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朋友家里做過一次客,我才真真切切知道,高挑美麗的他老婆,怎么會不顧她周圍閑人的反對,毅然下嫁了他。
我們在他家吃飯,他老婆跟說三孫子一樣,絮絮叨叨數落他兩個鐘點:衛生間的衛生紙用完了,他作為馬桶的最后一任使用者,居然不知道換;看電視,太太在一邊講述上下三千年的愛恨情仇(沒辦法,那是一出穿越戲),他在看股票報告,完全春風過驢耳;她興沖沖逛一下午淘寶,待他回家,把最重要的兩款鞋讓他幫忙參考——她強調:“完全不一樣的。一個是經典款黑牛皮綁帶高跟鞋,另一個是白羊皮淺口魚嘴平底鞋喲。”他只一臉模糊:“就是……就是那種看上去很正常的鞋呀,鞋嘛都差不多……”
她控訴得生猛熱烈,所有人都聽得出那“言若有憾,心實喜之”。他只管笑瞇瞇給她夾菜:“豬蹄里面有膠原蛋白,對美容好。”被他們的恩愛震得神魂顛倒的小妹妹們發出嗷嗷尖叫:“新好男人呀。”他氣定神閑:“聽老婆話跟黨走嘛。”
忽然老婆話鋒一轉,說到婆婆的一些生活習慣,用詞刁鉆了些。我作為外人也有些小難堪,他仍然只是微笑:“她這人就這樣,心里把我媽當親媽一樣對待,你也知道女兒都是會撒嬌的嘛。”
老婆心滿意足逛街去也,他老媽打完麻將,王者歸來,一眼就看見客廳里他老婆還沒拆的淘寶包裹:“怎么天天買衣服呀?跟準備開店似的。”他立刻接了嘴:“是她給您逛店呢,逛著逛著,順帶買了幾件自己的。”
哇,這職場上的八面玲瓏,用在婚姻上也是八面威風呀。記得當年我剛剛認識他,一起坐慢車在中國南部緩緩看花。突然有急事要回家,他連滾帶爬去訂票處,人家一口咬定沒有,除非“訂票費貴點兒……150。”他直接拍錢。事后教育我:“可以花錢,可以被騙,可以受氣,但就是不能費事。時間精力最寶貴。”面對妻子和母親,他的想法顯然也一樣。他不在乎摧眉折腰、脅肩諂笑,只要省事省心,只要家庭安樂團結。
他不愿意花時間跟婚姻搏斗,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可做:追求功成名利。選擇“怕老婆”,一半像在公司里與上司虛與委蛇,另一半是愛、尊重或者服從。他也不愿意去教育母親。他只笑笑:“我要跟文明人比,我就是一粗人——我也不想改。”他承認她們的缺點,一個牙尖舌利,另一個真心地看不慣新一代。但他以男人的胸懷,全盤接受,并且斡旋——這個詞,不見得會用在八面會談上。
婚姻,不是斬釘截鐵的移民,不是從一個愛的國度直接掉進另一個愛的國度。它其實更像參天大樹生出旁脈,如此,蔓延不絕。好男人,就像這大樹的氣根,合該上承老下憐小,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如果這小小的委屈,能讓他到最后,和老婆和老媽,也就是血親及幸福,左擁右抱,怎么都值了。
玲瓏男對社會,造福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