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卡因販毒：黑手黨內部調查記錄

那不勒斯歷史上一直是克莫拉黑手黨組織（Camorra）的領地，克莫拉在那不勒斯的統治遍及所有城區，它以幫派為組織，在此地打造了真正的帝國。克莫拉采用軍事化管理，他們的規矩森嚴，收入可觀：毒品交易能為最大的幫派帶來每天100萬歐元的收益。此外，黑手黨頭領們知道如何讓群眾接受自己，他們自己就出身于群眾之中。

在那不勒斯市北部的斯康比亞城區，林立的廉租房圈住了4萬居民的視線，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靠著可憐的薪水茍延殘喘。一堵墻上有這樣一句標語：“相信斯康比亞，你會在這兒找到一片愛的海洋。”但愛的海水早已退去，只留下背后令人唏噓的廢墟。陰郁的街道兩旁沒有電影院，也沒有餐廳，只有空空的土地和如絕望面孔一般褶皺的混凝土墻。多年以來，克莫拉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城區扎下了根。這里沒有玩耍的孩子，偶然經過的路人也從不抬頭，因為毒販子就在這里的樓層中藏匿和貯存毒品：公寓或是殘破的樓梯中，電子計時器和破碎的門后都可能藏匿著毒品。

在斯康比亞，“沉默”是他們的規矩，只有逃離這個地獄的悔過者才會開口談些內幕。然而，一些“積極”分子也同意吐出實情，他們談起親身參與過的黑手黨組織。這些匿名者的證詞涉及了他們的日常生活、組織本身以及為“組織的事業”服務的男男女女，這些人日復一日為組織服務，直到有一天倒在槍口之下或是死于毒品過量。他們是毒販子、批發商或是某片地區的頭目。他們沒有未來，夢想著能夠逃離這個地獄，但多少人能成功，無人知曉。

可卡因通過海運到達歐洲。登陸歐洲的毒品不是以公斤而是以噸計重。在到達意大利海岸之前，大多數集裝箱會在西班牙馬拉加和巴塞羅那港口轉口，屆時在場的那不勒斯人會驗貨，然后經常是用船運走毒品。

位于那不勒斯南部100多公里遠的薩萊諾港口尤其受青睞，在哥倫比亞麥德林以每公斤1000歐元的價格買進的可卡因到達港口時價格會增長25倍。然后，白粉通過公路——比如運輸水果的卡車，運往那不勒斯。隨后，毒品會在那不勒斯市北部的斯康比亞區貯存、包裝、批發和零售。不難理解，毒品價格會再次升高，因為要支付運輸費以及中間環節的費用。

兩類商人——批發商和零售商瓜分了斯康比亞的毒品生意。批發商主要供應大城市的市場，其中一人透露說：“以巴勒莫和佛羅倫薩的毒販子為例，我會為他們支付酒店房費和餐費，然后把他們送到房間。一般來講，他們會從我這兒拿3到4公斤的貨。在其他城市，比如米蘭，我會親自出動。那邊的警察太多，可卡因的起價竄到了每公斤7萬歐元！為了不惹上警察，我讓我的修理工朋友卸掉我汽車里的氣囊，這會花我3000歐元，但是沒有更好的地方可以藏毒品了。”

至于零售商則每夜徘徊在那不勒斯街頭好賣掉幾克白粉。很多人在體育館附近轉悠。幫派的一個成員說道：“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來說，這是賺錢的惟一辦法。我就認識幾個很勤快的小伙子。周五晚上我給他們50克毒品，對他們說可以在賣光之后再還我錢。通常只需幾個小時他們就能掙到1000歐元，周末就可以去吃喝玩樂了。一星期后他們就會再來找我。”

籃子戲法

午后，斯康比亞城區。一棟10層高的樓房的頂層窗戶中人影閃動。突然，一個拴在繩子上的籃子順著墻面遞了下來。一個男人在籃子落地之前將其攔下，在里面放上幾張鈔票然后干脆地拉了一下。籃子上升，隨后再次緩緩降下，里面裝著幾小包白粉。這個男人身后，其他客人焦急地排隊等待著，他們也想得到籃子里的東西……這一升降動作一直持續到停業時間——晚上九點。

籃子戲法十分有效。毒販子藏身于最高樓層，這些樓房里的電梯長期棄用，這使得居民生活很不方便，但同樣也給警察帶來了不便，他們不得不大跨步邁上上百級的臺階以逮住正在犯罪的不法分子……然而這一愿望經常會落空，因為警察很難成功地接近廉租房而不被發現。當地頭領們通常會花幾百歐元雇用年輕男孩來望風，他們用好幾個星期的時間記住“來訪者”的車牌號，尤其是坐在普通轎車里的警察的車牌號。當他們突然闖入城區時，男孩們會把手圍在嘴邊聲嘶力竭地高喊“瑪利亞！瑪利亞！”或是“卡爾梅拉！”面對警察的質問，他們會惺惺作態地解釋說是在喊自己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妹妹。

在距此幾百米遠處，一群人聚集在多棟低矮房子前的停車場。毒販子在這里出售海洛因和korbet——一種由可卡因和海洛因殘屑混合而成的低檔毒品。四處都是依靠著墻面蹲下的癮君子，他們焦躁不安地想要往血管里注射海洛因，還有一些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為了供應這個“市場”，三組毒販子全天24小時輪班兜售毒品，每組20多人，其中一組負責上午7點到下午3點的時段，第二組負責下午和晚上，第三組則從晚上11點開始工作。

吸毒者不需要擔心缺東少西，一切都料理好了。這些廉租房建于20世紀70年代，如今已經殘破不堪，樓房下的小店供應各種必需品：注射器、勺子、止血帶、瓶裝水。這些非法店鋪由婦女經營，她們每天能得到150歐元的報酬，藥品雜貨店在這里是一個有前途的生意……

分工明確，各司其職

在斯康比亞，販毒是一個家族的事情：40多個家族瓜分了毒品生意。每個家族附屬于一個幫派并由一名被稱為“capopiazza”的地方頭領領導。有些家族“企業”的成員人數最高可達百人，比如以各自生意地盤為名的四大家族：Casa de Puffi家族、Case Celesti家族、Lotto G家族和 Case Baku家族。

正如中小企業一樣，這些家族企業的人員分工明確，人人各司其職：母親準備小包裝毒品，兒子在那不勒斯街頭兜售毒品，女兒將毒品藏在自己的公寓，這時廁所的貯水箱時而會派上用場。當然不能忘了堂表兄弟以及叔伯親戚，他們通常把持著管理者的職位。

有些家族會雇傭50來個有豐富市場經驗的專業毒品銷售人員，其中最年輕的售賣印度大麻，年長的會賣些更“有技術含量的”產品，比如可卡因、高純度可卡因、korbet或是海洛因。冰毒等合成毒品在斯康比亞從不見蹤影。

夜晚到來之時（對于夜間工作的毒販子而言則是早晨到來之時），毒販子會向記錄人報告自己的收入，記錄人負責在一個大記事簿上記下毒品銷售的收入與開支、利潤等。最后，他會把錢交到老板的執行代理人手上。執行代理人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一切都取決于他。一個毒販子說道：“他完全忠于老板，從不會離他半步遠。”在所有家族中，代理人都是同一形象：早年服過刑、超過40歲的中年男人。在克莫拉，這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年齡。

冒險的報酬

地方頭目將手伸進挎包，掏出三張鈔票遞給一個年輕的毒販子。今天是周六，結賬的日子，當然是用現金結算。人們之間不存在嫉妒，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其他人掙了多少。掙得最多的是那些兜售高純度可卡因等硬毒品的人，他們每周能賺到1500歐元，這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收入，但工作也相當辛苦：七天中有六天要工作，每天工作12小時，始終冒著被抓進監獄的危險。年輕的新出道者出售印度大麻，每周能賺到500歐元。如果他們能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們也能爬上更高的位置。

組織還設有一些專門的職位，比如殺手或是老板的執行代理人。執行代理人是名副其實的指揮官，每月能拿到5000歐元。記錄人負責記錄毒品的銷售情況與收入，每周薪酬為500歐元。最后是“奶媽”，“奶媽”為毒販子提供房間藏匿毒品。據一個克莫拉證人所言，要讓生意順暢運作需要足足15個“奶媽”，他說：“每天組織都有不同的場所藏毒，這樣可以擾亂線索，警察永遠也不知道毒品在哪兒。”

負責領導一個家族的地方頭領能掙到多少呢？很難講。近年來，地方頭領似乎已經失去了權力：販賣毒品的收入好像直接到了幾個家族或幫派頭目手里。作為交換，幫派頭目會給地方頭領固定的薪水，約每月1萬歐元。所有的地方頭領都需要屈從于這條規矩。幾個月前，兩個地方頭領拒絕遵守這一規矩。后來人們在一輛汽車的后備箱里發現了他們，胃里被灌了幾克鉛。

未來在何處？

左輪手槍從不離身，地方頭目“capopiazza”是斯康比亞的國王，他們駕著4x4的豪車，每天處理10萬歐元的業務。

這樣的頭目有40來個，每人控制一片地區，通常囊括幾片廉租房區。地方頭目控制著真正的小軍隊，而且絕對不會雇傭非本城區出生的人。一個販賣可卡因的毒販子講道：“這里的失業者極多，因此地方頭目通常被視為施恩者。有時候，一個家族的母親們會把自己14歲的孩子帶到他們面前希望他們能給孩子找點活兒干。于是，頭領會讓孩子望風或是讓他分裝可卡因。對老板而言，這樣做一箭雙雕。首先，他們在居民心中維持了好的聲譽；其次，他們能支配充足的勞動力。即使這些孩子被警察抓住也不會被送進牢房，他們還太小。”

一些地方頭領甚至會參與城區的日常生活，并在月末組織節日慶典，請人唱歌并燃放煙花，如此，孩子們將他們視為英雄就不足為奇了。一個毒販子繼續說：“青少年想變得像他們一樣。孩子們尊重他們甚于尊重學校的老師。”

這些年輕的孩子不能看到硬幣的反面真是遺憾，因為要逃離斯康比亞這個地獄十分困難。“我們毫無未來可言”，一名在斯康比亞領導著20多個年輕毒販子的地方頭領透露說，“誰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是不是還活著，因此我們會揮霍掉自己所有的錢！沒進監獄的會被殺死，尤其是那些混得很好的人，因為會招人嫉恨。這個活兒只能冒險干個四五年，再不能多了。”

[譯自法國《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