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媳婦跑了,帶著孩子,還有存折。我追了,沒追上,等我到火車站,車都開得沒影兒了。我給她打手機,她不接,撥了不知多少回,她就是不接。好不容易接通了,是我孩子,孩子剛叫一聲爸,就沒聲兒了。我知道媳婦兒給奪過去關上了——她恨我。
你說我干啥了?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沒干。我全交代了,她也跟那小丫頭兒通話了,都說了啥也沒有,她還不信,還鬧。你當我不煩?煩!就是不敢表現出來。我尋思著她鬧夠了還不見好就收?沒有,她還鬧緊了,鬧逃跑了,還把孩子拐走了。
對,錯都在我。你看我長得還可以吧?哈哈哈,這德行,招人,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沒招那小丫頭,是她招我。我說我有老婆孩子,這歲數當你叔有富余,咱倆當江湖知己算了,覺得知己不夠分量,當千古知音也成,就是別往男女關系上整,整不好,你“瀟灑地走”,我妻離子散。我知道分寸,外面彩旗倒一片,家里紅旗不能倒——咱跟人家拜過天地生過孩子,結婚不能鬧著玩兒。
我愛我媳婦,她跟了我12年,上過師范學院的大專,會說英語,她為我做過3次流產。除了她我誰都沒跟過,說這個那個女的喜歡我都是扯王八犢子,我沒跟人家出溜過被窩。我這么說鬼都信,我媳婦兒怎么就不信?她傷心了,女的就怕傷心,補不上,我用后半輩子補。
我媳婦兒不容易,5歲沒爹,她媽等她大專畢業有工作、跟我結婚后才嫁人,一個人養了她十好幾年。她媽當售貨員,商店后來倒閉,鋼鐵廠把地占了,在那片地上起個食堂,她媽又在那兒賣飯,戴個大白帽子,饅頭一出鍋,大白帽子頂上冒白煙。我父母都是鋼鐵廠的,我們一幫孩子去買饅頭,我那時候就盯上她了。我不學習,瞎折騰,書包里沒幾本書,經常打群架。
我媳婦兒長得好,不是那種畫出來的美人兒,她不用畫,洗完臉拿毛巾抹一把,仰起臉來一看,就驚著了,好看!我閨女也好看。我追她的時候就想到了,找個漂亮老婆,對下一代負責。來北京這些年,凈看見漂亮姑娘嫁丑八怪,高出一大塊去一個女的,白凈秀氣,拉著個黑得乎的矮胖子、禿燈、羅圈腿……我心里尋思,這些女孩,短期行為,貪圖享受,對下一代不負責。
那時候我丈母娘默認我們倆好。我家不是有錢人,我爸媽一輩子老工人,省吃儉用。我家倆兒子、倆姑娘,我哥有兒子,我老婆沒有生兒子的壓力,我倆姐都嫁得不錯,不存在回娘家撈油水貼婆家的問題。丈母娘覺得我表面油嘴滑舌內里忠厚善良,人實在,就點頭了。
婚禮體面,在一個酒店請了二十幾桌,能請的都來了。我父母給了“三黃三白”,戒指、項鏈、耳環,黃金白金各一套。
知道我媳婦兒的身世了吧?我怎么能欺負這么個苦命婦女?所以我說什么錯都是我的,她沒錯。要說可惡,那小丫頭可惡,我也活該,老覺得嘴好占便宜,這次就壞在這破嘴上。
我們倆后來帶孩子來北京,還是跟著我堂哥。我的老天,他買賣做大了,整到北京,成立了布藝公司,賣得老火,成精了。我還管業務,不用推銷,在幾個點兒之間巡查,檢查工作。這小丫頭是業務員。我老檢查工作,認識了。小丫頭長得不錯,雖不如我媳婦兒,也算美女,次一等。她挺會逗人,來了跟我瞎扯。我閑的時候也和她扯,昏天黑地胡說八道。有一回趕上她下班我正好走,她問能不能帶她到地鐵站。我這人臉熱,人家一個婦女,不能不答應。她上了車,還跟我瞎扯,說你老看我是啥意思?我說看你好看,跟我媳婦兒年輕時候似的。她說那我給你當二房得了,成了半個老板娘就不受累了。我說可不敢,媳婦兒厲害著呢,回去拿皮帶沾涼水抽我。就這么貧,她到了,擱下我就走了。
從那天晚上開始,熱鬧了,我那手機一會兒一個信息、一會兒一個信息,都是她。她說:“你怎么不回???我給你當二房,又不讓你離婚。你跟嫂子說說,把我收下,連她也伺候……”全是這種話。媳婦兒問我,怎么信息這么多?我說是客戶,還有賣房子的,金融危機,房子不好賣。我偷偷把手機關了,想第二天教訓她,這么鬧著玩兒不像話。
我真跟她談,天地良心,我沒別的意思,我說話不嚴肅,但也算正告:“你不能跟我來這套,我不能對不起媳婦兒。玩笑開過了,不能這么玩兒?!彼宦?,說:“你媳婦兒這么小氣?下回我跟她說說,禮拜天把你借出來,看看好使不好使……”現在的小姑娘,什么都敢說!
她還是發信息,黃段子、廢話,想起來就發。我不敢老關手機,買賣還做不做了?這個鬧心!你當我媳婦兒是傻子?不沾毛兒都比猴兒精。立竿見影,揪住了現行。
我怎么解釋都不行,她非說我和小丫頭有一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電話來打過去,說要叫她出來,讓我當面說,說留下誰就留下誰。如果我留下小丫頭,她立馬走。我急瘋了,眼睛都藍了,我說你這不是丟人嗎?放在舊社會也不能這么鬧不是?哪兒有大老婆自己把自己攆走的?我媳婦兒是真急眼,一點兒幽默感都沒了,非打電話不可。
她倆到底還是通話了。我媳婦兒不是小丫頭的對手。良家婦女,說話不靈。人家說:“嫂子,您怎么了?您這么鬧,大哥本來沒看上我,一心煩,鬧不好上我這兒來了。要真那樣,我也不能把他往外推呀。我是真愛他,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壓抑自己的感情……”我媳婦兒噎得半天說一句:“不要臉!”
我們倆打架,小丫頭天天添亂,照樣發信息。她說她心疼我,要不親自登門解釋,說我們倆確實沒事兒。她這種信息只會激化矛盾,我媳婦兒只能更憤怒、更較真。這小兔崽子,安的什么心?半夜給我發信息,問事情進展得怎么樣?實在不放心,不管我做出什么決定,一定要給老婆和孩子一個交代……我交代什么呀我?我媳婦兒拿著手機,半夜給我“過堂”。
這個事兒鬧到了堂哥那兒,他氣得二話不說把這小丫頭開除了,叫她滾蛋。這下更好,她鬧得更歡了,動不動就給我發信息,說:“哥,我想你?,F在我為你丟了工作,吃不上飯,什么時候帶我吃麥當勞?”要不就說:“哥,咱該交房租了,房東說叫你趕緊過來一趟,要不就把咱家東西都扔大街上……”換成誰,估計也壓不住火。我媳婦兒怎么說也是有教養的人,罵人打架她不會,就會哭。她一哭我一哄,她拿手掐我,青一塊紫一塊全在胳膊上。后來她不掐我了,人沒了。我回家一看,孩子和存折也沒了。她留下一封信,說什么時候我想好了什么時候給她發信息,一塊兒回沈陽辦離婚。
我不離婚,絕對絕對不離婚,我再傻也知道什么滿街都是,什么打著燈籠找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