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谷超級馬拉松

死亡谷地處黑水盆地，是北美的最低點，位于海平面以下86米處，是世界上最酷熱干燥的地區之一，被稱為“大自然最完美的體育競技場”。在此地進行馬拉松賽所帶來的挑戰，令職業運動員亦望而生畏。賽程總長135英里，參賽者必須在48小時內日夜兼程，只可做短暫休息，還要面對巨大的海拔落差。賽程起點位于加州南部莫哈韋沙漠的最低點，翻越三座山脈后抵達終點，惠特尼山的登山口——惠特尼之門(海拔2548米)。比賽期間，選手們必須合理補充營養，不斷補水，限制光照時間，將體能保持在最佳狀態，直至終點。徑賽項目通常會褒獎最先到達終點的選手，但是黑水馬拉松賽不同于此，它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人們拼搏的不是速度，而是決心和毅力，是對人類極限的終極挑戰。

夜深人靜，在高聳的山脊上，布蘭達·卡拉文惟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錐心的痛苦，她必須聚集全身力量才能挪動每一步。

“還有多遠?”卡拉文問道。

“2.6英里。”一個聲音回答她。

“啊!我得坐一會兒。”

“不行，跑完再坐吧。”

卡拉文，34歲，很多年前她的目光便鎖定這場酷刑般的比賽。為了參賽，卡拉文付出了一切。她花費數年時間進行籌備和訓練，辭掉了會計工作，婚期也被拖再拖，累計花費近萬美元。

一天半過去了，卡拉文已穿越了46.1℃高溫的死亡谷中心地帶，通過快、慢跑和步行交替的方式已走完130多英里。對于完成這個被人們看作是全球最嚴酷的競賽，她已勝券在握。

跌跌撞撞地走了段后，她又問道：“還有多遠?”

“2.2英里。”

洪亮的咒罵聲響徹山谷。

“我走不動了”，卡拉文呻吟著，“我要死了。”

一

2011年7月初一個酷熱難耐的清晨，來自14個國家的94名選手匯聚到死亡谷。選手們聚集在起跑線前，半步尚未邁出，汗水已浸濕了他們的衣褲。他們從10開始齊聲倒數，調對手表，與官方的計時器保持一致。隨著手表發出鳴響，選手們邁出了第一步。

超級馬拉松一直以來都不屬于主流體育項目，只在近幾年有了較快發展。據《極限長跑》雜志報道，在30年來的50場超級馬拉松比賽中，有46280名選手成功完成比賽。黑水盆地超級馬拉松賽的歷史最為悠久。1977年，加州人艾爾·阿諾德歷時80小時跑完了黑水盆地至惠特尼山的130多英里。隨后幾年里，有不少人打破了阿諾德的紀錄。但直到1987年，黑水盆地馬拉松才正式成為一項有組織的體育賽事，那一年共有8名選手參賽。目前的參賽人數控制在90人左右，每名選手都要符合參賽標準，其中一條便是至少完成過三個100英里的賽跑。

大衛·普洛斯康卡穿了一件無袖上衣，脖子上圍了一條紅色的大方巾。同大多數的參賽者一樣，他參加過多種馬拉松賽，但總感意猶未盡。“馬拉松賽并無神秘之處”，大衛說，“你有手表計時，有GPS做導航，可謂萬事俱備。但對我而言，總有某個地方等待我去探索和征服，我想去那個別人未曾到過的地方。”

二

幾乎每名參賽選手的目標都與眾不同。被截肢者試圖挑戰殘疾的極限，年逾七旬的老年選手欲對抗哀老的現實，吸毒者則希望通過挑戰死亡谷馬拉松來取代自己對毒品刺激的追求。

選手馬歇爾·烏爾里奇現年60歲，參加過120場超級馬拉松賽，17次創下黑水賽事的最高紀錄。有一次，他孤身一人跑完了全程；還有一次，他連續往返兩次跑完305英里的路程。為了比賽時少一些顧慮，他索性做手術摘除了全部腳趾甲。

黑水馬拉松沒有設立任何獎金獎項，獲勝選手將獲得一枚撲克牌大小的皮帶扣環、一塊獎牌和一件T恤。大衛·普洛斯康卡很清楚自己是為何而跑，并非為了那個閃亮的扣環，他已經有了一個。“我所追逐的是一切未知的感受和經歷。”這次比賽，不到30英里時，他就遇到了胃痛的侵擾，吃下隊友遞過來的胃藥后繼續奮勇向前，臉上始終能看到微笑。“如果沒參加比賽，我肯定正坐在寫字樓里上班”，大衛氣喘吁吁地說著，“我恨極了寫字樓的工作。”為了應對黑水盆地的嚴酷氣候，大衛每天上下班都把車里的暖氣開到最大，強迫自己接受45分鐘的高溫炙烤。午休期間，他會在公司健身房用跑步機訓練，下班后也會練到很晚才離開。他想刷新黑水賽事的紀錄。上次的紀錄是34小時28分，這一紀錄令很多人望塵莫及。

此次參賽，大衛基本是在行走。海拔剛接近水平位置，他便彎下了腰，吃下的胃藥并未顯現出任何效果，他似乎有些支持不住。隊友們都皺起了眉頭。每名參賽選手可以有六名援助隊友，一至兩輛導航車，隊友們每隔一英里為選手遞送飲水食物，并隨時為他們鼓勁兒助威。援助隊友一直努力為選手尋求應對黑水盆地惡劣環境的保健方案，但成效總不理想。黑水超級馬拉松究竟是否是一項健康的體育項目，業界尚無定論。美國資深運動生理學家蘭迪·威爾伯說：“人們可以對極限馬拉松賽表示質疑或反對，畢竟這項運動對人類體能有如此高的要求。”

三

2003年卡拉文參加了北卡羅來納州的鐵人比賽，雖然最終未能獲勝，她依然樂此不疲。挑戰死亡谷的夢想一直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有種為此而生的沖動。2009年和2010年，卡拉文作為援助隊員參加了黑水馬拉松賽，第一次身臨死亡谷，感受著灼燒的陽光，她的眼中噙滿淚水。“有的人鐘愛豪車和游艇，有的人喜歡小孩子，為此他們都要付出近20年的辛苦”，卡拉文說，“對我而言，長跑運動就是我的孩子。”

四

午夜時分，大衛感覺雙腿雙腳開始痙攣，強烈的呃逆已持續很久，每一次呃逆還伴隨著全身性的抽搐。他有時會不自覺地打個小盹兒，突然驚醒卻發現自己的腳仍在不停地移動。大衛決定，到達72英里處的死亡谷國家公園帕拿敏之泉時，由醫生來決定是否繼續后面的行程。為了分散注意力，他開始與隊友聊起UFO、超自然現象和愛因斯坦。凌晨5點，大衛到達了帕拿敏之泉，醫生吩咐他至少躺臥片刻，他聽從了醫生的建議。約一小時后大衛醒來，吃完早餐開始下一段行程。此段路坡度很大，氣溫在不斷升高——已接近38℃，他的步伐卻在不斷加快。下午2：30，大衛已走完109英里，越來越多的競爭者被他甩在了身后。

大衛一直保持著迅猛的速度，僅用了55分鐘就完成最后4英里。全部選手中，只有一名選手優于他。成績揭曉，大衛位列第22，用時34小時18分——較前一年快了10分鐘。大衛原本希望突破30小時，排名進入前10位。然而他說，這次比賽他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困難與傷痛，他依然鍥而不舍，如此來之不易的成功，令他更為欣喜與滿足。

五

第二天下午三時，卡拉文已經行至120英里處，但她的左髖受傷，一瘸一拐地十分辛苦。“或許被車撞都比她現在好受些。”她的丈夫魯斯說道。多年以來，魯斯與比賽間一直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抗衡，大量時間與資金的投入是二人矛盾的焦點。魯斯也熱愛體育，他是一名自行車騎手，但他仍然不解，為何妻子要付出如此之多。但魯斯清楚，他必須陪卡拉文來參賽。

時間流逝得太快，距離卻仿佛絲毫未減，卡拉文一言不發。賽程的最后一段最為難走。如果選手們能忍受高溫，抑制困意，勇往直前，他們離成功已近在咫尺。最后的12英里并不算長——可是此段路是山路，山勢陡峭。路途坎坷。海拔落差1447. 8米。有如登天之難。

夜幕降臨，卡拉文只剩下兩英里的路程，但她卻舉步維艱。魯斯拉起卡拉文的手，與她并肩前行。他跟她談起家鄉的美食和朋友，談起他們6歲的拉布拉多犬藍絲，談起任何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話題。看到終點處隊友的一刻，卡拉文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此時，將近37小時已經過去，已有30名選手到達終點。

許多選手都稱出現過幻覺——前方蜿蜒的柏油公路變成了條條毒蛇，有恐龍在沙漠中漫步，故友親人在路邊徘徊……卡拉文說，接近終點時，她看到了飛機、貓和帳篷，還有一大群人——事實上這些從不存在。

最終，94名參賽選手有81名在48小時內完成比賽。對卡拉文來說，多年的艱辛努力沒有白費。她的教練阿曼達·麥金托什問她：“你的夢想實現了嗎?”“比我想象中還好。”卡拉文回答。跨過終點后二人抱作一團。比賽的恐懼和傷痛早已過去。沒過多久，卡拉文便舉起香檳與隊友們在夜色中暢飲起來。

“我還會再來參賽的。”卡拉文說。

[編譯自美國《華盛頓郵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