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當年留在他身邊

傍晚時分，單位下班后，李靈騎上自己的豪杰摩托車涌入泄水似的下班人流中。

路過中山街時，她突然聽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把車子騎在路邊，停下來往后張望。

“我在這，李靈。”很熟悉的聲音，只是人不知在哪，眼前穿行而過的是一群年輕的學生。

“哈哈!李靈。”在李靈正踮起腳尖往更遠的地方看時，她感覺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頭一看原來是肖，多年以前的朋友，已經有好些年沒見面了。

“怎么是你呀?肖，還好么?”李靈笑著問。

“怎么不能是我呢?我還好，相夫教子，工作也還穩定。”肖樂呵呵地說。肖是李靈結婚前的好友，一個開朗、樂觀的人，說話大大咧咧的。

“他還好么?”李靈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聲音很輕，像街口飄忽不定的風。不知道為什么，塵封多年的心事，在遇到老朋友時自然而然的就會涌現。

“他呀，你是問陳遠義吧，去年下崗，今年初剛離婚，他老婆跟人走了，留下個五歲的女孩，只是可憐了這個孩子。”肖說。她一聽到李靈問起他就明白是指陳遠義，他是她娘家的鄰居，當年正因為自己他們才認識的，他們好了三年多，后來分手了，具體地說是陳遠義拋棄了李靈，那時他又好上了一個女子。

“離婚了?他們兩個不是很恩愛么?”李靈驚訝地問，心中掠過一絲竊喜，更多的卻是莫明的悲哀。

“愛情能當飯吃么?激情過后一切歸于平靜。平平淡淡才是真!陳遠義是瞎了眼，當年怎么會舍得拋下你去找那個女人，他現在是后悔啦，我想他肯定后悔死了。”肖說。

“過去的事還提它干嗎?你知道他們是為什么離婚的?”李靈問，她很清晰的記得他，他是她今生愛過的第一個男人，曾以為被他拋棄后，自己再也不會快樂起來。只是時間這道逝水，可以讓人學會遺忘，也可以愈合內心的傷口。后來想起他，平靜了許多，只是一直還記得，記得曾經有過的快樂和憂傷，記得他離開自己時的決絕和那些讓人傷懷的話。他當時那漠視的眼神，不屑的語氣曾利刃般撕割著她的心，把她傷得體無完膚。是想要忘記的，可記憶卻像一截老樹根，即使深埋在土里，即使很長時間忘了澆水，它也不會真正地死掉，它總會在不經意中掠過心頭，在腦海中重現。

“具體的也不大清楚，他們倆夫妻從結婚后不久就開始打架，吵架那是家常便飯了。以前他手頭上還有些錢，那個女人沒有離開他，現在下崗，做生意又賠本，那個女人就跟他離婚跟別人走了。”肖滔滔不絕地說。

“他日子還過得去么?”李靈低聲問，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她是恨他，恨不得讓他下十八層地獄，可真正知道他過得很艱辛時，心里忍不住又會隱隱作痛。

“別去管他啦，他是活該，想想當年他是怎么對你的?我去找他勸說，還被他罵個狗血淋頭。這個陳遠義，我已經很多年沒和他說話了。回娘家遇見他時，我也是視而不見，只是他女兒很不錯，是個乖巧又漂亮的小女孩，長得像他，個頭高高的。”肖提起當年的事至今耿耿于懷。她是生氣的，當年陳遠義追李靈時，她還幫了他不少忙，說了不少好話。后來，他拋棄李靈時，她去勸說，竟被他一頓好罵，說她多管閑事，還說她能嫁出去就不錯了。肖一直對李靈都有種愧疚，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她。

“嗯!”李靈不知自己能說什么，和肖匆匆告別后，她騎上摩托車重又融入來往的人流中。

在小區的樹蔭下，她停好摩托車，一個人在那里坐了很久。望著漸漸隱入山巔的夕陽，在柔和的霞光中，她禁不住回憶起那早已湮沒的往事。他送她的玫瑰，雨夜漫長的散步，還有病床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只是她始終不明白他當年為什么會突然向她提出分手?僅僅是因為那個女人么?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他離開時那冷漠而殘酷的眼神，還有一臉嘲諷的笑，他說：“分手吧，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別再自作多情，我有新的女朋友了。”他說得很直接，也很坦白，連讓她考慮的機會也沒有，說完他就走了，背轉身離開的背影是那么堅決，仿佛多呆一分鐘都是浪費，在前面不遠的街口正有一個長發飄飄的艷麗女子在等著他……想起往事，李靈心口陣陣隱痛，淚水在不經意中悄然滑落。

夜幕籠罩整個大地時，她才驚覺天已經黑嚴了。小區里早已亮起輝煌的燈火。她平靜地回到家，丈夫和兒子正坐在寬大的沙發上等她，餐桌上的飯菜正冒著騰騰熱氣。

“媽媽，你怎么才回來?我和爸爸都等急了。”兒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撲到她懷里。

“先吃飯吧!對了，你手機是不是沒電了?剛才打了幾個電話一直沒人接。”丈夫和顏悅色地說，目光深情地望著她。

“我不知道，我看看。”李靈慌亂地打開隨身包，掏出手機看了看說，“果真手機沒電了。”

“以后多買塊電池備用吧，電話沒打通時心里老擔心你。”丈夫說。

“嗯!明天就去買，真是對不起!”李靈感激地向丈夫點點頭。

望著丈夫憐惜的目光，李靈心里升騰起陣陣暖意。她知道他愛自己，雖然話不多，但從他熱切的目光中就可以感知。雖然是由朋友介紹認識的，雖然剛開始自己僅僅只是把他當成愛情的替補隊員，但他一如既往的愛著自己。他是一個內斂而害羞的男人，當初可能是出于報復吧，她對他時冷時熱，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她沒有想過他們會結婚，她以為自己這樣漫不經心的和他交往，遲早有一天他會走的。他沒走，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她。當她對他動了真情，告訴他自己的初戀時，他居然流著淚摟著木然的她說：“他怎么可以這樣對你?他怎么可以說出那些絕情的話?我去找他理論，你有哪點不好呢?”“理論什么?你希望我和他繼續好?”她反問。“不是，我是不允許他這樣對你，既然相愛，為什么還要相互傷害?愛情應該是快樂、甜蜜的，不是么?李靈，你嫁給我吧，我不會這樣對你的，永遠不會。我會對你好，我會給你一個有希望的明天!”因為激動吧，說完話他直喘粗氣，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子。在他執著的追求下，李靈終于成了他的妻子。他信守著自己的諾言，對李靈噓寒問暖，甚是關心。他看她的目光一直是熱切的，情深意厚的。

“吃飯呀，李靈，你在想什么?”丈夫見她吃飯時一直愣愣的想心事，微笑著問。

“哦!沒想什么，吃飯!”丈夫的話打斷了李靈的思緒，她沖他笑了笑。

李靈吃著飯，時不時的抬起頭打量自己丈夫。熟悉的臉突然顯得帥氣起來。以前曾有朋友對她說，你丈夫比你以前的男朋友長得帥。當時她一點都沒覺得，或許心不在，感覺也不一樣吧。那時，她是和他結婚了，也感受到他的脈脈柔情，但心一直還停留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她不是故意要這樣，但感情的事又如何控制自如呢?她只有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回想初戀時的點點滴滴。每次想起過往的男友，她就覺得對不起丈夫的一片深情，內心里會有深深的自責。她對丈夫很好，對丈夫的家人也很好，有孩子后，她把所有的熱情和心思都投注到兒子身上，似乎只有這樣，她的心才可以平靜一些。她漸漸的不再和以前的朋友來往，她覺得只有這樣，她才可以真正把他忘懷，讓過往的事情隨風而逝。

想忘懷的卻偏偏記得，而且記得那么清晰。她曾經痛恨他，也曾咒罵過，但真正知道他過得不好時，她的心卻錐疾般痛楚。因為愛么?好像不是，她現在愛的人是自己的丈夫，這個多年來一直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中當寶的男人，她知道他才值得自己付出一生去愛。因為過往的那段戀情么?可能是吧，畢竟曾經真切的愛過，當初為了他，連死的心都有。這一生到底可以愛幾個人?李靈暗問自己。當初愛得那么執著，可是自己的一腔熱情卻被他當作一件過時的衣服一樣，隨手就甩棄了。多年來，受傷的心終于在丈夫柔情的撫慰下慢慢愈合。她愛自己的丈夫，在平平淡淡的相處中，在一蔬一菜的滋味里，她感受到了他纏綿的愛戀。黃昏歸來時丈夫期盼的眼神，寒夜里他溫暖的擁抱，她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愛情。有時候，愛情仿佛是一種習慣養成的過程。她習慣丈夫溫柔的眼神，習慣擁著丈夫強壯的肩膀入眠。

假如當年留在他身邊，我和他最終會結婚么?他會給我一個什么樣的婚姻?會給我一個什么樣的未來?僅僅只有愛情，一段婚姻可以持續多久?如果那時候沒有分手，如果我和他結婚了，今天離婚的會不會就是我們?婚姻是否就可以給愛情加一道保險鎖?愛情不在了，婚姻還有多少意義?李靈漫無頭緒地思索著，心里亂得像一鍋煮糊的粥。她不是慶幸，更不是幸災樂禍，她只是對婚姻、對愛情充滿了新的迷惑。到底要如何?才可以將愛情進行到底?讓婚姻持續到永久?相愛的兩個人會不會有愛情疲憊的一天?當愛情變成一種負累時，岌岌可危的婚姻將走向何處?結束婚姻是否是唯一途徑?

躺在黑暗中，李靈緊緊地擁著自己的丈夫，淚流滿面，她突然覺得自己從沒這么在意過他，而他又是那么值得珍惜。擁有時，是不是就會忽視了?她撫摸著丈夫光潔的臉，“嚶嚶”地抽噎起來。

“怎么了?李靈，為什么傷心?”丈夫摟著她，溫柔地問。

“為什么你對我這么好?這么多年以來，一直不曾變過?”李靈哽咽著說。

“傻瓜，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你是我愛人，是孩子的母親，是我父母的好媳婦，你值得我珍愛一生!”

“謝謝你!我也愛你!”李靈哭泣著說，心滿滿的蕩漾著幸福的漣漪。

這一夜，李靈睡得很安穩，在甜蜜的夢鄉中，她飛翔在燦爛的晴空，她繞過孤獨，憑水的纖細，推移腳步，一點一點，離開曾經破碎的回憶。她在心里已經打定主意，她要盡自己的能力，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幫助陳遠義走出人生的困境。已經放下心里糾纏不清的愛戀，她可以做得更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