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長跑的信號

由于擔心學生在比賽中受傷，華中科技大學今年秋季運動會取消了女子3000米和男子5000米兩個常規項目，一時間成為眾矢之的，被批為“削足適履”“因噎廢食”“不負責任”。其實，華中科技大學成為靶子是很有些冤枉的。因為在全國范圍，取消這兩個長跑項目的高校很多，卻未見受到輿論批評，并且華中科技大學今年才取消，而有的高校則10年前就已取消了。

我不認為學校擔心學生出事就取消長跑是可取的，卻也不贊成學生的體質問題要由學校來承擔全部責任。學生普遍不能適應長跑，是一個嚴峻的現實，但也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國家體育總局、教育部去年的一個監測結果表明，學生的身體素質20多年來一直在下降。這是一個權威、總體而全面的結論。領導報告、專家文章，總是連篇累牘地表彰推行素質教育取得的種種成績，可見學生的身體素質狀況是不在其視野范圍之內的。但如果學生的身體素質竟至于連年下降，所謂素質教育的進步不過是自欺欺人之談。

鑒于比賽中發生過猝死的教訓，學校懷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紛紛取消長跑比賽項目，客觀上也體現著對學生的愛護，雖無須深責卻流于消極。倘若高校深以學生體質狀況為憂，采取積極的制度化措施，以增強學生體質為己任，逐步改變學生不愛運動的習慣以及不健康的起居方式，也可獲亡羊補牢之效。但使人失望的，人們看到的似乎第一是“取消”，第二是“取消”，第三還是“取消”，學生的體質恐怕還要一天天壞下去。

但無論如何，學生體質普遍而連續下降，乃是長期積累的結果。他們的體質不是因為進高校后突然變壞了，實在是入高校前就不那么好，可惜目前還沒有看到同樣權威、總體而全面的關于中小學生體質的監測報告。體質的好壞，自然與運動、飲食有著密切的關聯。飲食暫且不論，只說運動。今天的中小學校似乎都是重視體育的，有的還每年搞一個運動會；教育主管部門也有對體育達標項目的要求，而且與評“三好”、“推優”掛鉤。但結果怎樣呢？體育的功利色彩似乎日見其濃厚，學生并沒有養成鍛煉的良好習慣。如果一個人從小就有運動的習慣，甚至找到了某個適合自己的運動項目，是不會那么輕易中斷的，而體質的保障也便在其中了。

中小學校對體育和運動的重視，似乎更多地表現在形式上。課程表上往往能按要求安排體育課，實際上則常常受到文化課的侵占。體育、體質似乎只與學生的切身利益有關，而與學校的業績考核無關，所以體育也如安全教育一樣，說起來重要，做起來次要，忙起來不要。有運動設施的學校，對未成年人在運動中可能出事的擔心，自然更甚于高校之于大學生，又像高校一樣不去著力保障運動安全，于是好的設施也便成了擺設，寒暑假期間更是任其閑置。而更多的學校，恐怕連基本的設施也不具備。即以長跑來說，很多小學連個像樣的操場也沒有，要跑只能領著學生在校外跑，那風險就比在校內更大，為安全計，終于是不跑。可以說，長跑不是在高校期間才被取消的，在小學階段就被取消了。如果學校連個讓學生跑步的條件都沒有，還侈談什么增強學生體質呢？每每看到一些國家的中學體育場館，竟然可以承辦國際賽事，并且向市民開放，就不難感到我們與人家的差距幾乎是全方位的。

學校的運動條件不行，社區又怎樣呢？那就更不行了。社區仿佛只是用來住的，運動則似乎不是生活的構成，不在考慮之列。絕大部分社區車滿為患，狗多為患，面向大眾的體育設施幾乎沒有，你要打個什么球，就得跑不短的路，上按小時收費、價格不菲的體育場館。街頭倒有些簡易的運動設備，但你得忍受車來車往的噪音和尾氣，才能在那里扭扭腰、踏踏步。學校或只在名義上重視運動，家長又怎樣呢？好像還不如學校。很多家長只關心孩子的學習成績，只在意孩子不輸在成績的起跑線上，身體素質似乎是在起跑線之外的。有的家長自己本身就不愛運動，生活方式也談不上健康，舍得花錢看病，不愿花時間鍛煉，更說不上在孩子面前作表率，督促、帶動孩子去鍛煉了。一些家長和社會人士，仿佛又有一種特殊的脾氣，就是無論學生哪方面發生了問題，都是學校的責任，和自己無關的。

長跑之于青少年的好處，最明顯的是強健體魄，最重要的則是鍛煉毅力、涵養意志力。陳獨秀就曾沉痛指出“心身薄弱之國民”的嚴重結果：“他日而為政治家，焉能百折不回，冀其主張之貫徹也？他日而為軍人，焉能戮力疆場，百戰不屈也……”紛紛取消長跑已發出堪憂的信號，但更堪憂的是人們看不到，或者雖然看到，卻不以為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