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線德法的“默科奇的伙計”

德國和法國之間最重要的電話連線存在于兩個男人的辦公室之間，一個在柏林德國總理府二樓，狹小而又簡陋，另外一個位于巴黎愛麗舍宮的一樓，富麗堂皇得有點像歷史電影的舞臺背景。在這兩個辦公室辦公的男人，在過去的數月中幾乎天天通話，話題不外乎到底是拯救歐元還是放棄歐元？市場到底會一路瘋狂還是短時間內能夠理性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相互之間越來越了解，并且學會了相互信任，這對于歐洲來說很重要。

這兩個男人分別是默克爾的歐洲顧問尼古拉斯·邁耶-蘭德魯特和薩科齊的顧問哈維爾·穆薩卡。蘭德魯特是德國總理府歐洲問題研究室主任，默克爾關于歐洲政治問題最重要的顧問，前幾年他一直在德國外交部負責歐洲事務。穆薩卡是愛麗舍宮秘書長，他是薩科齊的參謀長和經濟問題最重要的顧問，地位甚至高于財政部長。在公開場合，因為默克爾和薩科齊常常站在一起為歐元危機殫精竭慮，有人戲稱他們為“默科奇”。但是，這兩位國家領導人都有自己的國家內部事務需要處理，他們不可能天天考慮歐元問題，于是處理這個問題的擔子交給了蘭德魯特和穆薩卡，他們則被人們形象地稱為“默科奇的伙計”。

默克爾和薩科齊之間的關系經歷了許多波折。剛開始時，他們彼此非常陌生，關系也很糟糕。她，是一個干巴巴的、謹慎的德國老太太；他，則是一個情緒豐富的、極度活躍的法國中年男人。默克爾不喜歡薩科齊的裝腔作勢和對她的言語搭訕；而薩科齊則無法理解默克爾的猶豫不決，對德國既無法理解也不感興趣，因為他的榜樣是美國。自從金融危機爆發后，這對差異甚大的伙伴不得不開始合作，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的關系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找到了一種交流方式，即直接明了地告訴對方，自己的打算是什么?自己能夠接受什么？以及自己不希望發生什么？默克爾和薩科齊之間的關系其實也是德國和法國關系的真實寫照，彼此之間宣稱的友誼實際上是一種復雜的工作情感：如同當年密特朗和科爾在烈士陵園握手時那樣，雖然相互厭惡，但卻不得不牽手。世界變化太快，已經沒有時間留給他們去矯揉造作。

站在默克爾和薩科齊中間的蘭德魯特和穆薩卡，他們之間的交流也不像是兩個外交官，而是兩個熟人一般。他們分別身在兩國的首都，但卻在為同一件事工作，并試圖理解世界局勢和金融市場的走勢。會發生些什么？我們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你有什么主意？嚴峻的形勢不允許他們進行無休止的爭論。所以，這兩個人所做的最常見的一件事就是從對方的角度闡述己方的行為。蘭德魯特和穆薩卡同歲，都是51歲。他們一個擁有德國外交官工作經歷，一個從法國精英大學畢業；彼此都是能力超群的公務人員，對雙方的首腦都有相似的重要性；因此在尋找共同的立場時，他們也顯得相對容易。

取得共同立場相對容易，但并不代表他們能夠說服對方一致行動。穆薩卡是薩科齊的同學，相識于1979年，與薩科齊的前妻是老鄉，還是他們當年的證婚人。在他安靜的辦公室外面，是風起云涌的金融和政治風暴。他的辦公室足有5米之高，位于總統辦公室旁邊。室內的家具、鏡子和繪畫靜靜地躺了數百年之久，訴說著至高權力的魅力和往日法國皇帝的無上榮光。權力之外是問題纏身的政治，到現在，穆薩卡也不知道他到底需要面對多少問題。作為一個經濟專家，他知道當一個新加坡投資者拋售手中的意大利債券后市場會迎來什么結果。但政治任務不僅僅是理解市場，更重要的是如何說服新加坡投資者重新購買意大利債券，這個難度可遠遠大于前者。

這個難題就是穆薩卡和蘭德魯特在過去數月中一直致力于解決的。在危機之中，德國人和法國人再一次發現，他們以及他們對世界看法的差異如此之大。在法國人看來，歐債危機是一場即將蔓延到所有歐元國家的災難。他所想到的是呼叫消防隊員過來滅火——要么是歐洲央行注入更多的歐元，要么發行共同的歐洲債券，由所有歐元國家共同分擔。

德國人不接受法國人提出來的這兩個方案，他們不想讓所有國家一起承擔歐元債務。因為歐債危機蔓延的風險對德國影響更小（德國的財政經濟狀況相對更好），他們更在意從根源上消滅危機。德國人相信，只要危機國家不再提高債務比例，歐元就能重新贏得世界的信任。法國人認為德國人太不可思議，看到鄰居的房子著火了還有心情分析火為什么燒得這么旺？而德國人也在試圖扭轉法國人的看法，只從表面上解決危機會進一步弱化歐元區的競爭力。

法國實行的是總統制，總統掌控著一切，是某種意義上的民選“皇帝”，薩科齊做決策時可以不經過政府、議會的同意；而德國的議會制度則讓總理默克爾受到執政聯盟的牽絆。政治體系的不同，也決定了蘭德魯特和穆薩卡所能發揮的能量的差異。遇到意見分歧時，穆薩卡可以輕易地越過法國財政部長羅納德，而自從前總理施羅德設立總理府歐洲顧問一職后，該職位就打上了深深的歐洲烙印，須嚴格服從德國的歐洲政策。地位的差異也反映在辦公條件上，相對于穆薩卡辦公室的輝煌氣派，蘭德魯特的辦公室只能用寒酸來形容：面積狹小，一張寫字臺，一個會議桌。

不過，蘭德魯特的妻子是法國人，他的博士論文題目也跟法國有關——《論法國與德國統一》，流利的法語讓他能夠直接與穆薩卡交流。人們常說，蘭德魯特是法國知音，而穆薩卡則被認為是薩科齊最“德國化”的同事，他們兩人著實是兩個非常不同的文化之間的橋梁。

“默科奇”二三事

2011年12月1日，法國總統薩科齊表示他已與德國總理默克爾達成共識，希望出臺一份新的歐盟條約，以協調歐盟各國政策，共同應對主權債務危機。當天，德國一家報紙以惡搞方式刊登了一張薩科齊和默克爾的“合體照”，并將兩人的名字結合為“默科奇”（merkozy），以凸顯法德兩國的團結以及共同拯救歐元的決心。

據德國媒體透露，為了幫助薩科齊連任，德國總理默克爾在歐洲范圍內發起支持薩科齊競選行動，聯合意大利總理蒙蒂、西班牙首相拉霍伊以及英國首相卡梅倫，準備在法國大選期間拒絕會見薩科齊強勁對手奧郎德。

薩科齊和默克爾的出生日期只相差六個月，但這兩位領導人的性格和觀念卻相差很大。默克爾曾在東德生活過35年，至今仍無法改掉一些在東德養成的舊習，如愛囤積食物及生活物資。她在從政前是一名物理學家，并且沒有孩子。

而熱情奔放的薩科齊在法國被稱作“金霸王兔子”，表現欲強，性子急躁，“讓薩科齊等10分鐘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總是對默克爾的慢性子感到憤怒。”

薩科齊一直因為熱愛華美的東西而被批評。他有很多富有的朋友，過著炫目的總統生活。在當選之后，這名戴勞力士手表的法國男人在香榭麗舍舉辦了盛大的派對，在億萬富翁朋友的游艇上度假，并迎娶了前超級模特卡拉·布魯尼。

而默克爾至今仍住在當選總理前所住的公寓內，有時還會自己上街買東西或者和丈夫一起吃飯。在成為總理前，她的顧問努力多年才說服她改變自己的娃娃頭發型和俗氣過時的衣著。

[譯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