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圣地,肉體難免受些委屈

如果蘭比尼不是佛祖喬達摩?悉達多的出生地，想必會與尼泊爾很多小城鎮一樣默默無聞，炙熱的陽光曬得萬物無精打采，緩慢的節奏則時刻令人昏昏欲睡。或許是離印度蘇納利不足20公里的緣故，充斥在這里的氣質更接近于印度，而不是尼泊爾。所以多數時候，我總還有身在印度的感覺。

阿育王在公元前249年建造的紀念石柱歷經歲月滄桑被埋沒毀壞，直到19世紀的重新發掘及日后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產，讓這個地方再現榮光，成為亞洲精神之旅的重要一站。每天，來自世界各地的佛教朝圣團在宗教知識豐富的導游帶領下，來到這里汲取精神的力量。

圣園內外

整個下午，我走走停停地混跡在這些游客中間，東拼西湊聽到不少堪稱專業的講解，這些碎片讓我原本就凌亂的佛教知識更加混亂。好在那些古籍、碑文和地下遺跡并不是重點，于是，我干脆花更多時間置身室外。

被列入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圣園中，光是那些虔誠的人和他們安詳的神情，就足以值得花上時間去觀察欣賞。帕斯卡尼水壇后的摩耶夫人祠跟前，身穿粉色僧袍的女僧侶席地而坐，當她們口中念念有詞地誦讀經文時，我似乎看到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從那里發散開來；釋迦摩尼誕生的菩提樹枝繁葉茂，整棵樹占據一大片空間，這里也是整個圣園的中心，每個虔誠信徒都會頂禮膜拜的地方，就在它和周圍的其他菩提樹樹冠下，經幡將它們整片連起來，一陣風吹過，連綿的彩色經幡飄蕩開來，而菩提樹下打坐的僧侶、遠遠走來的小尼，都與菩提樹、被風吹動的經幡一起，構成讓人心生寧靜的人文風景。

不過讓人遺憾的是，圣園中整潔的環境、安逸的精神氛圍似乎只覆蓋方圓7.7平方公里便戛然而止，而在此之外，則是一個佛祖都罩不住的現實世界。剛走出來，隨著少年乞丐的蜂擁而至、三輪車的擁擠穿行以及無照商販的奮力攬客，一個真實版的邊境小鎮風情立即暴露眼前。

就在我回旅館的步行15分鐘的路程里，一個與剛才截然不同的世界立時出現。此時正是各種行業結束一天的勞碌、收工回家的時刻，坑洼的土路上隨著人流的涌動而煙塵蕩起。兩只瘦牛拉著一架車從遠方緩慢走來，車上拉著看起來是一家人的全部家當，車隨著牛在坑洼的道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的節奏而左右顛簸，但車上的幾個男人并不在意，他們在插科打諢中得到的快樂與滿足，似乎并不比之前在圣園中那些人身上見到的少。

離小鎮越近，身邊也變得更為熱鬧，在中心地帶，行人、自行車、牛車等甚至擁堵到一起，包頭巾的大叔將自行車鈴鐺按得山響，但前邊的幾只牛仍然慢慢悠悠不為所動，大家都耐心地等待。此時我才突然想起，這種在街上閑逛的黃牛是印度教中地位頗高的神靈化身。

我住的旅館是整個小鎮中最“豪華”的建筑，也是唯一的選擇，墻體因為年久失修而脫落，獨立衛生間和冷氣在這里也都是奢望。因為錯過了開飯的時間，我只好在街頭尋覓，一個個露天攤位上掛著燈泡，在夜里不僅照亮自己的攤位，也為整條路提供了照明。我在眾多攤位中尋覓一圈，發現肉類在這里幾乎絕跡，經過反復使用的黑乎乎的油脂做成的炸香蕉是唯一可以勉強入口的食物——在這個精神圣地，肉體受些委屈看來在所難免。

狗血遭遇

對于一個養尊處優的旅行者，蘭比尼還是不要停留太久為宜。第二天一早五點，我準時出現在簡陋的長途汽車站，準備離開，前往加德滿都。比我更早的三個本地人已經坐在車上，這是今天唯一一班長途車。與在印度、尼泊爾一貫遇到的拖沓、延誤所不同，這班車真的如時刻表上顯示的那樣，在15分鐘后準時出發，嶄新的日本產豐田面包車上加上司機只有五個人，車內干凈整潔、冷氣充足，在這樣的環境中，吵鬧而節奏單調的印度音樂也不那么令人煩躁了。

我一廂情愿地認為，這輛車會按照既定的路線和時間開行，走走停停地在7小時后出現在加德滿都，不過我前邊的小伙子并不這么認為：“這趟車很少準時，我想今天應該也不例外。”他當天離開家鄉，前往首都開始大學生活。如他所料，我們那日的行程并沒有我預想的那么順利，只開了不到十分鐘，便停了下來。

一個身穿跨欄背心，皮膚黝黑的男子在車還沒停穩的時候便拉開車門，一個箭步跳上副駕駛，從這起，剛才的和諧氛圍便被打破了，調大音樂音量、關掉空調打開窗子、探身到窗外大聲吆喝招攬——看起來，他是這輛車的售票員。車子此時停在印度邊境的口岸一側，這里顯然比我剛才上車的地方更容易招攬到生意。售票員先生顯然覺得此時不能干等著上門客，于是主動出擊，跳下車到距離關卡最近的地方吆喝招攬，其熱情程度，幾乎要把每個剛走出來的人直接塞上車。在他的身邊，還有兩三個競爭對手，而客人顯然并不夠分配，雖然陸續有三兩個乘客上車，但面對大半空著的座位，他還是感覺有些扛不住。于是，在和旁邊另外一輛車的售票員商量一陣子后，他返回到車上，示意大家下車轉乘那輛車。就這樣，我們被“賣豬仔”一般轉售出去，雖然不用再買票，但乘車環境急轉直下，嶄新的進口車換成了跑了有年頭的TATA，座位空間變小，身旁雜物增多，濃烈人體味道撲面而來……

既來之則安之

上述的狗血遭遇如果發生在別的旅途中，一定令人抓狂到幾乎要發瘋。但拜之前一個月印度旅行遇到的各種經歷所賜，面對眼前的情景，我已經能做到寵辱不驚。如我所料的是，“合并重組”后的車依然沒有重歸正途的意思，而是開始繞城，車上的7、8個座位和若干個塑料板凳如果不被坐滿，看來司機并沒有起程的意思。“既來之，則安之。”出發兩小時后，我在內心默默對自己說。于是，在接下來的每次停車時，我都能找到事情，讓無聊時光盡量變得充實有趣。第一次停車是在一個中學的馬路對面，白衣飄飄的學生成群騎車上學成為凌亂清晨中一道亮麗風景；第二次停車在一個街頭農貿市場中，車緩慢穿越市場時，正好給了我足夠時間拍攝那些各種古怪瓜果蔬菜的特寫；而在一個巨大十字路口一角的市墟，馬路旁的早點攤位生意格外興隆，食物種類繁多，從本地油炸餅到西式奶茶，整條街美味飄香，我坐在矮小的桌子前，優哉游哉地一邊喝著奶茶，一邊用發面餅沾著咖喱送入口中，二十分鐘后，胃口頗佳的我已經吃完整份早點，而此時我也已經可以正確地分辨車的鳴笛——三聲短鳴是催我們上車的意思。

第四次停車的地方頗為詭異，一個滿街巨大IT廣告的電器市場門口，那些抱著電腦主機或扛著整箱硒鼓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長途旅行的，直到一個三輪車將滿滿一車貨物運上面包車我才明白，這是來自印度的IT產品，我們的車將它運往加德滿都。在這里，我饒有興趣地與當地人學下黑白棋，一張張正方形的棋盤沿街而擺，每張跟前都有兩個專注激戰的棋手和幾個圍觀的助威者。棋盤被不斷地撒上滑石粉增加潤滑，執不同顏色棋子的一方通過用手推棋子擊打對方棋子入洞而得分，與臺球很是類似。盡管臺球水平高超，但當我一廂情愿以為可以將其很簡單地移植到這里時，還是被一個比棋盤高不了多少的少年殺了個一敗涂地。

在這幾個小時時間里，我還拍攝了大量的街頭人物肖像。也許是這種充滿市井風情的生活區少有游客，生活在這里的人面對相機既不抗拒，也少了其他地方的羞澀，透過鏡頭，我看到一雙雙純潔的眼神：絡腮胡子、長得酷似喬治?克魯尼的茶館老板；眼神中偶然閃過一絲憂郁的三輪車夫；被面紗遮住整張臉，露出的眼睛中投射神秘的女子以及跨在28英寸自行車上遠遠好奇望著我好一陣子的孩子。

行走者語

從國內出發，需先搭乘飛機前往尼泊爾的加德滿都，再乘長途汽車前往，由于山路繞行，從加德滿都到蘭比尼單程需要至少6-7小時。

如果你想進行一次佛教旅行，可以以佛祖出生的尼泊爾蘭比尼為起點，然后進入印度，沿著佛祖當年的足跡，先后到訪拘尸那迦、菩提迦耶、鹿野苑等地。

蘭比尼食宿條件較差，出發前需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