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將“外交辭令”當成褒義詞。那些正確的廢話,往往會讓傾聽解釋的一方不耐煩地接上一句“受夠了”。但是等等,在提高聲音分貝數之前,不妨自問一句,我是否真的聽懂了它?
外交辭令與真話之間的微妙距離,用高等數學都無法精確計算。這其中不乏自嘲——有國外外交官說他即使不說話,也要考慮三件事。一是時刻準備著連續參加一周宴會,不干任何工作;二是記得宴會上偶遇的女士生日,但永遠記不起她的年齡;三是時刻保持多疑狀態。所以假使想欺騙外交官,最好的辦法是對他說真話。
但這一定有偏頗之處。很多時候,他們只是活在一套自己熟知的語言體系里,用一個個不起眼的詞語,去傳遞一條條有深意的信息。
優雅表達不同意見
會談在“坦率”的氣氛中進行,這是暗示雙方對所討論的問題存在分歧。對某事表示“遺憾”,這是對他人表達不滿情緒——在有些場合,它也有含蓄表達抱歉的意思。
雙方經過會談,對問題沒有取得一致意見,分歧依然如故,這種情況不好直說,便用以下一些方式表達——“會談增進了雙方的了解”。這是避開分歧,而有分寸地強調會談積極面。“雙方的態度是積極的,氣氛是友好的”,暗示會談沒有取得進展,但突出的是雙方的態度,會談的氣氛,強調雙方有解決問題的良好愿望。
“深入地交換了意見”、“充分陳述了自己的觀點”、“闡明了各自的立場”,這是暗示雙方分歧較大,會談僅止于自說自話。
說某人進行“不符合他身份的活動”,指的是此人可能被認為是間諜。宣布某人為“不受歡迎的人”,其實是要將他驅逐出境。“無可奉告”就是拒絕回答。
對于對方的某種立場、主張或做法需要表示態度,可是卻既不能輕率地表示同意,也不能貿然反對,而是要持慎重態度,有某種保留。這時往往說“可以理解”或“表示理解”。
“注意到”也是一種留有余地的表達方式。它比“可以理解”這樣的表述更輕,只是表示對方的某種立場、看法或做法已經引起我方很大重視,但是我方卻不愿或不能、至少是暫時不能表示贊成與否。這是一種避免明確表態的用語。
贊賞≠贊同,相信≠確信
“贊賞”用在對某件事的贊揚上,有欣賞意味,但用于評價某種主張時,情況就比較復雜——它并不表示贊同,事實上還可能暗示雙方在這個問題上的觀點是不盡相同的。有時也可以對對方持這種觀點而作的努力表示“贊賞”,但這話后面隱藏的意思,則是對這種觀點本身有保留,是很客氣地暗示存在不同意見的一種辦法。
比如圍繞臺灣問題,我們既能看到“中方重視x方的立場,對xx就臺灣問題所作的完整表態表示贊賞”,也能看到“中方感謝加蓬在臺灣問題上給予的堅定支持”這樣有細微變化的表述。
同樣的,有的詞語在某些外交場合會有特殊含義,不能僅從字面上理解。如“希望”、“相信”這類詞,有時候會起到婉轉發出某種信號的作用,但有時候卻是與字面完全相反的意思。
“我相信,這一協議將會得到尊重。我們雙方對此都有義務?!边@是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1984年12月赴北京簽署中英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前,在倫敦接受BBc采訪時的談話。這里說的是“相信”,但她是在婉轉地發出有疑慮信號。直到中國領導人一再說明,撒切爾才在香港表示“香港人可以抱有絕對信心去面對將來”。
在對外經濟交往中,也有一些婉轉的說法。比如,雙方的經濟交往水平較低,技術合作不多,對這種情況,往往從積極的方面提,說成雙方在經濟貿易、技術合作等方面“還存在著很大的潛力”。如果對方的產品價格高,技術轉讓條件嚴,我方希望能夠降低價格,放寬條件,往往會表述為希望對方在產品價格、技術轉讓條件等方面“提高競爭能力”。
該傲嬌時就傲嬌
也并不是任何外交官,在任何時候都遵循這樣的說話方式。適時表露自己的強烈情緒,也是外交的一部分。
比如,你可以像前中國駐英國大使傅瑩那樣,當北京奧運圣火在倫敦傳遞遭遇不愉快時,在報紙上寫出這樣的段落——“一個女孩說,‘這哪里是養育了莎士比亞和狄更斯的國家啊!’另一個說,‘英國人的紳士風度到哪兒去了?’我花了很長時間試圖說服他們,但從他們潮濕的眼睛中我明白,我沒有做到。”
也有像前中國常駐日內瓦聯合國代表沙祖康那樣的——他在2006年告訴美國人,“在軍費問題上美國最好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