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經貿雙邊優先

美國總統大選剛剛落幕，奧巴馬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在國內失業率超過7%時連任的總統。面對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白宮政府將采取怎樣的對華貿易策略？中美經貿關系又將走向何方？11月19日，美國國際貿易專家艾略特·費德門受芝加哥大學北京中心邀請，在京做《大選后的中美經貿關系走向》主題演講，財經國家周刊進行專訪，并擇要編譯演講內容，以饗讀者。

10月22日，第三輪美國總統競選辯論中奧巴馬和羅姆尼辯論的主題為《中國的崛起》。將中國事務納入辯論議題，這在歷史上是第一次。中國在美國此次競選過程中，扮演了一個非常特殊的角色。奧巴馬和羅姆尼都意識到，美國的經濟復蘇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中國。但是，具體到人民幣匯率問題和中美貿易等問題，兩人在選舉過程中都表現出較為強硬的態度。當前，美國大選已塵埃落定，在奧巴馬的第二任期內中美貿易關系的走向，成為中國和美國國內利益集團的關注焦點。

為此，芝加哥大學北京中心特別邀請艾略特·費德門教授針對中美貿易關系走向發表主題演講。擁有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兩所頂尖高校博士學位的費德門教授，長期致力于解決國際貿易糾紛，為包括中國在內的多個國家、國際組織以及公司提供貿易政策與國際法方面的咨詢和支持。

費德門教授認為美國總統選舉的傳統是將國內事務與外交事務相聯系。美國大選的核心議題本應是國內問題，然而為了轉移美國民眾視線，增加個人在大選中勝利的政治籌碼，總統候選人會在大選中攻擊國外潛在對手。這一傳統始于冷戰時期，與蘇聯全球爭霸成為冷戰時期美國大選的一個重要議題。盡管蘇聯解體后全球格局發生變化，受冷戰思維的影響，美國仍在全球尋找新的競爭對手。上世紀80年代，美國一度認定日本是其未來的主要競爭對手，但隨著日本經濟陷入停滯，中國經濟迅速崛起，“中國威脅論”開始蔓延。中國遂成為美國認定的新的全球競爭對手。

中美間不會爆發貿易戰

在2012年的美國大選過程中，奧巴馬和羅姆尼都在中國議題上進行了多次交鋒。從民主黨方面看，奧巴馬政府在對待中美貿易問題上，態度一直很強硬。奧巴馬政府曾多次就人民幣匯率問題向中國政府施壓；中美貿易失衡議題也是奧巴馬上一任期的工作重點。在白宮2012年的國情咨文中，奧巴馬多次指責中國“不公平貿易行為”，為大選造勢。

相比之下，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在談及中國議題時，立場更加極端。羅姆尼在擔任州長期間，在對外關系的問題上表現溫和，推崇自由貿易原則。但是在此次大選談及中美貿易關系時，羅姆尼表現得格外強硬，表示將借助WTO條款等國際機制制裁中國的“不公平競爭”。

費德門教授認為，盡管奧巴馬和羅姆尼在競選時發表了大量“反華”言論，使外界對中美經貿關系的未來擔憂，但是這并不代表美國大選后，美國將展開對中國的全面貿易戰。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都意識到，在美國經濟低迷和歐洲深陷債務危機的全球背景下，中國對美國的經濟復蘇有重要作用。從另一個角度講，在這一背景下，中國經濟的全球影響力將大幅提升，挑戰現有美國主導的國際經濟格局，因而美國政府對中國日益提升的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感到不安。

奧巴馬第二任期中美貿易走向

奧巴馬在第一任期內對中國提出的貿易訴訟案大幅增多，2009年1月以來，奧巴馬政府已經在WTO提起了八宗針對中國的訴訟案，而布什在此前五年里，一共只提起過七宗。

僅以今年為例，中國企業已遭遇來自美國的密集訴訟與禁令。9月底，奧巴馬簽署了22年來第一個禁止外國投資的總統命令，否決三一重工的關聯公司在美國的風電投資。

10月8日，美國眾議院發布調查報告，以國家安全為由，阻止中國兩家通信設備制造商華為和中興進入美國系統設備領域。10月10日，美國商務部終裁判定，中國向美國出口的晶體硅光伏電池及組件存在傾銷和補貼行為。10月13日，美國太陽能公司Solyndra向中國最大的三家光伏制造企業尚德、英利和天合提起“反壟斷”訴訟。費德門教授認為，奧巴馬政府在第二任期內，將從貿易和投資限制等方面對中美經貿關系繼續施壓。

從貿易方面來看，奧巴馬政府將進一步鼓勵國內制造業的發展，減少美國對中國制造業的依賴。

奧巴馬在9月11日決定對從中國進口的所有小汽車輪胎和輕型卡車輪胎實施為期三年的懲罰性關稅。這是奧巴馬政府為保護本土制造業的最新舉措。此外，中國的光伏設備和風電產品在美國也遭受了越來越多的制裁。美國工會也希望通過“再工業化”將制造業移回美國，以解決美國的高失業率問題。為了鼓勵制造業回到人力成本較高的美國，奧巴馬政府鼓勵企業回遷并給予稅收優惠，這將減少中國制造業產品對美國的出口，使中國的相關產業面臨嚴重的挑戰。

從投資方面看，奧巴馬政府以國家安全為由，限制中國對美國的投資。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CFIUS）對中國民營企業中興、華為進行調查，認為這兩家公司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阻止這兩家企業在美開展投資貿易活動。CFIUS對來自中國的投資者進行嚴格的調查，以確認收購方是否受到中國政府的控制。

從美國社會對華態度來看，費德門教授認為，美國社會的反華情緒呈增長趨勢。這一方面是由美國的經濟困境和中國的經濟發展對比造成的；另一方面是由于社會制度的差異。

對中國政府和企業的建議

費德門教授建議中國企業加強公關能力。在美國進行投資，需要在復雜的政治環境中進行有效公關，因為美國的政治和商業是緊密聯系的。中國企業需要對利益集團進行游說，使投資目的地的相關人員確信，中國的投資能為當地創造價值，增加就業，促進社區發展。

在費德門教授看來，中國政府需要積極與美國進行雙邊談判，而不是通過WTO進行訴訟。作為世貿組織一員，中國有接受裁決結果的義務，也有享受利益的權利。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不久，美國等國就利用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遞交針對中國的案件。當面臨第一起世貿案件時，中國迅速妥協、承認指控合法，放棄利用漫長的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推延不利結果產生的權利。一段時間之后中國才意識到自己的“慷慨之舉”不可能得到回報，尤其是美國的回報。

比起參與世貿爭端解決機制，中國更不愿參與美國國內司法程序，中國政府六年里一直回避在美國法庭開展貿易訴訟。但是費德門教授指出，世貿機制緩慢，救濟舉措只針對未來，無論是時間跨度還是救濟規模都極其有限。與世貿機制相比，美國國內司法程序進展更快，救濟措施更慷慨大方、更廣泛。投訴方向相關部門交納的懲罰性關稅可帶息返還，但是通過世貿裁決無法返還關稅。且美國國內司法程序還可更快消除貿易壁壘，產品市場重新開放的速度將遠遠超過利用世貿機制解決貿易糾紛的速度。因而，費德門教授建議中國政府需要更好地熟悉和利用美國國內的司法程序。

政治互疑影響經濟關系

費德門教授在他最近發表的文章中也談到，中國和美國在政治上的互不信任是造成目前經濟摩擦的一個重要原因。美國認為中國經濟、外交和全球影響力的提升威脅了美國的國際地位。而中國則視美國為全球的唯一超級大國，認為美國試圖維持舊有的以美國或西方為主導的國際政治經濟體系。中國期望隨著自身經濟、軍事實力的增長，可以打破美國在全球的霸主地位。

美國今年出臺的“重返亞太戰略”，是防止中國成為亞洲主導力量的重要舉措。美國積極介入中國南海問題，與菲律賓進行聯合軍演，與越南摒棄歷史嫌隙進行軍事合作，利用東南亞國家牽涉中國。在中日島嶼爭端問題上，美國也扮演了不可忽略的角色。政治和國家安全方面的利益沖突，使經濟合作蒙上了陰影。

（郭珍系本刊特約觀察員，實習記者沈希、楊越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