同桌。你缺了兩個門牙,說話總漏風,你的瞳孔黑得像寶石。我偷偷看了一下你的本子,上面寫著很漂亮的兩個字,程晨。學前班的時候老師就教過“晨”字,本義是一顆星星,又解釋為清晨。
我應該是看走了狗眼才覺得這個名字寫得很好看。
唉,那時的審美和現在可真不一樣,年少時總覺得你寫出來的東西不是一般小孩可媲美的。筆畫多的名字總是有學問的,哪像我的名字,平均才8.33。
長大后自己的字也寫得端正了,才發現你一年級寫出來的字慘不忍睹,“筆畫多學識廣”的謬論也不攻自破。
你捂著嘴巴問我:“我叫程晨,你叫什么呀?”我知道你怕別人看到你敞開的“球門”。于是我也學你,用手捂著嘴巴說:“我叫黃玲瓏。黃玫瑰的黃。”你的眼睛瞪得很大,你說:“你姓黃?和我家阿黃是一個字呢。我可以叫你阿黃么?”
后來我才知道,所謂阿黃,不過是你家養的一條狗,毛發是黃色的土狗。
你說阿黃是一只很堅毅的狗,它只會到它心儀的電線桿下噓噓。甚至,你在跟我一起放學回家的路上,都要帶我去那個有阿黃印跡的電線桿下尋找蹤跡。終于有一天,你在那個電線桿下看到了一堆液體。你很高興,你說阿黃終于回來了!隨即你哭了,你說,可是,阿黃已經死了。
你抽噎的時候鼻涕吸溜個不停,那個畫面在我吃面條時總是蹦出來,于是我對奶奶說,“奶奶,別做面條了,我戒了。”
四年級的時候老師問我們有什么理想。我很人云亦云地說我要當一名老師。你站起來的時候我得仰視,我聽到你說:“我要加入WSPA。”
在一個剛剛接觸一門外語的班級,你能說出26個字母之中的4個,并且能說得云里霧里,實在匪夷所思。連老師都不知道World Society for the Protection of Animals是世界動物保護協會,說英語可真洋氣。
很好笑對不對?班上的人都說你的理想不切合實際。
只有我知道,你是比阿黃還堅毅的生物,你要加入WSPA無非是因為阿黃。你眼神里的執念讓我不得不正視你。
韓劇突然在那個時候風靡,我們都在討論劇情,天天抱一桶紙巾,類似自虐地在電視機前嗷嗷大哭,對比現實與劇情,憧憬自己的將來,是不是我也會和他們那樣愛得死去活來轟轟烈烈?
當然,在眾多韓劇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我是金三順》,憐人自憐吧,畢竟三順和我是一類人,我們都沒有好的背景好的長相好的名字。可是她有玄振軒我卻沒有程晨。
生命是倉促旅行,信仰是唯一的行囊。
第一次聽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動到淚水在眼眶做圓周運動。
我是怎么喜歡上你的我忘了,要么一見鐘情,要么日久生情。可我不是你的阿黃,我抵不上你的阿黃。就像牙齒白凈的益達男演員到最后可能說:“我不是你的益達。”他們只是在演戲。有導演有編劇。
我明顯不是個好演員,因為最失敗的演員就是,一場戲下來,自己信了。
《我叫金三順》大結局的那天,云朵像棉花糖一樣柔軟,我向你告白。
你拒絕了我,你說你要用功不想早戀。但是我用我的狗眼看到了兩天后你和班花牽著手。我低下頭,看了一下自己像哈巴狗一樣的肥胖身體。
我在你們擁抱的時候回頭,眼淚早就潰不成軍。
2011年年末的時候我看了一部影片,片尾曲讓我泣不成聲。
“當初的愿望實現了嗎?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嗎 ?任歲月風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回頭看,你已是烏煙瘴氣的一片。
那個叫我阿黃的少年,時光偏偏弄臟你的臉。
[編輯:圍子]
weizijiejie1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