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曉東今年剛剛參加工作,在一家路橋設計公司上班。為了提高自己的技術(shù)水平,他報了夜校進行深造。
開學第一天的傍晚,他忙完了工作就匆匆夾著書本趕往夜校。校園樹林里有幾張長椅,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在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里坐著一個年輕姑娘。
潘曉東發(fā)現(xiàn)一個賊頭賊腦的男人在姑娘面前走來走去,見姑娘沒什么反應,他的手就伸到了姑娘的皮包里。可姑娘仍木然地坐著,潘曉東這才注意到姑娘戴著一副墨鏡,分明是個盲人,所以根本不可能看見小偷在偷她的東西。
潘曉東最見不得這種事,他大喊一聲:“住手!”然后便沖了過去,瞪著那小偷。姑娘這時才反應過來,嚇得張了張嘴。
潘曉東指著小偷說:“偷一個盲人的東西,你還算是個人嗎?再不滾蛋,我就把你送到公安局去。”
小偷一點兒也不示弱:“你說我偷她的東西,有證據(jù)嗎?我還說是你偷的呢!”
潘曉東被嗆住了,臉漲得通紅,不知說什么好。這時,那個姑娘開口了:“我沒有丟東西,你們不要吵了。”這時候已經(jīng)圍上來一群人,大家議論紛紛,小偷怕再糾纏下去會招來警察,罵罵咧咧地走了。
這時上課的時間到了,潘曉東正準備離開,見那姑娘也站了起來。他急忙走過去扶著她,說:“我來扶你吧,你家住哪里?有沒有人陪著你?”
姑娘說:“他們工作忙,說等我下課的時候再來接我。剛才真是謝謝你了。”原來這姑娘也是來上夜校的,潘曉東暗暗佩服,對她有了幾分敬意。
姑娘上的是英語班,離潘曉東的教室不遠。他扶著姑娘穿過茂密的林蔭道來到教室,等他進到自己的教室時,里面已坐滿了人,老師已經(jīng)開始講課了。
下課后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潘曉東心想:天這么晚了,那姑娘也不知怎么樣了,她的家人會來接她嗎?熱心的潘曉東悄悄來到英語教室,他本來想躲在什么地方,后來一想反正姑娘也看不見,就大大方方地站在教室門口向里巴望。
果然,人都快走光了,只有那姑娘還坐在教室里,她已經(jīng)摘掉了墨鏡,眼神很呆滯。潘曉東走進教室,還沒等他開口,姑娘便問:“你來了?”
潘曉東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來了?”
姑娘呵呵一笑:“你難道不知道,瞎子的眼睛雖看不到但是耳朵很靈嗎?你的腳步聲我聽過一次就能記住。”
潘曉東得知姑娘的家人因為工作忙沒時間接她回家,便表示愿意送她回去。一路走一路談,潘曉東才知道姑娘叫蔣蓉,和他一樣大,家住得離自己的宿舍不遠。從夜校到她家有兩三公里的路,潘曉東就這樣扶著她慢慢地走著,兩個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接下來的日子,潘曉東每次上夜校前都先到蔣蓉家去接她,上完課后再送她回家。時間久了,蔣蓉的父母對他也很感激,每次都請他進家坐一坐,但都被潘曉東以時間太晚為理由推托了。
夜校的幾個同學沒事總開玩笑說:“潘曉東,你是不是喜歡蔣蓉啊?她可是個盲人。”潘曉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只管繼續(xù)做他的好事。事實上,他和蔣蓉之間已經(jīng)建立了深厚的情誼,但他覺得這和愛情無關。
這一天,潘曉東剛剛下班回來,就看到母親心情沉重地坐在他宿舍里。老太太不是在一百公里外的縣城嗎?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老太太是個急性子,一看到兒子,就怒氣沖天地說:“曉東,聽說你找了個瞎子做女朋友,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你要是真給我找個瞎子媳婦,可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潘曉東一聽心里很是窩火,明明自己跟蔣蓉之間沒有什么,母親卻大老遠地來興師問罪,他一時心理逆反,嘴上也不服軟:“瞎子有什么不好?她好學、善良,長得也好,是個好姑娘。再說,她也不是自己情愿變瞎的啊。”
兒子的反駁讓老太太大為光火,她生氣地說:“算我白養(yǎng)你了。”說完索性跑到夜校,她要好好看看“勾引”兒子的究竟是什么樣的姑娘。
等老太太見到蔣蓉后,這火也發(fā)不起來了,眼前這位亭亭玉立的姑娘雖然戴著墨鏡,但氣質(zhì)優(yōu)雅、談吐不俗,她一臉平靜地對老太太說:“我沒有和曉東談戀愛,因為我配不上他。我天生有缺陷,而他是個好人。他只是幫助我而已,您放心吧,我以后再不會和他見面了。”
果然,接下來一連幾天,蔣蓉就像消失了一樣,潘曉東的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他想起和蔣蓉在一起的日子,越想越心神不寧。
幾個夜晚的輾轉(zhuǎn)反側(cè),潘曉東終于忍不住了,他來到蔣蓉家,敲開了蔣家的門。可蔣蓉父母卻告訴了他一個壞消息:蔣蓉的舊病復發(fā)了,正在住院!
潘曉東聽了,心急如焚,立刻趕往醫(yī)院。等他見到蔣蓉時,她已病得不成樣子了,才幾天的時間,整個人瘦了很多。她躺在病床上,見潘曉東來了,流下了眼淚說:“我病成這個樣子,現(xiàn)在變得更丑了,你還來找我干什么?你媽媽會生氣的……”
“你不丑,一點也不丑,你的眼睛……”潘曉東突然發(fā)現(xiàn)蔣蓉的眼珠在轉(zhuǎn)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由呆住了。
看到潘曉東吃驚的樣子,蔣蓉露出了笑容:“只有你這個傻瓜才會把我當瞎子,我從來就不是瞎子。”
“那你為什么……”潘曉東不知說什么好,雖然感覺自己被戲弄了,卻怎么也發(fā)不起火來,甚至還有些欣喜。
“那天傍晚,我其實是想戴著墨鏡在長椅上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竟引來一個誤以為我是盲人的小偷,沒想到緊接著你就出現(xiàn)了。真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很有意思,就跟你開了個玩笑,騙你說我看不見。可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是個很善良的人,我怕說出真相你會生我的氣,以后再也不來接送我了……”
這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捉弄,潘曉東哪里還能生蔣蓉的氣,他激動地握著蔣蓉的手說:“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失明,我都永遠陪著你。”
蔣蓉推開了潘曉東的手:“我的確沒有失明,但我卻有比失明更可怕的腎病,所以我對你母親說我配不上你。”
原來,蔣蓉從小就患有腎積水,所以她的抵抗力比一般人都低。現(xiàn)在的她面黃肌瘦,病情日漸惡化,醫(yī)生說如果沒有腎源,她就堅持不了多久了,所以蔣蓉說自己是“有缺陷的人”。
到哪兒去弄腎源呢?這并不是有錢就可以做到的事,更何況他們也不是有錢人家。潘曉東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蔣蓉身邊,能多看她一天算一天。
蔣蓉的確是個堅強的女孩,她在生死面前表現(xiàn)得很平靜,她立下遺囑:假如自己離開了人世,就把眼角膜捐獻給需要的人。
因為工作原因,潘曉東不得不到外地出差一個月,這一個月期間,他無時無刻不惦記著蔣蓉的病,真怕再也見不到她了。這天,他突然接到蔣蓉父母的電話,說腎源找到了,激動的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
一個月好漫長,等他回來的時候,蔣蓉的臉色已經(jīng)恢復了好多,她平靜地看著潘曉東,并沒有太多的激動和喜悅:“等我病好了,我們?nèi)ヒ粋€人的墳上看看好嗎?”
“誰的墳?”
“是給我捐腎的人。他是一個真正的盲人,生前也曾留下遺囑,要把器官捐贈給需要的人,我的眼角膜沒能捐獻給他,卻得到了他的腎。”
兩個月后,潘曉東拉著蔣蓉的手來到了那個盲人墳前,蔣蓉深情地說:“這世上也許有的人眼睛是瞎的,但只要心中有愛,心就不會失去方向,愛也不會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