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

我在擁擠不堪的菜市場買好過節(jié)的食品，就快步走向停車場。我把雞魚肉蛋輕輕放進(jìn)自行車籃里，正轉(zhuǎn)身的時候看到前方不遠(yuǎn)處聚集了一堆人，好像在圍觀什么奇怪的東西。

已是黃昏，金光灑滿大地。連日來陰雨連綿，今日真是好天氣。但畢竟已到中秋，晚風(fēng)吹過還是頗有涼意。時間尚早，東西已買齊，出于好奇，我推車來到人群聚集的地方。

三十歲左右的商場保安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乞丐站在人群中間。保安手里玩弄著警棍，左腿彈晃著，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女乞丐蓬頭垢面，衣服臟且臭，似乎二十來年沒洗過澡了，雙腳赤裸，那腳也黑得可以。上身只穿一件薄如白紙的襯衣，左肩上掛著一綹細(xì)長的布條，也許是拾垃圾的時候鉆進(jìn)鉆出撕扯破的。女乞丐顯得年齡相當(dāng)大，看上去足可做年輕保安的母親，這大家都看得出來。

此刻女乞丐正露出兩排古董似的黃牙，望著保安的臉，用懷疑似的語氣小聲問：

“我跪，你真給？說話算數(shù)？”

“當(dāng)然！跪就給！”保安把手里的百元新鈔甩得得啪啪響，嘴角依舊露出得意的笑。

女乞丐認(rèn)真了。兩眼僵死了似的一動不動地盯著保安手里的大鈔，面色嚴(yán)肅起來，像要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大家嘻笑著催促女乞丐，“跪呀！跪呀！”的聲音從人群中的各個角落傳來。大家以為催促起了作用，都像鴨子似的伸長脖子往里看，這種場面不是天天有，錯過就不易再看到。

突然，女乞丐帶著懷疑的神色轉(zhuǎn)過頭自言自語地苦笑說：“呵呵……怎么可能輕易給我一百元，我賣多少破爛才能掙到一百塊啊！”說著搖搖那雞窩似的腦袋扛起麻袋準(zhǔn)備走了?？墒桥蜇偪钙鹩址畔拢觳阶叩奖０裁媲罢J(rèn)真地說：“我跪，你真給？”保安一只手摳著鼻孔，另一只手把鈔票對著眾人揚了揚說：“肯定給！放心吧！”眾人也叫起來：“跪啊！呵呵！”“一百元呢！”“錯過就沒有了！”

我理了理頭發(fā)，看事情如何發(fā)展。

只見女乞丐迅速扔掉肩上的笨重口袋，“撲通”跪在保安面前，兩眼緊盯著保安手里的百元鈔票。百元大鈔！女乞丐兩眼放出攫取的光芒，似乎要用眼神的魔力把那百元鈔票吸到自己手里。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連調(diào)皮的小孩也失去了玩耍的興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保安。年輕保安頓時慌了手腳，臉上顯出極尷尬窘迫的神情，一邊后退一邊不自然地笑著說：“給你開玩笑呢！誰讓你真跪了？”說完便跳出圈外躲進(jìn)來往的人群不見了。眾人也哈哈大笑，迅速散開了，生怕被女乞丐抓住衣服跑不掉。

女乞丐沒有立即起來，面無表情地望著保安遠(yuǎn)去的背影，猶如雕塑般跪了很久。然后拍拍膝上的塵土，搖搖頭，扛起笨重的麻袋，蹣跚著走開了。她什么也沒說，始終面無表情。

責(zé)任編輯 王虹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