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年的夏天干燥漫長,是記憶中最難熬的夏天之一。
正是那年我搬到貝克街221B和福爾摩斯合住,之后倫敦遭遇火魔肆虐,成千上萬英鎊的財產被毀,多人傷亡,整個城市處于恐慌之中。
6月中旬,倫敦帕丁頓居民區連續發生3起特大火災。
第一起發生在老兵招待所,導致3名退伍老兵葬身火海;第二起發生在亞麻紡織廠,燒了兩天兩夜;第三起火災發生在釀酒廠的馬廄,里面堆滿了干草和飼料,瞬間引發的大火,當場燒死5匹能負重的轅馬。
我揣測福爾摩斯會關注系列縱火案,他曾經說過:“某件事發生一次可能是意外,發生第二次可能是巧合,但是發生第三次,那就完全可能是故意犯罪。”
然而近一段時間他正忙于一件涉及外交事務的敲詐勒索案件,非常敏感,以致于無暇關注其他案件。
第四起火災發生后,雷斯垂德警長立馬來到了貝克街。這次大火在“紡紗工人”酒吧燃燒,老板娘不幸遇害,倫敦消防隊更是不堪重負,疲于奔命。
看來雷斯垂德警長是真的急了,他不停地抹擦額頭上的汗珠,松開領帶結,露出一籌莫展的神色。
“福爾摩斯先生,”他的語氣幾近哀求,“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采取了一切手段來阻止縱火案的發生,以避免更多的悲劇,但卻毫無效果。你可能已經知道這是系列的故意縱火?”
福爾摩斯點頭:“我也認為這是人為的縱火,不是失火,需要加快偵破速度。請問你搞到了什么線索嗎?”
“毫無頭緒,福爾摩斯先生。”警長無奈地搖搖頭。
“那些有犯罪前科的重點監察人員情況怎么樣?比如說安德利·菲利普斯,布倫頓·墨菲?”
“安德利·菲利普斯還在本頓維爾監獄服刑,布倫頓·墨菲上個月已經死了。”
“那么伯克郡的投擲燃燒彈的慣犯,菲爾丁?”
福爾摩斯的腦海中儲存了大量違法犯罪人員的信息,分門別類,雜而不亂,記憶力驚人。
警長還是搖搖頭:“我們同樣對他進行了盤問,發現他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據。”
福爾摩斯低頭思索了一陣:“你知道達米恩·阿普蓋特嗎?”
警長想了想:“阿普蓋特?哦,我想起來了,那個惡棍專門替人放火,然后讓事主到保險公司索賠,騙取保險。”
“對,就是這個人。”
“你確實記憶力驚人,我會安排人去會會這個阿普蓋特先生。”說完他掏出記事本把這個名字記下來。
“這些火災的發生,有沒有騙保的動機在里面?”福爾摩斯問。
“基本可以排除,福爾摩斯先生。老兵招待所系政府經營;酒廠對運貨的馬視如寶物,依賴性很強;而亞麻紡織廠根本就沒有投保。”
福爾摩斯斜靠在壁架上,打量了一陣雷斯垂德警長:“看來情況有點復雜,我們身邊出現了火魔。”
“福爾摩斯,那些故意縱火的人都是火魔。”我插嘴道。
福爾摩斯搖頭:“華生,不能這樣說,縱火有很多種犯罪動機,像我們剛才提到的,騙保就是其中之一,還有謀殺、政治陰謀、敲詐勒索、隱藏其他犯罪等等,各有其特點,手法各異。準確找出縱火的動機,是偵破此類案件的關鍵。
“但是火魔就不同,其作案的出發點純粹是瘋狂發泄,沒有特定對象,偶然性大。火魔的內心深處有失去理性的沖動,需要用火來發泄;火魔對火有病態的著迷,喜愛大火對萬物的摧毀感;而且火魔甚至混雜在人群之中,享受大火產生的破壞感,滿足自己的欲望。”
說到這里,他轉向雷斯垂德,“警長,你們調查了所有火災現場的旁觀者嗎?”
“當然,之前我們就找到了有縱火前科的刑滿釋放人員的資料,并及時告知每名警探,注意觀察,以便及時發現人群中的可疑人員。盡管我們做了很多的工作,不幸的是,目前沒有任何進展。”警長答道。
“他們很擅長偽裝自己,以致于在人群中很難辨別。”
“福爾摩斯先生,你說得太對了,不過需要重申的是:我們的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特意關注了化裝的人,可是依然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人員。”
福爾摩斯從壁櫥里面抽出一張倫敦市地圖,在桌上展開:“警長,請把著火的具體位置指出來。”
“沒問題。老兵招待所在主教橋大道,亞麻紡織廠坐落在南碼頭路,釀酒廠馬廄在倫敦大道,‘紡紗工人’酒吧處在哈羅路。”警長在地圖上一一指給我們看。
“這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我問。
“四個地點緊緊相連,相互之間不超過扔一塊石頭的距離。”
“是有點不正常,福爾摩斯先生,但是這能說明什么問題呢?”
“我根本就沒有看出來里面有什么不尋常的東西。”我忍不住插嘴說。
福爾摩斯解釋道:“通常來說,一名縱火犯在某個地方放火以后,會引起當局的注意和附近居民的關注,這里就不適合繼續作案,下一個作案地點會選擇較遠的地方。可是這次發生的系列縱火案,竟然離得如此之近,一直發生在帕丁頓區內,值得深思。”
“福爾摩斯先生,我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派出了大量的便衣警察假扮成掃街的清潔工、點路燈的燈夫等等,在帕丁頓火車站附近轉悠,密切注視一切可疑人員,結果一無所獲。”警長搖頭感慨道。
“我想這個人肯定對帕丁頓火車站周圍的居民或者員工有某種仇恨,患有被害妄想癥。”福爾摩斯低語道。
“你說得太對了,福爾摩斯先生,可是我總不能把街上的人都抓起來,鑒定其中有沒有偏執狂,有沒有對帕丁頓懷有仇恨的吧。”
福爾摩斯笑著說:“當然不可能,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努力想火魔之所想,找出案件突破口。坦率地說,你和你的同事已經考慮得很周詳了,你們一定能將火魔繩之以法。”他邊說邊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警長,你能告訴我,每起火災發生的具體時間嗎?”
雷斯垂德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第一起老兵招待所發現火災的時間是15號,星期一的下午13:15;三天后的下午14:05,發生第二起紡織廠的大火;第三起馬廄的火災發生在20號的下午14:30;第四起‘紡紗工人’酒吧大火發生在22號的下午13:35。”
福爾摩斯突然停下腳步,轉向警長,驚訝道:“真是奇怪!”
“怎么說?”
“數次大火都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我的經驗之中,縱火案一般都發生在晚上,借助夜色容易進出現場,而且夜晚的火焰會產生奇異的景觀。”說到這里,福爾摩斯盯住地圖,若有所思,“警長先生,估計你也看出來了,兇徒的下一個作案目標很有可能是帕丁頓火車站。”
警長神色凄慘,一臉無助地接嘴道:“是呀,我從沒有感覺到像現在這樣的孤獨無助。面對邪惡,我卻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生命和財產在眼前消失!”
福爾摩斯頷首以示理解。
“現實很殘酷,警長,請問你在車站附近布置了警力嗎?”
“那是必須的,我們的人化裝成搬運工、保安,甚至是旅客,但是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福爾摩斯在地圖上把著火地點用鉛筆一一圈出,并寫上案發日期和時間,然后面向警長:“你們在現場發現有什么引火物嗎?”
雷斯垂德搖搖頭:“沒有,福爾摩斯先生,不瞞你說,蘇格蘭場火案調查專家和市消防大隊甚至找不出現場是怎么起火的,找不準引火物,也沒有發現有潑油的痕跡,總之是毫無頭緒。”
“我好像記得達米恩·阿普蓋特放火時用過一種定時裝置,其實很簡單,用一個廉價的鬧鐘,稍微改裝一下,到了設定的時間,鬧錘擊打小瓶的磷,產生火苗,從而引發燃燒。”
雷斯垂德點頭表示贊同:“福爾摩斯先生,你說得太對了,如果現場遺留點火裝置,我們會毫不猶豫地懷疑達米恩·阿普蓋特,但是目前還沒有在現場發現有這類設備。”
“有人發現陌生人或者是可疑人員出現在現場周圍嗎?包括案發前和案發后。”
雷斯垂德著急地在屋內走動起來,煩躁不安:“非常遺憾,福爾摩斯先生,我還是只能回答,沒有!沒有人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福爾摩斯輕拍警長的肩膀,以示鼓勵和恢復對方的信心:“振作起來,老朋友,堅信我們一定能把這個惡魔送上法庭。請給我時間,如果你有什么線索,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消息,請及時告知我。”
警長無奈地點點頭:“非常感謝你,福爾摩斯先生,有你的加入,讓我又充滿了希望,紳士們,謝謝你們。”
警長離開后,我著急地說:“老伙計,你打算從哪里著手?看情況好比是在干草堆里找針。”
“是呀,華生,目前還沒有什么頭緒,但愿下一個目標不會是帕丁頓火車站。”
兩天后,普雷德大街的男子服裝店再次著火,由于火勢蔓延太快,當時因病臥床的業主的母親還睡在閣樓上,救出后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死亡。
站在貝克街都能看到沖天的黑煙,這讓我們感覺無盡的悲哀。
看到報紙上有關老婦人的死亡報道,福爾摩斯靠在椅背上,哀聲道:“華生,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怪物,從沒有遇見如此殘忍的火魔,來無影去無蹤,竟然能在酒吧的一樓放火,卻沒有人發現他進出,真是難以想象,我們必須要盡快把他找出來。”
“難道他能遠程控制?”我納悶道。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苦于在現場找不到有任何點火的裝置。”
“或許你應該找你的哥哥邁克羅夫特商量一下,他的提示說不定能給這個黑暗的偵破前景帶來一絲光明。”
“華生,你總能給我驚喜。”
“現在天氣這么熱,估計起火的房子會有門窗敞開,這更加增添了額外的氧氣供大火燃燒。”
“確有可能。但這不是我關心的,華生,過去兩天的天氣怎么樣?”
“為什么問這個?都是炎熱干燥,霧蒙蒙的太陽。”
“這就對了,過去兩天的天氣有大霧,所以就沒有發生火災。往回看,會發現沒有發生火災的日子都是陰天或者是多云的天氣。”
說到這里,福爾摩斯走近桌子,仔細查看地圖,“對,應該是這樣!華生,有時候需要你激發我的靈感,現在我感覺抓住了某種靈光。”
我不解地望著他:“我只說過叫你去找邁克羅夫特咨詢一下而已。”
“你還說到他的提示會帶來光明,關鍵是這個‘光’字。老伙計,你來看地圖,四次大火都發生在中午時分,而且是環繞帕丁頓火車站,好像是一個圓心帶了一個圓圈。”
我滿臉迷惑地搖搖頭:“福爾摩斯,不好意思,什么圓心圓圈的,我不明白。”
他朝我笑笑,耐心地解釋道:“如果我要在安全的距離下隨意放火,那么選擇大晴天,用大號凹凸鏡聚焦太陽光,就可以點火。”
“天哪!福爾摩斯,我相信你的推斷。”
“還有,為了避免玻璃反射減弱熱量,會盡量選擇打開的窗戶和門。”
“有道理,但是他從什么地方來聚焦太陽光呢?”
“還不明顯嗎?應該就在帕丁頓車站的樓頂,這就是為什么車站始終沒有作為破壞的目標,以及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原因,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到過現場,而是在很遠的地方點著火,然后用望遠鏡觀看,神不知鬼不覺。”
我笑道:“精妙的推斷,福爾摩斯,那么我們怎么才能印證這個推理呢?”
“最好的方法是將這個惡魔繩之以法,我們設一個圈套讓他自投羅網。華生,明天是什么天氣?”
我撿起報紙讀道:“連續晴天,陽光普照,氣溫在70至80華氏度(21℃-27℃)之間。”
福爾摩斯踱步到窗口,抬頭望天:“華生,一切都還是停留在推理之上,一點支持的證據都沒有,所以暫時不要告訴雷斯垂德警長,要不還是我們倆親自斗一斗這個火魔?”
“無限期待,老伙計。”
他瞧了瞧壁爐上方的掛鐘:“明天一早我們去走訪帕丁頓火車站的站長,那個惡魔如果明天再利用陽光作案的話,中午之前是不會露面的。”
當晚我們接到一封電報,福爾摩斯看后遞給我,并發出感嘆:“唉,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大聲閱讀: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案件已經終結。達米恩·阿普蓋特在強大的法律威懾之下,已經交待了全部的罪行。
感謝您的大力協助!
雷斯垂德
我禁不住大聲歡呼,“太好了,哈!”回頭一看,福爾摩斯正戴上帽子,拿起手杖。我連忙問:“你要出門嗎?”
“我非常想和達米恩·阿普蓋特本人談談,老伙計,你想去嗎?”
“必須的!”說完我連忙戴起帽子,跟隨他出門。
到達蘇格蘭場門口,福爾摩斯提醒我,千萬不要提到什么凹凸鏡的事情。
一進雷斯垂德警長辦公室,福爾摩斯劈頭就問:“警長,他提到用什么方法點火的嗎?”
“還沒有,不過我正打算再去審問他,紳士們,有興趣一塊去嗎?”
坐在我們對面的縱火犯長得尖嘴猴腮,一頭稀疏油膩的頭發,左眼斜視,警惕地看著我們,舔著嘴唇。
“達米恩,我們又見面了。你重操舊業了嗎?”福爾摩斯率先開口。
達米恩微微一笑,露出滿口蛀牙:“福爾摩斯先生,在你面前我不打誑語,我從沒有想過謀害人命。”
“你是怎么點火的?”
達米恩的眼里流露出一絲狡詐的神色:“如果我配合,能夠得到什么寬待?”
雷斯垂德接嘴說:“沒有任何寬大處理,你本就是社會蛀蟲,理應上絞刑架,我要親眼看見你被絞死!”
“警長幫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比如說,你的合法妻子和兒女可以得到一筆救助金,你給他們留下的錢不會很多吧?”福爾摩斯說。
達米恩盯住福爾摩斯看了幾眼:“你是紳士,你會遵守自己的諾言,對不對?”
福爾摩斯點頭。
“好吧,我都交待。我已經不再使用鬧鐘定時器了,那樣很容易留下痕跡物證,警察都熟悉了。現在有一種新方法,不會有遺留物。把你的火柴遞給我,我演示給你看。”
福爾摩斯從口袋中掏出一盒火柴遞給“火魔”,后者打開盒子,抽出一根火柴,垂直豎起在其他火柴有磷一頭的中間。
“接下來要做的是點燃這個豎起的火柴,讓它燃燒,到根部的時候再點燃其它火柴,再引燃底下的引火物,這需要超過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從容離開現場。”
福爾摩斯點頭示意:“簡單而且精巧,你最近就是用這種方法作案?”
“是喲,有什么不對嗎?”
“你怎么可能偷偷把火柴放進老兵招待所的一樓臥室,能夠逃過大家的視線?”
“福爾摩斯先生,一個老人一下子是想不起很多細節的。”
“這個老人應該會想起的,如果他希望家人得到救助金的話。”
達米恩的笑容逐漸退去,雙眼閃爍不停,他猛咬一下嘴唇:“你瞧,福爾摩斯先生,請退后一點,你看見的,像我這樣的小矮人,縮手縮腳地進出,很少有人會注意到的。”
福爾摩斯起身喝道:“你在說謊!而且很不高明,等你決定要說出真相的時候再找我吧。華生,我們走,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
我們離開時,聽見達米恩在身后叫道:“看好你的臭錢,不久我就會出去的,到時候演示給你看。”
雷斯垂德跟著我們出來,福爾摩斯對他說:“達米恩在說謊,但是我說不出來原因。以前他純粹是以金錢為目的,你再看最近發生的四起大火,根本沒有任何營利,唯有男裝店可能會獲得某種利益,但是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母親活活燒死。”
雷斯垂德答道:“福爾摩斯先生,我也不想你成為一名痛苦的失敗者,但也不能每次都是勝利者。現在我們通過正當的警方渠道逮住兇手,我想你應該有權知道真相。一個正常人是不會主動把自己的脖子伸進套索之中,何況還是冤枉自己。”
福爾摩斯聳聳肩:“好吧,雷斯垂德,我們看情況再說,希望你是對的,祝你愉快。”
回家的路上,我開口問:“福爾摩斯,警長確實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試問有誰會把自己的脖子往絞刑架的套索里面鉆?”
“我承認這一點有些奇怪,華生,這家伙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縱火狂,他的動機都是為了利益,每次都控制得恰到好處,沒有一個人傷亡。”
“這么說我們還是按原計劃進行?”
“是的,老兵!”
第二天上午8點,我們出現在帕丁頓火車站站長康寧安先生的辦公室。
站長瘦小精干,目光犀利,反應靈敏,他迅速領會了福爾摩斯的意圖并表現出很高的熱情。
“我們怎么才能登上天頂?”福爾摩斯問。
“非常簡單,跟我來,我帶你們上去。”站長答。他帶著我們爬上一段樓梯,進門到構臺,再上臺階,登上屋頂,一重鐵門關住入口。
站長掏出一串鑰匙開鎖,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喊叫道鎖已經被撬壞。
福爾摩斯趕緊附身上前,查看了一下:“康寧安站長,你說得太對了,鎖是被鐵棍撬掰開的,這就證明我們的推斷很有可能是正確的。”他推開門,眼前豁然開朗,陽光燦爛。
站在高處,環顧四方,不少路標映入眼簾,遠處蜿蜒的泰晤士河在晨光下粼光閃閃。
福爾摩斯忙于在四周尋覓,像警犬一般。他朝最后一次發生大火的那個方向走,靠近陽臺的擋墻邊,仔細觀察。
“肯定有人來過,這里還有腳印,甚至墻上還有灰塵手印。”說完他沿著擋墻查看,走到磚制煙囪旁邊時,他大叫,“找到了!果然不出所料。”
我們在煙囪背后發現一個皮袋子,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塊大號凸透鏡,一個小望遠鏡,一把小鐵撬。
“華生,我們成功了!”
“妙啊!和你推理的完全一樣。”我喝彩,順便簡略地向站長介紹了一下福爾摩斯的設想。
站長頷首:“確實是一個狡猾的火魔,不過我納悶他從哪里搞到這么大的凸透鏡?”
福爾摩斯把鏡子放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有很長的焦距,或許來自天文望遠鏡。”
“老伙計,下一步怎么辦?”我問。
“等!當然不包括你,站長先生,你肯定還有很多事要做,謝謝你的幫助,我和華生不能離開這里。”
站長頷首:“好的,福爾摩斯先生,悉聽尊便。要不要我去聯系警察?”
福爾摩斯搖搖頭:“我不想出現任何反常跡象從而引起火魔的警覺,一旦發現有警察涉入,他很可能隱藏自己,所以我希望你和你的同事們徹底放任事情的發生,由我們全權操作。”
“沒問題,福爾摩斯先生,祝你們好運!”說完,站長自行離開。
“華生,必須盡快躲到那個大煙囪罩的后面去,我們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過來。你帶了手槍嗎?”
我點頭:“肯定帶了,我希望這個惡魔會給我開槍的理由。”
福爾摩斯把包里面的凸透鏡拿出來,然后把皮包放回原處:“華生,盡量讓我們坐得舒服一點,還不知道要等多長時間呢。”
我們躲在另一個煙囪后面,調整好角度,既能看見進門的地方,又不會被人輕易發現,做好準備苦等。
太陽越來越厲害,我們坐的地方也越來越熱,好在可以躲在煙囪的陰影中。
屋頂的地面堅硬無比,我感到全身都在發麻,我脫下外套折疊起來放在身下墊坐,背靠煙囪,口干舌燥,多么希望有一瓶水喝呀。
斜眼看福爾摩斯,他正交叉雙腿,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有超強的耐力,像東方神秘的僧人那樣,可以在烈日下打坐數小時而紋絲不動。
慢慢地我眼前開始模糊,突然我發現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并捂住我的嘴,睜開眼睛一看,正是福爾摩斯。
“噓!華生,游戲已經開始。”
我點頭,他才放開我。
我好奇地轉頭窺看,發現進入天臺的門已被打開,一個瘦高個、穿鐵路搬運工工作服的人正在走進陽臺。他環顧一下四周,我和福爾摩斯趕緊縮回頭,以免被他發現。
腳步聲奔皮包處而去,我伸頭一看,那人正彎腰撿包。
福爾摩斯輕輕起身,走到這人的背后,開口問道:“你是在找這個東西吧?”
這人嚇了一跳,迅即轉過身來。他看見福爾摩斯手中的凸透鏡,兩只眼睛睜得老大,就像困境中的猛獸。
他一頭棕發,25歲上下,臉上和脖子處布滿了燒傷的疤痕,很是嚇人;半張臉幾乎被傷疤遮住,左眼被深紅色的傷疤纏繞;左半邊的頭發已經發白,樣子很瘆人;一雙黝黑的眼睛盯住我們,看樣子打算起步朝鐵門奔跑。
在他發起沖刺之前,福爾摩斯警告說:“不要沖動,我們有槍!”
“該死!”我不由得嘰咕道,手槍放在外套里,外套還鋪在煙囪旁邊的天臺上。福爾摩斯瞧了我一眼,馬上明白了我的手槍沒有帶在身邊。
對方也意識到了我們沒有帶武器,他“哼”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抽出手槍,指著我們。
“小心,華生!”只見福爾摩斯手中的凸透鏡射出一道強烈的光束,直奔火魔的眼睛,此時槍聲響起,一個子彈擦過我的眼前,擊中后面的煙囪,發出“砰”的一聲。
幾乎在同時,火魔發出一聲尖厲的叫聲,他丟掉手槍,雙手捂住眼睛,身子急劇搖晃著后退。由于速度過快,他的身體越過低矮的天臺護墻,翻身墜入樓下。
我和福爾摩斯趕緊上前查看,發現他歪躺在人行道上,四肢張開,必死無疑。
“干得好!老伙計。我太差勁了,竟然忘記了帶手槍,這差點要了我們的命。”我說。
福爾摩斯搖搖頭:“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見你脫外套,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不管怎么說,我們終于成功地終結了火魔的罪惡生涯!”
稍后我們到蘇格蘭場把詳細案情報告給雷斯垂德警長,他對我們的工作表示了感謝,但是口氣酸酸的。
我們三人再次面對達米恩·阿普蓋特。福爾摩斯問他:“你為什么要替別人承擔縱火的罪名?”
“你們抓到了真正的元兇?”
警長惱道:“是的,但是他已經死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必須得平躺一下,唉,哪怕是在太平間的厚木板上躺一會兒也行。你們應該知道魯本·達恩利?他是‘紡紗工人’酒吧的老板,也是一個大壞蛋,魔鬼!他原先是街頭拳擊手,不戴手套的那種,曾經在比賽中打死過兩個人,并因此賺錢買下了酒吧。
“他堅信是我點著了他的酒吧并燒死了他的妻子,我不得不躲避他的報復,直到真正的火魔現出原形,我才安全。
“他的報復非常殘忍,不會一下子弄死我,而讓我飽受折磨,于是我想到警察局是最好的避難場所。不過如果我尋求警方保護,沒有人會聽信我的話,所以我才假裝投案。”
雷斯垂德警長大聲辯道:“但是如果福爾摩斯沒有找到真正的元兇,你豈不成了替死鬼!”
“絕無可能!一者我堅信福爾摩斯先生的能力;二者,我已經預備了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據,兩起火災發生的時候,我根本不在現場。我相信,奇跡總會發生。”
福爾摩斯聽后,身子猛然后斜,笑道:“看來,我們終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在回貝克街的馬車上,我不由得發出感概:“不管怎么說,達米恩先生確實膽識過人。”
福爾摩斯頷首贊同:“你說得很對,他確實有過人之處,能充分利用現實條件。”
附言:
福爾摩斯先生精通于識別形形色色的犯罪動機,比如說本案中的犯罪嫌疑人“帕丁頓火魔”,雖然他穿著鐵路工作制服,但是根本不是鐵路工人,制服其實是偷來的。他的真實姓名叫塞德里克·沃勒,是蘇塞克斯郡某農場的農民,典型的偏執狂,對火有與生俱來的偏好,他總是縱火燃燒成熟的莊稼。
有一次他幾乎讓自己葬身火海,并因此而留下了身體的缺陷,不能進行正常的性生活,更導致了他心理的扭曲。
作案用的大型凸透鏡依然保存在貝克爾街221B的福爾摩斯家的小型博物館內,尚沒有查清來源。
【作者簡介】
杰拉德·凱利 Gerard Kelly
英國人,退休制圖員,現和妻子瑪琳、女兒以及三個外甥居住在柴郡。
主要作品有:通俗讀物《大討論——進化論與創世說》,以及小說《太陽穴》、《靜態平衡》和《通過儀式》等。本篇選自其作品《歇洛克·福爾摩斯精彩探案故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