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糟糕藝術美術館

MOBA從垃圾堆中起家，以審丑為榮，無情地挑戰著惡趣味的極限，堪稱藝術史上的‘黑暗料理’、美術館屆的奇葩，而且，它還有一個霸氣側漏的簡稱：MOBA。

起步于垃圾堆的收藏

作為一家私人美術館，MOBA致力于“表彰那些作品在其他場合不被展出和贊譽的藝術家們的勞動成果”。目前，MOBA已經有3家分館，分別位于馬薩諸塞州的戴德姆、薩默維爾和布魯克萊恩，而它的永久收藏囊括了500多件“糟糕到讓人無法忽視的藝術品”，其中的25-35件則在館內永久展出。

如同很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物出現的原因一樣，MOBA的誕生也事出偶然。1994年，古董經銷商斯科特·威爾遜（Scott Wilson）在波士頓的兩個垃圾桶中間發現了一張即將遭受清理的油畫，它便是日后讓MOBA引以為傲的作品《花田中的露西》（Lucy in the Field with Flowers）。最初，吸引威爾遜注意的只是它的畫框，但是當他將之拿給朋友杰里·雷利（Jerry Reilly）看過之后，后者收下了整幅作品，并且掛在了家里，然后鼓勵朋友們搜尋其他糟糕的藝術品。在威爾遜找到另一件與之“旗鼓相當”的作品并與雷利分享之后，他們決定開始一項獨特的收藏。隨著收藏的增加，雷利和妻子很快有了資本來舉辦一次聚會，并在地下室中展示這些作品，還開玩笑地將之命名為“糟糕藝術美術館開幕展”。

隨著展覽的定期舉辦，雷利的家已經難以接待數以百計的參觀者，于是創辦者們希求通過刻錄光盤的形式建立一個虛擬的博物館，其中包含了95個人捐贈的作品。但是這并沒有延緩MOBA的聲名遠播，隨著一輛載有一群老年人的旅游大巴停在它的門前，這個家庭式的小美術館開始走向失控的邊緣。由此，展覽地點不得已在1995年搬到了戴德姆社區劇院的地下室。雖然換了更為正式的空間，但是MOBA的展覽時間并不固定，這要取決于劇院的樓梯何時開放。而且它周圍的環境也不太敢讓人恭維，據當時的媒體報導，這個空間就在廁所的外面，聲音嘈雜、氣味獨特，還得接受廁所中不時漫出的積水。

別開生面的巡展

在MOBA的早期歲月里，別開生面的巡展成了他們的一大特色。一次，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半島上，這些作品被掛到了的樹上，并被稱之為“窗外的藝術—樹林里的美術館”（Art Goes Out the Window—The Gallery in the Woods）；在另一次名為“糟糕藝術大泛濫”（Awash in Bad Art）的展覽中，18幅作品被包上了塑料薄膜，并美其名曰“世界首家路邊美術館和洗車處”；而2001年的展覽“完全赤裸”（Buck Naked — Nothing But Nudes），則在一個溫泉療養院展出了MOBA所有裸體題材的作品。自此之后，從混亂的風景到扭曲的肖像，這些不僅成為了MOBA展覽的主題，同時也是MOBA官網劃分作品類別的方式。

隨著2008年MOBA第二個空間的開放（依舊是環境糟糕的劇院），它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甚至先后將兩個展覽帶到了馬薩諸塞州的蒙特塞瑞特藝術學院（Montserrat College of Art），一些作品還在維尼吉亞、渥太華和紐約的博物館中進行了展出。這也實現了MOBA的既定目標—“糟糕藝術品在路上”。不僅如此，2009年2月，因為金融風暴的影響，布蘭迪斯大學（Brandeis University）的羅斯美術館（Rose Art Museum）的贊助人遭遇財政危機，現MOBA的管理人邁克爾·弗蘭克（Michael Frank）通過在eBay上售畫的方式資助了這家美術館。盡管這件標價1萬美元的作品僅售出了152.53美元，但這樣的資助行為為兩家美術館都帶來了良好的宣傳效應。

多爛也有人偷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除了慕名而來的觀光者，MOBA也成了小偷光顧的對象。1996年，一幅名為《艾琳》（Eileen）的肖像畫突然不見了。它本是創辦者之一威爾遜從垃圾堆撿來的，而且畫布上有一個刀子劃開的口子，MOBA如此形容它：為足夠強大的作品賦予了戲劇元素?！栋铡肥Ц`之后，MOBA懸賞6.5美元企圖尋回它，盡管后來資助者將懸賞金額提高到了36.73美元，但是很多年來依然沒有回應。2006年，也就是《艾琳》被盜10年之后，傳說中的竊賊聯系上了MOBA，并且索要5，000美元的贖金。當然，沒人為此支付贖金，但這幅作品還是被還了回來。

《艾琳》被盜不久，MOBA的員工就趕緊安裝了一個假的監控攝像頭，能夠“俯瞰”整個展廳，而且還在下面貼了個小條：警告，畫廊處于假攝像頭監控下。不過，盡管有此威懾，一幅《排水管自畫像》（Self Portrait as a Drainpipe）還是從MOBA的墻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索要10美元贖金的便條，上面還忘了注明聯系信息?；蛟S是有人惡作劇，這張作品很快就被還了回來，外加一份10美元的捐贈。邁克爾·弗蘭克猜測，竊賊難于銷贓，因為“信譽良好的機構不會跟犯罪分子打交道”。

不靠譜家裝寶庫

盡管MOBA的座右銘是“糟糕到讓人無法忽視的藝術品”，但是想要進入它的收藏卻并不容易，而是要符合嚴格的標準。博物館創辦者之一、雷利的妻子瑪麗·杰克遜（Marie Jackson）說，“十分之九的作品都不會入選，因為它們還不夠爛。藝術家所理解的爛跟我們的低標準基本挨不著邊?！备鶕?，能夠入選的作品最首要的因素是創作者一定要認真地嘗試表達某些美學觀點，其次，缺乏藝術技巧也不是入選的基本條件。此外，無論最終入選的作品是繪畫還是雕塑，最終都能呈現為引人入勝的圖像?；蛘?，就如名譽館長奧利·哈洛韋爾（Ollie Hallowell）指明的那樣，這些藝術品一定要具備“Oh My God”的品質。

當然，無聊的作品也是MOBA不能忍受的，邁克爾·弗蘭克表示，他們對商業作品不感興趣，“我們選的作品一定要真誠，人們試圖創造藝術，只不過實施過程中或者最初的想法出了差錯?！?這種對待藝術的態度也獲得了蒙特塞瑞特藝術學院的認同，他們便以MOBA的展覽來勸誡學生：真誠至關重要，意圖明確行之有效。

通常，MOBA選擇的作品都是藝術家傾注了強烈的情感，但是無法與他們的藝術技巧達成共鳴；或者，藝術家的技巧已經非常純熟，但是在嘗試某些實驗的時候以失敗告終。邁克爾·弗蘭克還特別比較了MOBA收藏的作品與界外藝術（Outsider art）的區別，事實上，前者的一些作品已經包含在某些美術館的界外藝術收藏范疇之內。麻省藝術學院（Massachusetts College of Art）的教授迪恩·尼默爾（Dean Nimmer）也注意到了MOBA與其他機構之間的類似之處，在篩選作品的時候，MOBA與正經美術館的批評標準其實并無太大差別。

正因為如此，兒童繪畫、天鵝絨繪畫（Black Velvet Paintings）、數字繪畫（Paint-By-Numbers）以及批量生產的“大芬村”油畫等在傳統意義上缺乏藝術性的作品都不在MOBA的收藏之列，此外，掛毯類藝術也提不起他們的興趣。MOBA想要將空間留給真正的爛藝術，就像他們的口號：可疑品位美術館，國際性次品大合集，以及，不靠譜家裝寶庫。

全方位的認同

即便有著如此嚴謹的態度，MOBA還是被批評為“反藝術”，以及嘲笑作品的真誠。不過，斯科特·威爾遜堅持認為，一幅作品被MOBA接受就是對藝術家的頌揚?，旣悺そ芸诉d也表示，“這是對那些想創作而又不敢的人們最大的鼓勵，他們看過這些作品之后，也就啥也不怕了，做就是了?！倍鳰OBA的管理者們認為，那些被MOBA選中作品的藝術家很高興他們能被關注，這是一個雙贏的結果：前者獲得了作品，藝術家則獲得了在美術館展出的機會。根據1997年的一份報導，當時10多位藝術家被告知作品被MOBA收藏，沒有一個感覺不爽的。事實上，MOBA的很多作品就直接來自藝術家本人的捐贈。

那么，觀眾們的反映又如何呢？在MOBA戴德姆分館的留言薄上，一位加拿大游客曾經寫道：“展覽很混亂，然而我好像沒辦法轉移視線……就像一場糟糕的車禍?！倍硪粋€游客則說：“她的乳頭一直在房間里跟著你，太可怕了！”也有參觀者認為：“藝術品其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好壞。一個人眼中的垃圾，在其他人眼里也許是無價的藝術?！笔聦嵣?，幾乎每位參觀者離開時臉上都帶著開心的笑容。

迄今為止，MOBA已經被成百上千的國際媒體多次提及，甚至影響到了俄亥俄、西雅圖和澳大利亞等地類似的收藏和活動，而波士頓的旅游指南也已將之列入標新立異的景點之一。此外，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里斯市的一家當地劇團就直接從MOBA汲取靈感，表演者根據他們喜歡的藝術品寫出了獨幕劇，取名為“杰作：MOBA戲劇”，2009年上演的時候門票被搶購一空。

好與壞誰更糟糕？

對某些人來說， MOBA開幕和不斷的成功，喚起了社會對待藝術的方式。MOBA的作品被描述為“無意的搞笑”，就像艾德·伍德（Ed Wood）的爛片。參觀者，甚至MOBA的工作人員，都會在展覽上放聲大笑。在《上當者的旅行》（Gullible's Travels）一書中，卡什·彼得斯（Cash Peters）將其與南加州的蓋提博物館（Getty Museum）進行了對比：如果參觀者在蓋提博物館發現了同樣好笑的藝術品，并且肆無忌憚地表現出來，那他們多半會被扔出去。

2006年，MOBA的“終身臨時代理館長”露易絲·萊利·薩科（Louise Reilly Sacco）參加了一場研討會，與藝術及建筑界的權威人士共同探討美與丑的標準。談及老師帶高校藝術生去MOBA和波士頓美術館（MFA）的反應，她說道：“不管怎么樣，MOBA任憑孩子們嘲笑或指摘，讓他們發表看法或是爭論。但是他們去了MFA之后，感受到的卻是威脅……或許還是那些丑八怪們更能釋放自我。”薩科相信，那些極端的丑陋比極端的美麗更引人注目，它強迫人們深入思考什么是錯誤或者錯位的。她把那些對違反美的嚴厲批評與人們對生理缺陷的不能容忍相聯系，指出這種嚴厲有時導致父母去“修正”孩子臉上的缺陷，以免他們日后遭罪。

在哈佛大學文化社會學教授詹森·考夫曼（ Jason Kaufman）看來，MOBA迎合了一種社會趨勢，它的中心目標就是去嘲笑那些由人們定義好壞的評價體系。對考夫曼來說，“MOBA的美—即使美無疑是個錯誤的詞—是從多個角度對審美標準的破壞?！币灿袑W者指出，MOBA是對藝術本身拙劣的模仿，而對MOBA的評論和報導更是對那些美術館藝術權威的嘲笑。《紐約時報》的黛博拉·所羅門（Deborah Solomon）也認為，MOBA的成功反映了當代藝術的一種趨勢，即20世紀早期抽象藝術和當代藝術的出現使得藝術鑒賞更加小眾，社會大眾難以理解，使得“美國公眾認為美術館是可怕的地方，那里專家的品位和行事作風跟拜占庭牧師一樣神秘”。

身為弗吉尼亞州阿靈頓市的一家畫廊，伊利普斯藝術中心（Ellipse Arts Center）曾經舉辦過一次MOBA藝術品的巡展，畫廊總監吃驚地看到展覽中充滿了笑聲，這在畫廊歷史上從未有過。正如她所說：“如果我沒有在門口放置標記，人們也許不覺得有那么糟糕。好和壞誰說了算呢？”

TIPS

界外藝術

（Outsider Art）

指游離于現代藝術主流之外的藝術作品，藝術家大多是自學而未受過訓練的空想主義者、唯心論者、古怪的隱士、民間藝人、精神病患者、罪犯，以及其他在社會和藝術市場邊緣的人。這個詞是在1972年由羅杰·卡迪納爾（Roger Cardinal）杜撰，英文術語來源于珍·杜布菲（Jean Dubuffet）的“原生藝術”（Art Brut），意為未經加工的藝術，不受文化、時尚、藝術標準的動搖和影響。

天鵝絨繪畫

（Black Velvet Paintings）

用液體顏料在細天鵝絨上作畫，主要用于工藝美術。

數字繪畫

（Paint-By-Numbers）

通過特殊工藝將畫作加工成線條和數字符號，繪制者只要在標有號碼的填色區內填上相應標有號碼的顏料，就可以完成的手繪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