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

新來的張局長是個書法家，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聞。局長上任一年，至今還沒人有幸欣賞到他的真跡墨寶。

局長是書法家的消息，最先是辦公室小王透露出來的。有一次，他曾去局長家里送一份緊急材料。第二天就壓低聲音告訴大家，局長家里四周高懸低掛著許多字畫，全是國內大家作品，書桌上放有文房四寶，絕對一個書香世家。最后還不忘豎起大拇指，嘴里嘖嘖稱贊：“咱局長那可是一位響當當的大書法家！”

一時間，人們趨之若鶩。有些人買來筆墨紙硯，故意放在辦公桌比較醒目的位置；有些人借來書法創作理論方面的書籍，夜以繼日鉆研學習……一夜之間，人們都仿佛成了書法愛好者和書法理論研討者，頓時，局里上下興起一陣前所未有的書法狂潮。

時隔不久，有消息傳出，說局長幼年隨父臨池，師從國內某某大家，楷書以《張猛龍碑》為宗，草書追張旭、懷素神韻。隸作尤精，取《乙瑛碑》之骨肉神韻，《封龍山》之寬綽古雅，《禮器碑》之變化如龍。潛心苦練多年，融匯古今，自成一體，頗有大家風范，被國內書法家譽為“張體”。

局長門外似乎有暗哨。只要是局長辦公室沒外人時，人們便蜂擁而入。有人靦腆地拿出自己的書法作品，雙手遞過誠懇虛心地向局長求教；有人在局長批閱文件簽字時，歪著腦袋湊到跟前，拍著巴掌連夸局長書法龍飛鳳舞堪稱一絕，勝于王羲之，蓋過黃庭堅。只要在條件允許的場合，總有人見縫插針不失時機地在局長面前，手舞足蹈高談闊論中國書法史、點評歷代書法作品……

書法熱仍在繼續升溫。局長上任已有兩年，至今還沒人欣賞到他的真跡墨寶。

其實，局里小劉才是名副其實有目共睹的書法家，他是省書法協會的會員，還是市里青年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多次在國內書法大賽獲獎，文章也寫得漂亮。以前人們對小劉前呼后擁，眾星捧月，以能夠得到小劉墨寶為榮，小劉也慷慨大方，只要大家喜歡，求者不拒。自從局長來后，小劉的作品在局里似乎已經沒有絲毫市場和存在的必要。

小劉有些郁悶。覺得局長的書法再好，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個人愛好。單位工作的良好局面和各項事業的蒸蒸日上，還得靠同志們平時腳踏實地的務實肯干。于是，小劉我行我素，只顧埋頭干好自己的分內工作，成了局里不為局長書法所動第一人。

向局長索求一幅書法作品，懸掛在自己辦公室或家里顯眼的位置，是大家共同的夙愿和目標。于是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人見時機成熟，鼓足勇氣單刀直入，當面虔誠向局長索字，局長哈哈一笑，說自己純屬胡亂涂鴉信手而來，的確難登大雅之堂；有人采用迂回戰術，不辭辛苦四處打聽，托局長親戚朋友同學“曲線求字”，局長搖頭一笑，稱自己哪懂什么書法高雅藝術，實在拿不出手，也有辱諸位法眼；更有甚者，暗備厚禮，深夜造訪局長家，卻掃興而歸……

久而久之，又有消息散布。說局長系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和國內某某書法大家是至交，書法曾在第×屆中國書法大賽中獲得金獎，作品先后被某某國家級博物館珍藏，其中一幅隸書佳作在國外交易市場上曾拍賣出N萬元的天價。

大家普遍認為，咱局長絕對是高人，輕易不會顯山露水。于是，為見局長書法真容，相關職能部門積極策劃“××局首屆‘張體杯’書法大賽”，以活躍職工文化生活；熱心人士強烈建議，各部室牌子以及胸卡應該換成局長書法字體，以將書法藝術的元素延伸到每一個角落……

自局長來后，傳聞接連不斷。前不久，聽說小劉將被提拔任用為辦公室副主任，不過這次傳聞，后來卻變成了事實。

大家驚訝之余，也顧不上細想，因為這個事情似乎不是大家關心的話題。

書法熱已經變得炙手可燙。局長上任已有三年，至今還沒人有幸欣賞到他的真跡墨寶。

【原載2012年第1期《躬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