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而通往西域的函谷關前,一叢桃花剛剛粉起來。
關令尹喜早上剛醒,就招呼他的士兵灑掃庭除。兵們都懶洋洋不想做事,有叫老尹,有叫尹大哥的,但主題都是一個:看樣子要下雨,掃了也白掃。
確實,云彩漸漸堆起來,泛著紫氣,不似平日的白。
尹喜卻不依不饒,甚至收起和藹模樣,板起面孔,教訓起手下來:“你們懂什么,這叫紫氣東來,有貴人要過關,抓緊時間。”
很快,兵們就知道他們的長官是對的。一名老者,騎在青牛之上,緩緩自東方而來。
史書記載此人: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來者正是老子,在當時,他就因為學問極大而備受尊重。后世人們更是以其號“老子”自稱,以顯示自己崇高地位。
司馬遷這樣記載這段歷史: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終。
實際上發生的事,遠遠比這段記載復雜。眾所周知,尹喜是個好學的人,好學的人遇到有學問的人,通常發生的事就是一問一答。
即使普通人,見面也會寒暄幾句。比如,張老三,我問你,你的家鄉在哪里?我的家,在山西,過河還有三百里。我問你,在家里,種田還是做生意?拿鋤頭,耕田地,種的高粱和小米。
這是普通人問答,而有學問的人這么說話:“請問,禮是什么?”“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
基本路數就是怎么聽不懂怎么說,不然學問何以顯示?
老子在函谷關住了小半個月,兩人之間自然也發生了很多問答。但是兩個人雖然都是學問家,卻不像一般搞學術的那么裝,問答用的還是官話,所以今天的人也聽得懂。
尹喜問:“大師此時心情如何?”老子答:“心如巨石,風吹不動。”尹喜問:“身故可使如槁木,心亦可使如死灰乎?”老子答:“嗒嗒然,呆若木雞。”意思是,他的心態已經修煉到像木頭刻的雞一樣,不會受外界影響。
尹喜又問:“道德經,為什么在都城的時候不寫?”
老子說:“審查得太厲害,寫了也發表不出來。”
“你難道不認為審查制度是必要的嗎?”
“我反感所有的審查,比如說我到你這里辦度牒,你們也要檢查,甚至讓我解下腰帶脫了鞋檢查。關于書籍,我從來沒有贊美過審查這種制度,但我想審查哪里都存在,我要去的西域應該也是一樣的。如果沒有審查,大家都可以任意污蔑和誹謗人家,所以任何地方都不允許。但是我想審查應該遵守的最高準則:只要不違背實事真相的都不應該審查;違背了實事真相的都要審查。”
“可是,老老師,”尹喜問,“檢查和審查好像不一樣哦,況且,不寫出來,不讓大家看到,誰會知道真相如何呢?如果是誹謗和污蔑,有大周律管,不用事先審查吧?”
老子很不高興,說:“你既然這么有主意,還要我寫的《道德經》干嗎?我不寫了。”
尹喜說:“你不寫我不讓你過關,我手上有兵,你沒有。”
“所以啊,”老子總結說,“什么制度不制度,還不是你有兵的說了算。”
兩人相視一笑,頓釋前嫌,挽手一起出關去了,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