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9歲半了,她還單著。
本科畢業后,她正經八百談過兩次戀愛。
第一次發生在她24歲時。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該談一次以結婚為目的戀愛。不久,戀愛談上了,只是沒有預想中的轟轟烈烈。
對方是終年穿藍襯衫系萬寶龍皮帶的會計師,金邊眼鏡,平淡的五官是轉身就要混淆的類型。兩人每周外出吃一次飯,多為西餐。
那天,在西班牙牛排館她吃掉三大塊S級牛肋排時,會計師說:“下次我們吃得素凈點吧,吃肉太多會變成酸性體質。”
她說:“我又不胖……”會計師朝她笑笑,矜持而冷淡。她突然惱火了,自戀的精英男大概都是這樣吧,一個恰如其分的微笑便讓她所有的粗糙畢露無疑。
她第一次和會計師見面是在一個行業派對。穿小禮服的她化著小煙熏妝,自我感覺良好。當她往自助餐盤里夾一塊澳帶時,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剛開好雙眼皮,最好少吃點發的東西。”
到底那時年輕臉皮薄,她臉“唰”地紅了。抬起沉甸甸的眼皮,她看見一張白瘦清秀的大眾臉。
與會計師的戀愛自然無疾而終。分得并不傷心。會計師與她的差異是河蝦之于豬排、熟男之于村姑,她顯然太粗蠢大條了。
2.
與后來遇到的高管相比,她對會計師的感情只能算是愛情這棵大樹上的一根枝杈而已。
高管英俊多金,知情識趣,身邊美女如云。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一旦愛上就像在賭球,最終累的是自己,賠的是自己,永遠玩不過莊家。
愛上之前,她真不知道自己竟如此黏人。每天一遍遍的發短信問“你愛我嗎?”、“你想我嗎?”之類智商為零的傻問題。
這么癡情倒是第一次,當他看見并不太擅長庖廚的她買了臺廚房秤一克克稱鹽和味精,只為給他炒個簡單的青蔬時,他就知道,圖錢的女人好打發,圖愛的女子難纏。
跟他兩年了,她從沒問他要過任何東西。生日前夕,她忽然說:“我要個戒指,銀的就行,水晶的也好……”那時他正在看歐洲杯決賽。她又說了一遍,他“嗯”了一聲。
戒指,到底是個有說法的東西,這是她提過的唯一要求。他心里也動容,可是,他沒有買。
他買了一對鉆石耳釘,圓鉆,切工很好,每個1克拉出頭,恰到好處的璀璨卻不張揚。生日夜,當他給她戴上時,她雖欣喜,卻也悵然。
這副有質地的耳釘使她一夜變滄桑。
3.
與高管分手后,她有過一段黑暗時期。
待到稍微緩過些氣,她便又開始心灰意冷有一搭沒一搭的約會了。
一次是網上認識的理科男,未老先禿,聊了兩天,約她去看電影。那場電影湊巧也是她想去看的,于是就見面了。看電影時他拼命朝她身邊靠,她終于在散場前忍無可忍提前離去。
落魄到底時反而更強韌,她對前塵基本釋然了。沒有多吻幾只青蛙的勇氣,怎可能遇到你的王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28歲的尾聲,她開始把桃花陣布得周全。下樓倒垃圾都會搭配好衣服出門, 生怕路遇真命天子。她報名茶藝、瑜伽、古琴、烹飪等才藝課程,每精通一樣,就增加了自己的附加值。她每天一有空去健身房跑步,消耗掉卡路里和情欲,晚飯吃素,不久身材窈窕起來。眼皮雖說依舊不夠自然,可她已然感覺美目盼兮。
她深信愛情等不來,需人為助力。等到她色藝傍身,就成日琢磨著邂逅白馬王子。想象里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會所,于是每周末午后穿戴體面去老洋房喝普洱。拿著本書幽幽地看,間或含一顆圣女果,因心懷鬼胎而更竭力顯出馬蹄蓮般的氣定神閑,連同那副鉆石耳釘一起暗自生輝。
她有點閱歷了,來意明顯主動搭訕的,都被拒絕。第十三次時,她像鑒寶師一樣在一堆男人中看到了他。他不僅形似更神似陳建斌,是御姐才能品出好的型男,于是竊喜:這五六千塊的邂逅投資還是值得啊!
有人譏諷,不到30歲的女人還是會把含金量視為情感第一指標。可她覺得,想有一段物超所值的愛情,難道有錯嗎?
4.
他們開始交往了。
他在金融機構工作,有海外留學、工作背景,甚至還有綠卡。雖不便問年薪,可談吐、品相和座駕,盡顯金領風采。
有一次,他約她去踏青,順道品嘗茶肴,那是在郊外茶山半山腰的一個餐廳。餐廳依山勢而建,外面是一瀑山泉,十分清婉。少頃,茶上了三種:龍井是用一只高筒捷克玻璃杯,清晰可見湯色綠黃明亮,葉子翠嫩,香氣清遠持久;苦丁用的是青花蓋碗,湯色幽青,先苦后甘;臺灣西洋參高山茶用的是深口紫砂茶盅。茶肴也上了五六道,她記得有一道是碗口大的生菜葉子里盛著用鐵觀音茶汁熏過的塘鱧魚米,那色、味、香、形,清雅絕塵,意韻朦朧,令人見之忘俗。
三次過后,她覺得關系該更進一層,約他來家里品嘗她的廚藝,他欣然前往。
松茸土雞湯是她的拿手靚湯。會計師喜食松茸,不愛吃雞。高管喜食雞,卻不愛松茸。可她認為,食材搭配如同愛情的進展,必須有板有眼,格物致知。
他真心愛這道湯,連喝三碗,點評到位。然后她起身燒豆瓣魚。他說:“你歇歇,我來吧!我喜歡清蒸。”
麻利地切了些許蔥姜后,魚便入了蒸籠,出鍋后淋上滾燙的蒸魚豉油,“”的一聲,蔥姜發出歡快的叫聲,在她聽來,宛如天籟。
看著他高大俊朗的背影,她感到型男蒸的魚,像型男本身,淡定、天然和親切。不喧鬧,不張揚,讓人心生敬意地舉箸相向,細細品味。
她微笑著嘆息,心想自己到底是火候不夠,刻意了。豆瓣魚,一筷子下去就顯得窮兇極惡了,哪有清蒸魚那般玲瓏剔透。
餐后,泡了壺好茶,她給他看自己的童年照片集,又欲取古琴彈奏……他卻借故告辭了。
后來幾天她再聯系他時,他客氣敷衍。她想不通問題究竟出在何處。
5.
此番戀愛,雖還未開始也談不上結束,她的心情卻蕭條了足有兩個月。
再度遇見他還是在那個普洱會所。
他正與一位五十多歲的先生聊天,依舊儒雅得體。見到她,他主動招呼,并請她過來同坐。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
他們正聊著高爾夫和古董。她矜持地坐在一邊,腦海里拼命搜索關于這些知識的談資。
不知何時,他開始把話頭轉向古琴古曲。她會意,適可而止地談了一些。那先生頗感興趣,約好三人次日去古琴會所欣賞她的演奏。
在那個琉璃和木雕裝飾的房里,她彈了四首古曲:“憶故人”、“酒狂”、“平沙落雁”、“鳳求凰”。琴音深摯纏綿,旖旎綿邈,彈者和聽者皆如癡如醉……
一周后,他約她見面,她精心打扮前去赴約。坐定,兩盞茶后,他遞給她一個信封,厚厚一疊。她愕然。他告訴她,她幫了他一個忙,這是該拿的。
他第一次給了她名片,印著某著名外資銀行“高級投資顧問”的頭銜。他說自己的工作是吸納有錢人的閑錢交給他打理。不是小有錢人,而是閑錢至少超千萬且不太會去關注的人。這要求他有全面的素質,給人良好的感覺。他感慨自己要養家養房,這份工,薪水雖讓人艷羨壓力,卻也不小。除了朋友介紹,如今最有可能開拓渠道的地方就是會所。他原以為她會是他的潛在客戶……后來他當然看出了不可能——卻沒想到她還能幫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