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耳邊輕輕呼喚他沉睡著的靈魂,催促他快點醒來?那吐氣如蘭的溫柔氣息,恍若在前世就已熟知。
他閉著眼急促地呼吸,夢魘一般地粗重喘息,猶如害怕失去心愛珍寶一樣伸出手去在空氣中亂舞,想用力抓住什么。觸手處輕盈豐潤,猶如重溫舊夢。他遲疑地歡喜著,在瞬間驀然睜開了眼!
顫抖著松開緊捏得幾乎痙攣了的拳頭,卻看到掌心里空空如也。只有風從手指縫間溜過,有種落空的微涼。卻原來,仍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一、放縱
夏日驕陽,午后的暑氣還未散去,碧波蕩漾的青湖岸邊已經熙熙攘攘,行人往來不絕,亭臺畫舫隱約傳來了鶯燕軟語,夾雜著鼓樂飄飄,入夜還稍嫌早,已彌散出紫醉金迷的奢靡氣息來。
落日緩緩西斜,將殘余的光線投射在沿岸最大最繁華的煙花之地——尋月樓的紅墻上,細碎卻仍舊刺眼的陽光直照進了小窗,引得床榻上的男人在瞬間便瞇縫起了黑亮的眼眸,可是瞳孔卻定定地盯著那束光線不動,眼底里盡是漠然和散漫。
“這日光真討厭!”蜷伏在男人精壯胸膛上的嬌軟軀體慵懶地翻了個身,嫣紅的小嘴里只不住嘟囔抱怨,“趕明兒我得讓嬤嬤替我換間上房,免得怠慢了周公子,公子惱了以后就不來找昭紅了……”說著,身輕腰軟地倚來,將涂了蔻丹的纖手游移,不住愛撫著男人緊實的胸部肌肉。
見他沒有抗拒,于是她的手更加大膽,一點一點地悄然緩緩下移……她的媚眼迷離,神情渴望。躺在床上的男人終于懶洋洋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突然如獵豹般敏捷地一個翻身,將這個尋月樓的紅牌花魁覆壓在了身下!
她欣喜而不害羞地伸出玉臂圈住他的脖子,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吻上他的唇,毫無顧忌。
白日的光線映照出他長久沉溺于酒色的俊臉,竟已有些青黑的頹像。
如蛇般纏繞在他身上的花魁也有些訝異,卻舍不得放手這城中所有煙花女子都夢寐以求的極品男人,于是嬌軟的身軀更加緊貼磨蹭著他,一心一意想要讓他沉迷在她勾挑起的情潮欲火之中。
兩人正在床榻上繾綣翻滾,卻聽見外頭突然傳來了清脆的吆喝聲:“蓮子,鮮甜脆嫩的蓮子咧……”
這猝不及防的聲音由遠及近,驀然撲入了房內,驚醒了正在糾纏的男女。他頓時停下了一切動作,略微抬起頭細細分辨聲音的出處,問道:“什么聲音?”
頭牌昭紅正在興頭上,被突然攪了局心中自然懊惱,勉強壓下心頭的不快,陪著笑臉對男人撒嬌道:“公子,那是湖心賣新鮮蓮子的,日日都有,隨她去吧……”
可是他卻沒有繼續動。不知道為什么,聽到了那個清脆的聲音,他的眼前便浮現出剝得干干凈凈,脆脆嫩嫩的蓮子來。沒來由地,他好一陣口渴。
“我想吃蓮子!”他突然對頭牌昭紅說。
“公子,那蓮子是從淤泥里挖上來的,總是稍嫌不太干凈,要不要奴家讓人送碗綠豆湯來?”昭紅嬌聲巧笑道。
可是昭紅的話音還未落,周德麟卻自顧自地站起身下了牙床,赤裸著上身緩步踱著走到了窗臺邊,猛地推開了虛掩的木窗!卻見離樓閣不遠的青湖中心,夕陽的余暉中,果真飄蕩著一艘小小的采蓮船,船上站著一個帶著蓑笠的纖細人影,那如銀鈴般的聲音便是從蓑笠下傳出來的。
他愣愣地站了半晌,竟猶如鬼使神差地朝著那小船遠遠地招了招手,說:“過來,我要買蓮子!”
二、暗誘
那小船果真朝著尋月樓劃了過來。
這尋月樓是建在湖邊的,賣蓮子的小姑娘費勁地將小船靠近了亭臺,而后提著籃子進了尋月樓。
他瞇縫起眼睛自上而下盯著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小姑娘片刻,才緩緩道:“蓮子怎么賣的?”
“十文錢五支?!毙」媚锿高^蓑笠回答道。她的臉蒙得嚴嚴實實,手中的藤籃里放的不是剝好的蓮子,卻是一根根帶著長長綠莖的蓮蓬,就似小傘一樣亭亭,而且像是剛剛從湖塘中采摘的,還帶著晶瑩的水珠兒。
“哦,那給我來十文錢的,不過這玩意兒該怎么吃?”周德麟隨口問道。
“我來教你。”小姑娘拿過蓮蓬剝出一枚蓮子,再將外面的那一層青色的軟皮撕去,揭開表面薄薄的一層白膜,遞過去一枚鮮嫩的果實。
周德麟的眼睛沒有看蓮子,而是盯著小姑娘的手看,她的手和她從事的行當不太相符,纖細潤澤。周德麟怔怔看了半晌,才將蓮子拿過去。正要往嘴里放,被冷落在一旁的頭牌昭紅連忙伸手擋住道:“別這么吃,要把蓮子的兩瓣分開,中間的青芯去掉,蓮子心是苦的。”
周德麟看了看手中的蓮子,果真蓮子是兩瓣合在一起的,但中間卻很密實不太好分開,周德麟看了一眼干脆放回到賣蓮子的小姑娘的手上,道:“你幫我去心?!?/p>
小姑娘輕巧地分開蓮子瓣,將中間的青芽去掉,遞給周德麟時,卻發現他沒有伸手接,而是張開唇在那里等著,分明就是讓她喂,神情卻很自然毫不做作。
周德麟突如其來的親密,讓小姑娘覺得突兀同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昭紅見狀吃味地對賣蓮子的小姑娘道:“把蓮子給我,我給他?!闭f著順手拿過蓮子,一入口卻吐了出來:“呸,是個壞子兒!”
“不能啊,我今天下午剛摘的蓮蓬?!辟u蓮子的小姑娘困惑地說道,也剝了一枚放進自己嘴里。周德麟卻瞪大眼睛好奇的問她:“你吃蓮子,為什么不去心?”說著,伸手便要去撩開小姑娘頭上的蓑笠,想看看她是怎么吃蓮子的。
小姑娘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周德麟的手,才小聲答道:“這么吃,雖然感覺有些苦,卻帶著特有的清香?!?/p>
“是嗎?你再幫我剝一個,我也要連著芯吃?!?/p>
小姑娘遲疑著,只得又剝了一枚完整的蓮子遞了過去,手心向上剛伸出一半,周德麟突然一低頭,就像一只麻雀,從小姑娘手心將蓮子銜了過去。
“嗯,你說的真對,是有些苦,但有特別的清香?!敝艿瞒牒軡M意地點頭。
小姑娘卻忍不住臉上微微燙,呼吸也變得不太自然。周德麟溫軟的嘴唇剛剛磨蹭過她的手心,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蔓延全身,讓她的全身發軟,心跳加快,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慌忙甩甩手,不敢看微笑著的周德麟和鐵青著臉的昭紅,連賣蓮子的錢都顧不得拿,轉頭提起籃子便逃出了尋月樓。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蓑笠上圍著的面紗拂開來,周德麟驚鴻一瞥,看見了她紅若櫻桃的小嘴還有線條柔美的下巴,他的心不由微微一動。
昭紅忍不住轉頭盯著使壞的周德麟,長長嘆息一聲:“你又要害人了么?她還是毛都沒長全的小姑娘呢,而且她一直待在湖中心,不常出來的,你會去找她么?”聲調里竟有幾分醋意和惆悵。
周德麟但笑不語,卻若有所思。
三、夢魘
青城的人都曉得周德麟除了浪蕩,而且還不識水性。那浩瀚的青湖,他從來也不去。
可是方圓百里的青城,所有的相好們卻曉得周德麟并不是不識水性,而是他怕水。
其實,周德麟也不是生來就怕水的。周德麟十年曾經落水過,就在這青湖中。
自從那次游湖溺水之后,周德麟就再也近不得水。那場大劫難不僅奪走了他未婚妻的性命,也讓他從此失去了面對水的從容和平靜。
極度狂歡的背后,往往是更加頹廢的沮喪。
此刻,走出群芳樓的周德麟站在午后的陽光下,陽光就著他身體的輪廓勾畫出他孤單的影子。午后的尋歡他已厭倦,可是夜晚的奢靡又太遲才會來,下一個地方去哪里,他有些迷惘。浪蕩太久,連家人都排斥他,嚴厲的父親甚至對外宣稱當做沒他這個兒子,他何必回去再挨訓?
他抬起頭來,感受著再明亮火熱的陽光也照不進心去的感覺,他想他的臉上一定陰郁得沒有半點生氣,便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上的肌膚,有些冰涼,那是方才在群芳樓里享用了冰鎮銀耳蓮子羹而殘留的溫度。
蓮子,他呢喃著,瞇縫起眼神望向湖中心,那里依稀有著一條模糊的船影。他好像又口渴了起來,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驅使著他朝著那里靠近,岸邊停泊著一艘載客的船舶,他破天荒地上了那船,聽見自己渾渾噩噩地對船家說:“載我去湖心,我要買蓮子?!?/p>
船槳將碧波劃開成白色的水花,烏篷船在接天的荷葉中穿行,水流在船邊汩汩流淌,他長久地凝視著水面出神,碧綠的荷葉還有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在他的瞳孔里,讓他有種想在荷葉的陰影中沉沉睡去的感覺。
就猶如和她一起,永遠地在水底里沉睡。
憐憐,是永遠鐫刻在他心底的名字。十年了,一靠近水,他的眼前便浮現出她那雙黑亮的焦急的眼眸,顫抖微翕的紅唇,還有她焦急而短促的聲音:“德麟,你快上岸去,別管我了,我會鳧水……”
那是他一輩子的夢魘。如果十年前他若是不那么貪玩,夏日非要到荷塘里游泳,如果她沒有一路跟著他來,在他腿抽筋的瞬間跳入湖中去救他,也許眼前今日,她早已是他的妻,她還會給他剝他愛吃的蓮子,可以和他一起比翼雙飛,泛舟于湖上。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他只知道,被湖底的水草纏住的時候,她將生的機會讓給了他,從此永遠沉入了湖底。兩天之后,憐憐的遺體被他雇人從湖底里打撈上來的時候,雖然面目已經浮腫,一雙慘白的僵直著的手臂還保持著向上托舉他的姿勢,可她的神色是安詳的。
即使這樣,卻依舊不能減輕他內心深處最深切的負罪感和自責感。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借酒消愁墮落的,他不曉得,只知道酒能解憂,只有醉夢中,她才能和他重續前緣。他也曾想過和她一起死,因為生不如死。但是每次有輕生的念頭,就仿佛有人在他耳邊勸阻他,不許死,要活著!一定要勇敢活下去,為了所有生著的親人。
那是憐憐的聲音,是那么生靈活現。以至于他不肯相信她的永遠逝去,于是嘗試從無數個女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即便沒有人能百分百地取代她,他卻在不停地追逐和尋找中,找到了片刻的溫存。
他知道自己猶如飲鴆止渴般的可悲,卻無法停止,即使墮落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
四、尋愛
夜幕漸漸降臨,烏篷船也慢慢靠近了采蓮船。那條纖細的人影靜靜地站在船舷邊,好像等待他已久。
他付了船錢,在跨上采蓮船的瞬間,看到腳底下深不可測的湖水,他有剎那的眩暈。那只潔白的手伸過來,輕輕挽住了他,他順勢跨過了船和船之間的間隙,和她面對面。
“你要買蓮子么?”賣蓮子的小姑娘例行問他,想抽回手,但玉腕卻被他一把反扣住。
“不,我不買蓮子,想買你?!敝艿瞒氲吐曊f道。她柔軟的手躺在他的掌心,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存在感。
“公子是要尋歡么?您恐怕是找錯了地方,我只賣蓮子不賣身。請回吧……”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從她的聲音也知道她是生了氣的。他只得訕訕松了手。
歡場上混跡多年,他還是頭一次遭到這樣的冷遇。心頭有些不忿,可回望來時乘的船,那船卻已經行遠。
“玩笑話而已,何必當真?”他想了想,巧妙地化解開了彼此間的不快和尷尬,“我確實是來買蓮子的,你有新鮮的蓮子賣么?”
“剛摘了些,你要吃么?”她這才重新高興了起來,輕聲問他。他于是頷首,便在船沿邊坐下,等著她剝蓮子予他吃。
她那雙巧手從蓮蓬中取出青青的蓮子,用指甲輕輕剝開它的果殼,再細心地撕掉蓮子上的那層薄膜,她的行為舉止間依稀竟有些熟悉,他看著不由怔怔出神。
滿湖都是荷花,在夜晚悄然開放,團團簇簇圍繞在船邊,那似乎是充滿香味的東西,具有很強的誘惑力。
“讓我看看你長什么樣子,可以么?”他低聲懇求她。晚風將她蓑笠上薄薄的紗巾飄起,勾起他內心的騷動,他抬起手,便要摘去她的蓑笠,她卻沒有讓他得逞。
她剝蓮子的動作停了下來,難得也有些俏皮,偏著頭道:“為什么?我的臉并不秀色可餐,你看了也不抵餓?!?/p>
他有些失笑,道:“你的動作和口氣……有點像我的……一個……舊友……”
她道:“公子指的可是那些青樓姑娘么?”
“不是……”他英俊的臉有一抹抑郁,轉臉看向布滿繁星的夜空,緩緩道:“她是我的……知己,紅顏……”話至此,他的聲音竟已沙啞。
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傳說中的花心風流人物會如此傷感,一時間也不敢接話。
“你叫什么名字?”周德麟微微閉了眼,決意讓自己不要再拘泥于往事,便岔開了話題。
“我叫憐憐。”賣蓮子的小姑娘回答道,沒留意周德麟的全身突然一僵。
“公子,蓮子剝好了,快吃吧。”懵懂天真的她將蓮子放入他的掌心。他沒有接蓮子,卻猛地將她一把拉過,就這樣用力抱在了懷中,雪白的蓮子頓時撒了一船。
“啊——”小姑娘猝不及防被周德麟攬抱住,不由驚叫一聲,慌忙用拳頭捶打著他的肩頭,喊道:“放手,放開我……”
“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周德麟低聲道,貪婪地呼吸著屬于她身上的味道。她的身上有股清新的氣息,是那么熟悉,讓他恍然如隔世。
“憐憐,憐憐……”他將臉埋進了小姑娘的肩頭,喃喃自語:“是你回來了么?我等了你整整十年,你終于回來了……”
“公子,你在說什么?”名叫憐憐的姑娘覺察出周德麟的異常,一直不停地在推拒他??墒侵艿瞒氲臍饬κ侨绱酥螅趺匆矑瓴婚_他的桎梏,便咬了唇,恨恨道:“你再不松手,我便喊非禮了!公子將會名譽掃地!”
剛威脅完她便有些懊惱,明知道聲名狼藉的周德麟根本毫無名聲可言,她還這么幼稚。
可是周德麟卻出人意料地放開了她,他盯著她蓑笠后頭的臉,說:“把你的蓑笠摘下來,讓我瞧瞧你的臉,你要什么我便給你什么!”
他本可以硬揭她的面紗,但他不敢,他怕這又是一場夢。
方才還對周德麟怒目相視的憐憐隔著薄紗怔住了,她回視一臉焦灼的他半晌,才緩緩道:“你——當真什么都愿意給我么?”
“當然,我愿傾盡所有!”周德麟是認真的,他越看她越是覺得熟悉,一顆心在他的胸膛砰砰亂跳,只差沒有就此蹦出心房。
“那,你能娶我么?”憐憐認認真真地問道。
五、銷魂
翌日,青城傳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周家的浪蕩公子要娶靠采蓮賣蓮子為生的貧苦姑娘為妻!消息傳出,幾乎人人都質疑這條消息的真假,直至看到周家真的派了媒婆上了憐憐姑娘家去提親,還送去了豐厚的財禮,眾人方才相信周德麟竟真是浪子回頭,轉了性。
那些歡場的姑娘們證實了周德麟要娶妻的事實,都揪著香帕,眼眶里含著滿滿的淚珠兒。
周家老爺子對這個不孝子早就失望透頂,已經做好了周家絕后的心理準備。眼下突然聽得這個逆子竟然想成家立業,倒是出乎意料。周老爺子一直擔心依照周德麟的秉性會帶個煙花女子回家,心里正沒底,因此當知道這采蓮的姑娘家境雖然貧寒窘迫,但好歹也算是身世清白,便也默認了周德麟的自作主張。
周德麟待周家幫他向賣蓮子的憐憐家過了聘禮,并倉促定好了婚期,便匆匆忙忙趕去湖心見憐憐。他是晌午時分興匆匆地去的,卻在日落天黑的時候,才看到憐憐的采蓮船緩緩地從一片荷葉中劃了出來。
苦等多時的周德麟連忙讓自己所在的船舶靠近了采蓮船,而后依舊如上次那般跳上了船。因為太過急切,他甚至都忘記了先前對湖水的懼怕。
一跳上采蓮船,周德麟便一把拉住了憐憐的衣袖,道:“我都按照你的要求辦了,現在你該摘下蓑笠了吧?”
蓑笠后的那雙眼眸盯著他看了半晌,將采蓮船又劃進了青綠的荷葉叢中,將所有窺探的眼神都屏蔽在了那天然的綠色屏風之外,而后才出聲道:“你要先保證,看到我的真面目不會失望,不會害怕,而且將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對這樁婚事反悔!”
“我不害怕,你把蓑笠摘了吧?”周德麟的聲音有些發顫,但頎長的身形卻站得很穩。
憐憐背過身去,用纖細白皙的手將蓑笠緩緩地除去,周德麟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首那一刻。終于,她緩緩轉過身去,在清冷的月光下,一身白紗的她弱不勝衣,可那眉如遠黛,眼如秋水,活脫脫便是十年前他心中的憐憐!
“憐憐——”周德麟發覺自己已無法言語,積攢了十年的愛如驚濤駭浪般瞬間將他席卷,他幾乎是撲著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猶如珍寶一般將她擁抱在了懷中。
“真的是你么,憐憐?難道我又在做夢么?”他嘶啞地問她,眼底里一片潮濕溫熱。他小心地觸摸她的肩頭和胳膊,觸手處溫軟如綿,她真是活生生存在的。
“憐憐,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我都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他用力抱緊了她,癡狂了一般大聲道:“你若是鬼,我就隨你成鬼,我再也不愿獨活在這個世上了。我好累……憐憐,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他像個孩子一般哽咽了起來。
她抬起手來,輕輕撫摸他瘦削而憔悴的臉龐,低低長嘆了一聲:“你這傻子,為何這般執迷不悟?我,我該如何是好?”他那副狂亂癡醉的模樣,讓她的心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種滋味誰能懂?
可是他不需要懂,那深入骨髓的思念還有那熾熱的情感如海水翻滾,讓他完全不能自已。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滾熱的唇便印上了她的紅唇,仿佛要將心里的壓抑和痛楚統統融入這個吻中,溫柔輾轉,留連不已。
“唔……”意外的吻讓憐憐不知所措,感覺身子被周德麟緊緊地抱住,唇齒間傳來酥麻的感覺,那個吻仿佛穿透了她的靈魂一般,將她所有的神志都占據了。
“不,不能……”憐憐心里僅存的一點理智在提醒自己,朦朧間,有兩道濕熱的液體滑下她的臉頰,直流進了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的唇舌,那又咸又澀的味道讓周德麟頓了頓,可卻又馬上更深地吻了下去。
不知何時,憐憐被意亂情迷的周德麟輕輕放平在了小小船上,她的腦海中一片模糊,隱約中只記得放縱了欲望的他先是溫存如水地愛撫著她,隨后又如失控了的獸一般向她索取…..而猶如被電流擊中一般酥軟的她,臉色潮紅,竟無力反抗。
她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端莊玉潔的臉龐上,眉梢眼角竟都是無盡的撩人風情……
這一夜,青湖中幾百畝荷花競相開放,從潔白無瑕全部變成了粉紅色,迎風搖曳,場景壯觀,支支白荷修長出眾,像是含羞的待嫁新嫁娘,綻放出嫵媚的風姿,寸寸銷魂。
六、狂亂
周德麟是在岸邊被人推醒的。他不情不愿地睜開了眼睛,滿腦子里想的依舊是昨夜的旖旎春色??墒潜犻_眼的時候,他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住了:青湖中的水一夜之間驟然減半,而湖中原本接天碧色的荷花竟然盡數枯萎!
這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方才推醒他的人吼道:“我怎么會在岸邊?難道我不是在湖中央么?”路人用詫異的目光看著他,道:“周公子,您昨夜醉糊涂了吧,天沒亮的時候,我就看見您獨自醉倒在湖邊,衣裳都是濕的,還是我拖著您上岸,放在大石頭上的?!?/p>
“那我的憐憐呢?她在哪里?昨夜她是和我在一起的!”周德麟心頭大駭,連忙問著路人。可是路人都只用憐憫的看瘋子一般的眼神看著他,心中都在暗想,這周公子已經走火入魔了。
周德麟連忙雇了船只便要到湖中心尋找失蹤了的憐憐,卻逢上剛返航回來的船只,聽說他要進湖心,船夫搖搖頭,長嘆一聲,道:“見湖水退了,我們便把湖來回用網篩了幾遍,愣是沒有任何的收獲,既沒有蓮藕,也沒有錦鯉,唉,這青湖恐怕是要成空湖了!”
周德麟愣愣地聽了一會兒,才怔怔道:“那湖里沒有神仙或者妖怪么?”
船夫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之后,才一起哄然大笑,有人邊笑邊道:“周公子,您啊,不會是你今日大婚,所以高興得昏了頭才胡言亂語吧!這湖中,哪有什么妖精和神仙,恐怕您是在夢游呢!我說您啊,還是趕緊回家去,您都忘記今日您就要成親了么?”
漁夫的話提醒了周德麟,對啊,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昨夜發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夢境,還需等他見到新娘方才能水落石出。
周德麟耐著性子等待繁瑣的喜慶禮儀完畢,總算等到了可以解開新娘蓋頭的那瞬間。
他屏退了下人,極力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微顫的手用秤桿挑開了新娘的蓋頭,紅帕子下顯露出來的明艷嬌容讓他瞬間稍稍松了口氣。她是憐憐!他果真是驚弓之鳥了。
“憐憐,”他有些埋怨地說:“昨夜為何不等我?”
他看到新嫁娘微微一怔,隨后嘴角浮起一抹溫婉但有些躲閃的笑容。他盯著她看了半晌,沉吟片刻,端起酒杯準備和新嫁娘喝個交杯酒,但在新娘仰起脖子的那瞬間,他出手了!
他的手指猶如鐵箍一般緊緊扣住她細長的脖頸,讓她再也無法逃脫,而后他審問她:“你究竟是誰?快說!”她絕對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憐憐,且不說憐憐早已逝去,他親眼目睹她被埋葬在青湖邊的山上,人死怎能復生?
現在再仔細回想起來,昨夜和她纏綿悱惻的時候,他吻遍了她的全身,即使情潮再深濃,欲望再強烈,他還是發現了她的軀體上并無憐憐獨有的印記。
憐憐的腰間有一塊只有親人還有他知道的疤痕,那是很小的時候和他玩耍的時候摔傷的。
假冒的憐憐應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明智地逃脫了,只因為她不敢在天亮時面對他的質疑。
“說,是不是有人和你唱了雙簧,好迷惑我來娶了你?!”他聲色俱厲。
她只是憐憐的替身而已,空有一副和憐憐相像的軀殼,卻不是憐憐!是他傻,這世上哪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即使孿生姐妹也不可能盡相同。
她蒼白著臉,卻一句話都不肯為自己辯解。
“你說還是不說?”他漸漸加大了手勁,一邊觀察她的臉色,他要看清她是不是妖精。
可是她的臉色從煞白變得通紅又變得鐵青,卻始終沒有使出妖術來掙扎。她的臉逐漸變得死一般的青黑,他卻在瞬間松脫了手,將奄奄一息的她狠狠甩在了婚床上!
“你不肯交代也沒事,你以為設下圈套就能成了我周德麟的妻子么?”他冷笑道:“我告訴你,你費盡心機也未必能達到你的目的!”說完他摔門而去,再不曾回頭。
她從布置得金碧輝煌的婚床上掙扎起身,一行清淚從煞白的臉龐上滑下。
這樣的結局她早料到,只是,她從不曾反悔。
七、爆發
周德麟比過往更加放蕩不羈,整日眠花宿柳,夜不歸宿。那些原本以為周德麟成親了就能收心的親人大失所望,尤其是對周德麟重燃希望的周老爺子更是恨鐵不成鋼,積郁成疾。
不過讓周老爺子老懷安慰的是,周德麟雖然不成器,但娶來的妻子卻賢惠善良,勤勞肯干。恰巧新媳婦也叫憐憐。于是周家的人都說這個新少夫人應該就是憐憐投胎轉世的,對她抱持了幾分忌憚和尊敬,倒不敢因為她家境貧寒而輕慢。
周家雖然還是大戶,但因為周德麟不成器,揮霍無度,早已經外強中干,坐吃山空。周老爺子年事已高,行事逐漸不便,周家生意的打理重任便落在了新媳婦的身上。許多人等著看賣蓮子窮丫頭的笑話,但新媳婦憐憐卻并沒讓這些人如愿以償。
她的精明能干和勤儉持家,竟讓周家的生意不僅沒有在她手上敗落,反而略有盈余,單單此舉,便已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新媳婦還傳出了喜訊,竟有了身孕。周老爺子的愁眉也由此漸漸舒展了起來,和周老太太二人每日都喜笑顏開,專心等著抱孫子。而孩子的父親周德麟卻對家中的一切漠不關心,依舊在外胡混。
新媳婦一直以強大的毅力隱忍丈夫的不忠以及旁人的奚落和嘲笑,她默默地替周家盡著自己應盡的義務,并不多干涉周德麟荒誕的行徑,哪怕周德麟為了激怒她帶著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她面前晃悠,目的在于惹她發怒,他好找個借口將她休掉的挑釁行為,都不能讓她的眼皮動一下。
她猶如一尊沒有喜怒哀樂的雕像,悄然地成了周家人的精神支柱,用柔弱的身軀替周德麟盡著孝道,盡著責任。
可是有一天,在周老爺子突然病重,下人去青樓喊了幾遍周德麟他就是不肯回家的情況下,新媳婦憐憐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了。她挺著五個月的身孕,親自上了青樓去找周德麟。
周德麟還在左擁右抱中享受著溫柔鄉的銷魂滋味,房間的門卻“轟”地一聲,被推開了,他的媳婦憐憐就這樣闖了進來!
“你來做什么?”在看清了是誰之后,周德麟劍眉一皺,懶洋洋地問憐憐道。
“請你跟我回去,爹病得很重?!睉z憐忍著氣對周德麟說道。
“爹?”周德麟瞇縫起眼睛,冷笑道:“你指的是青湖邊的,還是周家的爹?青湖邊的不算我爹,而周家的我父親,也是你能叫爹的么?”憐憐站在那里一句都不吭,但卻拖著蹣跚的步子走近周德麟,隨后抬起手來,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周德麟臉色鐵青,怒氣騰騰地站起身來,掄起胳膊準備以牙還牙,但視線落在憐憐隆起的肚子上,又放了下來,忍著氣道:“我從不打女人,趁著我還能控制,你馬上給我滾回去!”
可是憐憐非但沒有瑟縮地滾回去,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啞聲道:“周德麟,你隨我來!”說著,拽著他的袖子便往外拖。
“你要做什么?”周德麟咬牙怒道,“帶我上哪里?”
憐憐連回答都沒有回答他,一直將他拖出了青樓,一路拖向了青湖的岸邊。她的氣力雖然沒有周德麟大,但她纖細的手指幾乎深陷入他的掌心,看得出她內心的憤怒和執著。
周德麟遲疑中,竟被她拖到了靜無一人的湖邊,干涸的湖中一片蕭條,冬日殘荷枯敗,只有月光慘淡青白,映照得憐憐的臉也毫無血色。
八、情花
“你跪下!”憐憐在周德麟的身后開口了。
“為什么?”周德麟回敬道:“憑什么讓我跪?”
“因為你對不起所有關心愛護你的人,更對不起死去的憐憐!”他的新媳婦一字字地控訴著他的十惡不赦,執迷不悟。
周德麟好像被蝎子蟄了一般跳起來,道:“不許你再提憐憐,別拿一個死人說事!”
“她即使軀殼已死,可她的靈魂一直都在這里陪伴你!你可知道你有多幸福,即使她死了她也還一直牽掛著你,怕你傷了怕你痛了,更怕你就這么醉死了!”憐憐的聲音開始哽咽,“周德麟,你有沒有良心,你到底玩夠了沒有?你是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別人?”
“你是誰?你有什么資格管我?”周德麟聲嘶力竭,但俊秀的臉上卻有著惶恐不安,“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新媳婦凄清地笑,“你這個傻瓜,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憐憐送給你的禮物么?她一直都在注視著你,愛著你,而你,卻一直辜負了她的苦心!”
“你胡說,這些都是你杜撰出來的吧?”周德麟依舊厲聲吼道,但臉色卻漸漸變了,“這又是你欲擒故縱的把戲吧?我再也不上當了!”
新媳婦眼眸中漸漸浮上了一層水霧,她慘笑一聲,道:“我承認我使過欲擒故縱的把戲來引誘你上鉤,但我此刻說的話句句屬實。憐憐在天上,她用所有的氣力來幫你,可是你卻如此糟踐自己,毀滅自己,你不覺得自己羞愧么?”
“我不信,隨你說得天花亂墜!”他混亂地搖著頭,執意讓自己不要再受她的蠱惑。
她點點頭,道:“好,反正我言已至此,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以后恐怕也沒有機會再聽我這么說了。”
這下換他怔怔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明日我會遂你心愿,從此離開周家,以后再沒人來煩你,這下你該滿意了吧!”她疲倦地說道,不再看他,扶住自己因有孕而臃腫的腰身,轉身要走。
他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面對。
卻在此時,青湖的上空突然閃現了一絲亮光,那光線越來越強,漸漸形成了一朵燦爛盛開的荷花,竟在半空中綻放!他抬頭看著天空,驚訝之余,目眩神迷。
而她也站住,淚眼朦朧地看著那朵荷花,在心中低喃:“抱歉,我盡力了……”
空中虛幻的荷花光線越來越亮,有耀眼的光線從那荷花的邊緣噴薄而出,將整個青湖照得如白晝一般,只見青湖的水位急速上漲,很快便又是一湖青綠,雖然沒有了荷花,但波光粼粼,異常美麗。
他抬頭看著半空那虛幻的美麗荷花,在心頭低語道:“憐憐,那真是你么?”
空中的荷花像是在回答他的疑問一般,更加耀眼燦爛,最后在滿空的絢麗中逐漸消失,天幕中又恢復了一片寧靜。
他和新媳婦在天空的異象過后,很久沒有出聲。
良久,她先動了動,想要離開,可是剛走了兩步,便被他從背后一把抱住,“你,真是憐憐派來的么?”
她的喉頭哽咽,竟不能語。
“既然是她讓你來的,就別走!” 周德麟將臉埋進她如云的秀發中,有嗚咽的聲音從她的發絲間逸出:“別再離開我了,憐憐,陪著我一輩子,好么?我永遠只要你一個人……”
她欣慰地閉上了眼,承受著周德麟如火的懷抱,感受著他隱約的歉意和求饒,干澀的眼中有淚落下,嘴角,卻有一朵凄美的微笑。
九、因緣
八歲孩童的記憶可以有多深刻?!
至少,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十年前的那一天,一個俊秀男子全身濕淋淋抱著一個溺死的女人坐在青湖邊三天三夜,死也不肯讓人將他懷中的遺體送去埋葬的那一幕。即使她年紀還小,卻能從那個男人木然而呆滯的臉上看出了他悲慟到極致的情感。
隨后的十年里,她就在青湖的中心,看著那個失去愛侶的英俊男人從此聲色犬馬,成了城中有名的浪蕩子。隨著她豆蔻年華的來臨,她看著他日日夜夜總在青湖邊游蕩,卻因為心疾而不敢靠近水。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對他的情感由最初的心疼,慢慢演變出一種莫名的熱愛和癡迷??墒撬皇庆o靜地遠遠觀望著他。頂多只是在他夜半喝得爛醉的時候,悄悄趕開那些伺機準備偷他東西的流痞,細細替他擦去臉上的污穢,然后叫人送他回家去。
她原以為一輩子這樣默默地關懷他,暗暗地幫助他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有一天夜半,她深夜獨自在湖中泛舟,準備多撈點湖中的自然饋贈好賣錢給病重的父親治病,驀然一回頭,卻發覺自己的小舟尾部不知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站立了一條白衣飄飄的女子。
最初她是有些驚怕的,因為那女子全身呈半透明狀,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白衣女子直截了當地問她:“你喜歡周德麟么?”
她的臉刷地紅透了,囁囁嚅嚅地說不出話來。
白衣女子用秋水一般的眼眸溫柔地看著她,嘴上的語氣卻是不容含糊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何必拖泥帶水?”
她聽了白衣女子相激的話語,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抬起頭回視著白衣女子,大聲道:“沒錯,我喜歡他,那又如何!”話音剛落,她便緩過神來,臉色更羞囧。
可是那白衣女子卻微微一笑,贊許道:“既然你喜歡他,那很好?!闭f完轉頭望向岸邊,她也隨著白衣女子的視線望向岸上,沿岸的繁華畫舫人聲鼎沸,她們都知道此刻的周德麟一定還在花天酒地,自甘墮落。
白衣女子長長嘆息了一聲,美麗的臉上掠過一絲悵惘和哀傷,突然對她繼續說道:“你愿意成為我么?”
“???什么?!”她猛地抬起頭來,在月光下仔細端詳著那白衣女子,這才發現白衣女子有些眼熟,她努力辨認,半晌終于認出了那白衣女子是誰,那便是十年前躺在周德麟懷中安詳死去的女子!
也許是她的臉驚恐得在瞬間褪去了血色,白衣女子望向她,凄楚一笑,道:“你別怕,我不是鬼,我只是成了這湖中的荷花仙,但我空有法力,卻無法違抗宿命,只能看著他就此沉淪下去,卻無能為力?!?/p>
她聞言黯然,心頭卻再不懼怕白衣女子。她了解那種痛苦滋味。
白衣女子盯著她看了良久,緩緩道:“所以我問你,愿意成為我,去安撫他么?”
“啊,我?不,我……不……”她方寸大亂,不知所措。
白衣女子道:“假若你喜歡他,請別推辭我。我知道你是愛著他的,你也不愿他這樣行尸走肉下去。我守望他多年,可仙人殊途,我無法近他身。而我在湖中時限已到,很快便要升天,所以除了你,再無人能拯救他……”
那夜,她清楚地看到一個傷心欲絕的花仙在她的面前流下了懇求的眼淚,那淚珠猶如天上的星星那般晶亮剔透,連讓她的心也碎了。
她再也無法忽視內心所有澎湃的情感,她看著流淚的花仙子,顫聲道:“我答應你,我會替代你去愛他,永遠守護著他。”
那么就說好了,從此以后她不再去勾畫幸福的幻影,努力嘗試從淡色的小花開成一朵玉立的白荷,寧靜地綻放在這紛亂的紅塵,默默守護在他的身旁。
即使情路茫茫處,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