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倫多一家藝術品公司辦公室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氛。這家公司的一位運貨工企圖把本公司的進貨價格單出賣給公司的競爭對手,而公司新安裝的一臺監視器拍下了他作案的證據。私人偵探哈里·雷克和他的助理羅格·拉方丹又要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了。拉方丹先說了話:“你看起來像個好人,不過你犯了個錯誤,和我們合作吧。”對面的男子緊握雙手,一大顆汗珠從額頭上掉了下來,他反復說自己沒有做過壞事。雷克身形魁梧,還保持著昔日奧林匹克摔跤手的身材。他的性子急,所以總是扮白臉。雷克一拍桌子,大吼道:“聽著,小子,我還有急事要辦,沒功夫跟你浪費時間。我們有你的錄像,可以隨時起訴你!”他的臉與運貨工的臉只有幾寸遠,眼里冒著怒火。這招很管用,運貨工的心理防線崩潰了,簽寫了供詞。
又一宗案件了結,雷克開車去了他最喜歡的卡斯戴爾酒吧。他脫下了外套,安逸地坐在里面喝著朗姆酒。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和大多數情況一樣,這個電話也來自一家公司的律師。“我們的競爭對手知道了我們貨物的確切進價、折扣率、進貨量——所有的一切。”來電者說。雷克告訴他:可能是你們公司內部出了問題。
為了引“蛇”出洞,雷克布下了誘餌,他讓那家公司在內部放出消息,該公司即將向董事會提供一份更低的產品報價,并確保公司所有員工都得到這個消息。“我把監視器分別安在門上和復印機旁”,雷克說,“沒過幾天,那家公司貨運部的負責人就出現在了監視錄像里,復制了那份文件。搞定!”
雷克又喝了口酒,他狡黠地笑著,似乎能洞穿一切。他當私人偵探已有42年之久,經歷過各種案件:夫妻間的背叛、孩子的撫養權之爭、商業間諜戰等等。他曾經被人報復和追殺,為了監視目標,他在轎車里度過了長達上千個小時。墮落、貪婪和背叛的故事他屢見不鮮,但他依然周旋其中,樂此不疲。
雷克步入私人偵探業還是上個世紀50年代后期的事。雷克在芝加哥應用科技學院科學調查專業畢業后,在蒙特利爾市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雷克和布里吉斯事務所,那時的客戶并不多。后來,雷克又輾轉在幾家偵探公司供職,以調查婚外情為主。這份差事很齷齪,需要拿到當事人不忠的確鑿證據。他解釋說:“你不知道我踢開過多少旅館的門。有一次我把人家的門踢壞了,還賠了錢。”
雷克并不喜歡調查婚外情。他看到了商業調查的廣闊前景——揭露盜竊、詐騙和商業間諜。那時候調查這個領域的私人偵探不是很多,而他善于分析的本領在此正好有用武之地。于是1977年,他成立了一家提供全方位服務的公司:內思調查公司。一年后,他把公司搬到了多倫多。
包括雷克在內,內思公司現在有六名高級偵探,有需要時還會從安大略省1700多名注冊私人偵探中臨時雇用一些。雷克喜歡在飯桌上物色有潛力的屬下。“我最看重的是一個人的人際交往能力”,他說,“而且要對這份工作有熱情,如果他們對槍和法拉利更感興趣,那就算了。”雷克不僅會請潛在的手下去喝酒吃飯,任何對他有幫助的人都可能被他請去“賄賂”一翻,這些人可能是律師、警察、企業安保負責人,也可能是電話公司職員或能給他提供信息的政府官員。
內思公司每年要接手1000多起案件,雷克親自參與調查的有50多起,多數案件屬于財產糾紛、商業案件,最常遇到的是和兒童有關的案件。比如上世紀90年代,一個女人因為丈夫虐待五歲的兒子便請雷克跟蹤丈夫以獲取證據。最后,他獲得的證據比預期的還要充分。第一次是發生在蒙特利爾的一家超市里,小男孩有點任性,他的父親就開始打他,他下手很重,連店員都上前阻攔他——這一切都被雷克暗中拍了下來。一個星期后,雷克和他的助手跟蹤父子二人去了蒙特利爾皇家公園里的一座鴨塘。父親想走,可那個男孩想繼續玩,便又招來一頓毒打,這次打得更狠,雷克的助手在一旁看不下去,跑過去護住了孩子,雷克把這些場面也拍了下來。“我在法庭上拿出了這些證據”,他回憶說,“那孩子的父親坐在那里狠狠地瞪著我,好像殺了我才解恨。”
那天晚上,雷克剛把車停好,那個父親和另外一個男人就舉著木棍朝雷克撲過來,他的一只胳膊被打斷了,住進了醫院。“但是你知道嗎”,雷克說,“受傷也是值得的。那個男人因此被判有故意傷害罪,孩子的探視權減少到每周四小時,而且要在監督下進行。”
雖然隨時會遇到危險,但雷克從不帶槍。他以前用過槍,特別是他在銀行當保安的時候。“在上世紀60年代的蒙特利爾,銀行搶劫是常有的事”,他說,“犯罪分子都很瘋狂,我們有時受雇去銀行做臨時保安,有幾次我們還同銀行搶匪展開了槍戰。”
現在,內思公司調查的所有案件都可能要動用監視器材。為了監視一個地方,偵探們常常要在一輛帶有暗窗的貨車后車廂內坐上12個小時。他們的裝備只有三明治和咖啡,還有就是必不可少的“尿瓶”,所有的私人偵探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監視策略。“我喜歡聽收音機”,雷克說,“你必須時刻警醒著,才能一邊聽收音機,一邊盯著門口,注意到被監視者何時走出來。不是誰都能做到這一點的。”
現在的高清晰攝像頭只有圓珠筆尖大小,非常具有隱蔽性,雷克常把它們隱藏在售賣機、收音機或書籍中。雷克最喜歡隱藏攝像頭的地方是天花板上的灑水器或煙霧監測器,因為一般人很難找到它們。還有一種監視器是偵探們常用的,就是可以隱藏在玩具中的“玩具攝像頭”。“我常告訴人們應該使用玩具攝像頭”,雷克有些激動地說,“有時候我需要把受虐兒童的父母們叫來,讓他們看看他們的孩子受到保姆打罵的畫面。看那些畫面雖然讓人于心不忍,但孩子的父母必須知道真相。”
人們不愿意上法庭而求助于私人偵探,是因為他們怕自己的懷疑是錯誤的。雷克解釋說:“如果調查后發現他們的懷疑是多余的,事情也不會鬧大。但假如他們找的是警察,就不會這么簡單了。”
雷克在加拿大本土受雇調查的費用每次從2000加元至6000加元不等,出境調查則要加收5000至25000加元。不過,有些案件的意義超過了金錢,還讓雷克有了一些更大的收獲。
有一年,一對加拿大夫婦買進了幾千輛美國產的吉普和巨型卡車,轉手賣給了利比亞獨裁統治者卡扎菲,卡扎菲當時已經被美國列入“貿易黑名單”。卡扎菲還要求夫婦雇傭一些卡車機修工,夫婦便請雷克幫忙招收和審查。雷克完成得很漂亮。作為酬謝,卡扎菲將雷克請去瑞士參加了一場舞會,他還送給雷克一塊帶有自己大頭像的金表。
這些行動引起了美國特勤局的注意。兩名美國特工來到加拿大,警告雷克他會為此受到起訴。但雷克知道自己并沒有觸犯加拿大法律。“我告訴他們,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們的忙呢。”在雷克的世界里,人脈決定了一切。在隨后的一天,雷克在一位皇家騎警朋友的辦公室里和那兩名特工進行了詳談。特工向雷克透露,美國向利比亞滲透情報人員遇到了困難,雷克便有了主意,他問道:你們的人懂不懂機械修理?此后,美國中央情報局派出了一些特工,雷克把他們偽裝成機修工,送入了利比亞。這些間諜后來為美國政府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
在卡斯戴爾酒吧里,雷克又喝了一口酒。私人偵探的工作似乎充滿了吸引力:四處旅行、巨大的利益回報、驚險刺激不斷、匡扶正義的快感……看似雷克已經閱盡了人世繁華,但他為此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人們對我這個職業抱有很多偏見,我很難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他說。因為這個職業,他離過三次婚,他嚴厲禁止兒子也干這一行。有一些客戶沒有錢,他免費為他們服務,這讓他感到很快樂。“但是這些還遠遠不夠。”雷克說,“你應該能理解我,這些年,我看到了人性中最丑惡的一面,真的,這碗飯很不好吃。”他盯著眼前的朗姆酒,苦笑著聳了聳肩道:“但是我從沒想過改行。自從當上私人偵探的那一刻,我就欲罷不能了。”
[譯自加拿大《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