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從美國來到法國,過上背井離鄉的生活,只因我愛法國。盡管我覺得自己是個很國際化的人,但身處他鄉,總會有什么去提醒你,你非本地人。
我的法語很棒,聽說讀寫都不成問題。多年來,我追逐法國的流行時尚,關注一切跟法國有關的新聞,熟讀法國的歷史,帶著對法國滿滿的愛,來到了這個我要扎根的城市一巴黎。在這里,我堪稱一張活地圖,連我的法國朋友都來找我問路,盡管如此……
首先困擾我的是我的口音問題:走在巴黎的大街上,經常遇見別人向我問路。當我開口的一瞬間,我的發音就泄露了我非本地人。不管我吐字多清晰,對街道描繪有多清楚,對方都會立刻轉而問我:“你從哪里來?”仿佛跟我說話不是為了問路,而那些去過美國的法國人則干脆說:“哦,你是美國人!”
于是,我就得跟對方聊起美國,傾聽他們的旅游經驗。法國人平均每人每年能享受5到6周的假期,造就了他們這些偉大的旅行家。他們其中很多人要么去過美國,要么正準備去,要么就是認識曾經去過的人。我無需再給他們指路,而是開始回答他們關于美國的各種疑問。我要給他們講解紐約或美國東海岸的情況,或者抱歉地告訴對方,他說的那地方我沒去過。有時我要長時間地頻繁點頭,只為對方在跟我講述他表哥是怎么在堪薩斯州定居的。分手的時候我總是一邊長舒一口氣,
邊懷疑他們是否還記得自己要去的地方。
除去口音,第二個讓我強烈感覺到自己是美國人的地方就是法國人都很循規蹈矩:歐洲人在他們的大陸守著自己的歷史生活。很難改變他們老舊的標準。以廁所為例,在美國旅行,無論是超市,還是加油站,商店,餐廳,你都會找到免費又清潔的廁所。在法國,想找廁所是件非常困難的事。疲憊不堪的你通常只能在休息站找到廁所,還沒有座便器,只有陶瓷鋪的坑,而且沒有廁紙。
再說說在法國買東西。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怎么同樣的產品(比如乳液,洗發水),同樣的價格,在美國買到的是大包裝,在法國就是小包裝;在美國有專營藥店和藥品專柜之分,藥柜往往設在綜合性商店或超市的一角,可在法國,即使你去買非處方藥阿司匹林,也必須去藥房購買;盡管我都看到無數次了,可每次看見法國人不冷藏牛奶,而是把牛奶直接放在紙箱里售賣時,我還是驚嘆不已……
在美國,許多服務業者的主要收入來源是顧客給的小費,熱忱的服務才能為自己爭取更多收入。在美國結賬,即使你去沃爾瑪超市,工作人員也表現出一副歡迎你到來的樣子。而在法國,在我去過的大部分商店和飯店里,從店員到收銀員,大多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仿佛沒有什么比你的出現更能帶給他們不便了。在法國,法律要求所有的服務費都含在酒吧和餐廳的食物價格之內。難道是因為小費可給可不給,他們才這樣對待顧客?
在住的方面我也感覺自己是個美國人。我住的公寓沒空調,這在法國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巴黎,一年只有那么一、兩個月需要用到空調。我理解不裝空調是為了避免浪費和環保,可惜我是美國人,一個用慣了空調、受不得熱的美國人。有一天,氣溫達到34℃。我好不容易從熱不可耐的地鐵站里鉆出來,想要快步走到教室(我在一家學校教英文,辦公樓里安有空調)。很不幸,我的法國學生已經早早來到教室,他們的體溫已經降下來,并隨手把空調關掉了。法國人大多很注意保健,擔心長時間吹冷氣會感冒。我的法國男友甚至對小電風扇吹出的風都很介意。我多么希望我通紅的臉和無精打采的神情能引起學生的注意,把空調再給我打開啊。在歐洲,很多人會使用紙扇或者布面的扇子,常常給我身處幾個世紀以前的感覺。此時的我也想這么風雅~回,但手邊卻沒有扇子。大概一個半小時之后,有個學生注意到我用手在扇風,問:“你還熱著呢?”看他一臉不解的表情,我想法國人真的很耐熱。即使在最熱的日子里,天氣播報員也從不提醒民眾注意避暑,倒是會為連續的晴天而高興。一個月前,我說服男友在家里裝了吊扇。男友之所以能爽快地答應,跟他去過美國很多次有關系。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跟這里非常合拍:法國人尊重個性和先鋒,法國有非常美味的食物,還有令人神往的文化積淀和傳承,他們關于保健和旅游的觀點與我也很一致。在我住的社區里,我就像一個大家庭中的一份子:我認識做面包的師傅,知道是誰在經營書店。賣肉的師傅最喜歡給我講他那住在邁阿密的侄子。在這里,我跟法國人一起慶祝節日,而不是過美國節日。
但另一方面,美國人的身份卻跟我如影隨形。就像前幾天,我正在協和廣場附近溜達,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攔住了我。
“請問,那邊是座什么建筑啊?”她用法語問道。
我用法語流利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順帶給她講了那座建筑興建的原因和典故。
“你從哪兒來的?”我就知道,在我們談話結束時,這句話是一定要出現的。
“美國”,我又迅速補充道,“但我住在巴黎。”
“嗯”,她說,“顯然你還帶著家鄉的口音呢。”
嘿,我知道我是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