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之外（組詩）

在沙灘上，我看見……

在沙灘上，我看見無數行腳印

腳印里遺留的傷痕，傷痕里

陳舊或新鮮的

疼痛，被浪花眷顧，逐一抱走

我看見成群的石粒，隱藏起

刀鋒，尖叫

在沙堆里，在疊高的城堡里

修砌自己

我看見風馱走一個人的疲憊

解開一個人束縛已久的胸懷

看見陽光揭開某個人的一籌

莫展

一些模糊的視線被遠方點亮

在沙灘上，我觸摸到了比海

更深的心底

比浪花更歡快的笑容

都帶著大海寬闊的味道

環球望鄉

沒有誰比他更挺拔更高大的了

曾長在這塊土地上的百畝稻

穗，參天塔松

也只能渺小成一陣風的臂膀

環球——在他的膝下，我立

刻縮水成一粒螞蟻

馱著塵世的露水，夢想，虛

妄，翻來覆去

他更接近翻云覆雨的眾神

更接近月亮這口郵箱，陰晴

圓缺時投遞的鄉愁

更接近祖父生前一直努力要

去的地方

以任何一種姿勢，我都無法

達到

一雙翅膀，一朵云的高度

我只能拾階而上，步履為艱

用盡一生，我爬到這座城市

的頂點

云端上的親人，你在家鄉的哪塊棉花地里？

我的高度與你近了

距離卻與你越來越遠

讓我承受

讓我承受一朵花的嘆息，它

謝幕時

帶血的淚滴，從嬌艷到衰敗

的命運

一陣風造訪千百次，春天綠

了又黃

讓我承受巖石的恐慌，撲向

洪水時的

粉身碎骨，殘骸所剩無幾，還

依舊尖銳

讓我承受黑暗，泥土深處的

腐蝕和冰涼

一條蚯蚓折斷了全身的筋骨

還要堅持在夜里行走，不動

聲色

讓我承受包圍在花好月圓之

外的

殘缺，風暴，疼痛，絕望

承受肉體像鱗片一樣讓時光

剝落

用最后一口晨曦，撐開詩歌

的翅膀

帶姓氏還魂，靈魂出竅——

后半生

我的后半生就是為了

等你，等你從我懷里發芽醒來

溫良的種子生樸實的根。扶

你站穩

走遠，如晨霧撥開陽光，乘風

而去

不久，你又一陣風似的回來

挪把藤椅讓我坐穩，安享黃昏

拼接零碎的幸福時光

等我飄到空中，隔著蒼茫的

云霧

我淚眼蒙眬，看你蹌蹌踉踉

把我的后半生，又——

走了一遍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