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

同一樓層，隔數間辦公室，距離：幾步遠。數年的共事，常碰面，無多往來。這個上午，他推門來，說：“我要回去了。”

說著，放下包雞蛋。笑說：“留做午餐吧，別只顧忙，飯不能湊合。”

這“回去”，是退休，不再回來。

這位父輩，雖無多交情，于同一樓層，是我心的尊重。一句“我要回去了”，說得一如又要下班了，明天又可謀面。一聲輕輕的“留作午餐吧”，仿佛每次臨行，父親說，路上，別忘了按時吃飯。

明天，明天看不見。下次，遙遙在無期。再謀面，已是天涯舊識。

心里酸酸，一時說不出一句話。目送這背影與時光，隔了驛站。

至中午，一著名副刊主編來電，約寫一篇文章。這位久仰的大家，與之謀面，不足三次。電話里，那自我介紹的聲音，帶著孩子的認真與干凈，生怕冒昧打擾了誰。“你是小任嗎？不忙吧，麻煩你寫篇稿子吧……”還有，簡短的幾句肯定與囑咐，令夏日的陽光斑斕出流年的醇厚。

隔著路途與人群，隔著閱歷與資歷，尋將而來，不吝嗇地肯定與表揚你，不遮掩地指點與引領你。就連幫助及提攜，都帶著未經世俗的謙和，仿佛羞澀遲開的夏花，澄澈張望著這個匆促變幻的世界。

面對這般結識，總在心中滿了感恩。他們是你人生途中難忘的路標。告訴你，在哪個路口的何般躊躇中，往前走，不彷徨。

正在趕稿，電話響起，是一陌生女子。開口即是：“我終于找到了你。”侃侃而談間，得知，就在端午前天，為了給這個從報刊上看到的我一驚喜，她從遠方趕來我在的城，尋至單位，辦公室門鎖，她又打車至單位新區，來回路迢迢。卻不曾知，那天是節假日，不曾知道，此刻的我，很大的心疼。

后來，她去了市新華書店，沒買到我那本不華美不醒目的書。她說：“我買了一本你也會喜歡的，改天再去見你，做個交換好嗎？”我說：“謝謝你，如不嫌棄，我送你。”電話里，我知道了，她是沿著報刊一直找到單位，又沿著博文一直搜到關于我的年齡，甚至星座。她說：“我喜歡你活得純凈無爭，真誠陽光。”我笑，為這份不謀面的相識。

此般識，盡可放心，留了手機，她說：“改天我去找你。”一聲“找你”，仿佛一個遙遠的約定，一起去花樹下，看雨落后的雙彩虹。

不同地域及工作，不同年齡及視界，只因幾篇文幾句話，于人群中，輾轉找尋，遇如故交。淡如凈水的生活細碎里，這些聲色，于風過留痕處，令你怦然又心動。

同一天，三件事，是我匆遇的不平常。看似無關聯，卻緊相連。所遇偶然，所經必然。那些言語，潸然與燦然著我的雙眼。前行中，加載光陰的質感。

唯有記下來，不讓這些暖從平淡的時間里淡出和淡忘。他們曾給了我一個夏里某一天的驚心與驚艷。抬眼看窗外，不知名的鳥兒飛來飛遠。明天此刻，我在哪里，你去何方……

找你，在來時路。我去看你，或你來找我時，只一句，輕輕的問候，恍惚又見，當年遠行的帆。

（陳季麗薦自《風流一代》）

責編：whit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