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圍觀到施虐

打人不打臉，這是常識。于是古時發明了杖刑，延用上千年。此前懲罰犯人是滿身亂打，不消幾下就結果了性命，唐太宗大概覺得不好玩，改為“打屁股”，犯人吃疼但不傷及性命，而且強權性、觀賞性、侮辱性兼備，實為一個高明的發明。還有學者專門研究“打屁股”文化，他們的結論是，“打屁股”比起砍頭更能滿足人類的施虐心理。

在古代，“打屁股”是當庭開打，并且允許衙役和百姓觀賞，這種刑罰極易調動起觀看者的施虐心態。看到別人受蹂躪、受折磨的情景，觀眾就會表現出一種興奮和狂喜。施虐心理是一種動物本能，人類雖然是高級動物，但心底仍然藏著這種本能，在某種情境中就會跳出來。

譬如廣東高速公路上的電子監控拍下一張超速照片，結果“摸奶門”橫空出世，那么多人為這事津津樂道，不僅公布了司機本人的照片、車牌號碼、家庭住址、工作單位，大家還對他進行了“圍觀”，這差不多就是古時大家圍觀“打屁股”了。大家明明知道這是一件足以摧毀一個人精神世界的虐殺，但還是成了看客，樂此不疲。很少有人會去關注這件事的荒唐，車內之事是私密事，卻通過自稱不會涉及公民隱私的電子眼公布出來。那么，今天他是“摸奶門”主角，明天大家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主角。

“看客心理”中西方皆有。對中國“看客心理”著墨最多最深刻的當數魯迅了。在小說《藥》里，英雄夏瑜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老百姓卻急急忙忙地趕著去看劊子手如何殺戮，看客們圍在四周，“背后的人們須竭力伸長脖子，有一個瘦子競至于連嘴都張得很大，像一條死鱸魚”，這是多么傳神和殘酷的描寫。人死了，還有人拿個饅頭去蘸人血，說這樣吃下去可以治癆病。而在《孔乙己》中，酒客們見孔乙己來便會群起嘲之，譏笑他沒撈到個秀才當當，以他的落魄取樂。

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在正常、健康和不缺少溫暖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人，會比其他人更多地同情弱者。但心理學家認為，如果一個人生活在壓抑的環境中，總是覺得自己是無能的、沒有生命的活力，那么只有虐待比自己更柔弱的東西或人，感覺自己能完全控制另一種物質的時候，才能體會到自己是強者。所以平時一些十分正常的人，表面看上去非常溫和，甚至比較老實，但這只不過是一直壓抑著。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施虐心態，在網絡中就會釋放出來，盡情發泄，變得無法控制，有人將之稱為“網絡暴力”。

“網絡暴力”其實就是一種施虐心理，它與真實的社會是一脈相承的，當虛擬網絡社會提供了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平臺時，這種心理就會瘋長。這也就是受害者“摸奶門”主角被人肉、被恥笑的真正原因。

要消除人們的“施虐心理”，那肯定是一個事關人性的“大手術”，恐怕連上帝也不能保證這樣的手術能成功。但“施虐心理”卻是可以緩解的，那就是人們生活的這個社會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要給予更多的公平、公正，一個家庭能給予更多的溫暖、愛心。那么，在這樣一種陽光社會、陽光家庭中長大的人，他們的靈魂里就少有黑暗，他們會更具同情心和愛心，也更陽光和理性。

（申仁龍薦自《做人與處世》）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