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也要回北京

她：哪里都得拼，拼的內容不同而已

他又回來晚了，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被同科室的兩個年輕人架回來，一進客廳就吐，滿屋子的污穢難聞。

“能，能不喝嗎?”他大著舌頭歪坐在沙發上傻乎乎地笑：“今天我也灌，灌回去了，”伸出三根手指，“灌倒了三個，你老公厲害吧。”

我不明白，為什么三兩天就有應酬需要喝那么多的酒。那些應酬離了這個小科長，地球還不轉了?

他說：這里不是北京，這里是昆山，這里比北京講人情。工作做得好，不如酒喝得好、領導意圖理解得好。

和老公一起像撲火的飛蛾在皇城漂了十年。逃離，回家，卻或了那年異鄉人們的漂泊主題，一條條禁限令以乎要把外省青年都逼走。徊臨走前，一個執意留下的老鄉卻說：“你們會回來的，至少你已經不適應小城市的生活。”

我不信，新生活已經在我們面前露出美好的開頭。回到家鄉的老公通過熟人進了城建局當了科長—在北京，他就算再燒八輩子高香也端不上鐵飯碗。

但才過了一年，我就知道維持美好的代價——北京拼能力，這里拼爹。

他：哪里都有得與失，哪里都沒法雙全

離開北京，是妻子的提議。也許是目送一個個朋友離開，讓她也對繼續留在京城發展的未來惶恐了。

我很久以來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臉，那張臉上堆砌著昂貴的化妝品，以掩蓋青黑的眼袋和松弛的皮膚。“你得想清楚，如果你覺得那邊也不好怎么辦?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有多少精力折騰?”

回來其實挺好。我在這里有關系，即便只是個小科長也有人可以使喚，不比在北京什么都得靠自己。一年時間我們就混上了有房有車的生活。開車時我常想：在北京，此時我還在為車牌搖號擁擠在人群里吧。

但我學了也愛了十五年的建筑設計，那些美妙的設計圖從此被枯燥古板的公文代替，再也不能拾起。哪里都有不喜歡的事，在北京不喜歡看客戶刁難的倨傲，在昆山要硬著頭皮去拼酒講笑話揣摩別人心思，為了工作和人情關系喝得胃出血。

二者的得與失，我難以衡量。

她：用北京標準在昆山工作，大悲劇

“悲觀主義者到哪里都只看到絕望。”——這是老公對我的評價。漂在北京時，覺得北京是人家的北京；回到昆山，又覺得昆山更勢利，活得更累。逃出來，又念著要回去，我也許真就是外鄉人的命，無論是北京還是這里。

和當地人初接觸時，他們總愛問：“你在什么單位?”過了很久我才適應這種直白的問話，明白他們在考察是否該把我編進他們的人脈網中。

在北京時，我供職于國際公司的策劃部，客戶都是牛逼的大公司，我們以專業性傲立行業。而在這里，客戶不要專業，要的是后臺足不足、能不能哄他們開心。

輸給這樣的競爭對手我怎么不憋屈。我不甘心放棄，拼命努力，卻忘了現在自己的背后是群豬一樣的隊友。好容易簽下一個國際客戶，還沒來得及樂一樂就被殘酷現實打敗。開業酒會的邀請函上明確寫著“請著正裝”，我的團隊除了我身著晚禮服，牛仔褲、休閑服、背心、拖鞋……統統上場，甚至還有人帶來了孩子和寵物。

老公卻不理解我的苦。他說我清高、總端著架子，我們現在的觀念大相徑庭。一個屋檐下生活，天天吵架，吵得孩子都成了驚弓之鳥。對了，自從當上科長，孩子連和他爸聊聊天都顯得那么困難。

上個星期，我在網上碰見原公司的主管，她告訴我公司正缺人手，仍然歡迎我回去。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決不能放過!

他：她是瞧不起我的出身嗎?

我不知道她背著我把北京的工作都找好了。木已成舟后再告知結果，是她已經不把我的態度當回事了吧。

已經不信任自己的老公到這種程度了嗎?我的心里憋著一腔怒火，我聽見自己大聲咆哮：“要去你自己去!去了就別回來!”

前幾天省里來我們局檢查工作，來的人中竟然有大學師兄。局長很看重這層關系，少不了要多喝幾杯。那夜回到家，她當著下屬的面，揚言以后我在酒店應酬她就在酒店大堂等，找在歌廳K歌她就坐包房門外等。

即便她的初衷是為了我的健康，但我的臉面何置?我覺得她瘋了，她覺得我變了。抱怨，爭吵，我們的交流方式出現嚴重滯阻，即便是善意，也因為包了一層偏執的厚外殼，對方無法感受到。在北京，我們一起抵抗生活的壓力。在昆山，壓力沒了，我們反倒成了對方最不信任的人。

當她抱怨這個小地方如何不講規則、蒙味落后時，我不只一次地猜測，是否她骨子里也是瞧不起我這個小地方出身的人。

她：回去絕不是為了自己

前天媽來電話，說表姐死了，乳腺癌轉移。她是在縣級醫院被誤診的，當時那醫院明確診斷排除癌變。

離開北京時，我不知道三線城市的醫療水平和一線城市有如此大的差距。表姐的死對我打擊很大，也堅定了我重返北京的決心。

除了醫療，還有教育問題。孩子馬上要上小學了，我去看了昆山最好的學校，交贊助費我不怕，可教育水平與北京的學校相差太遠了，延續著十幾年前的教育理念。我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不想他被小城市拘囿，因落后的觀念輸掉整個人生。

為了孩子，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要重返北京。人生就是不停繞彎路，回昆山是我注定要走的一條彎路，但最終我要走到最正確的路上去。三十多歲在北京闖出一片天的女人比比皆是，我有能力又有愿望，我能靠自己的雙手拼出一番天地。

他：哪一條路痛得少一點?

北京好，還是昆山好?這種問題其實沒有答案。妻子也許是被我的話傷到了，反而振作起來。她在北京就是這樣，遇強則強，仿佛永遠打不倒。

魂不守舍的變成了我。我知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我卻沒做好承受那個最壞結果的準備。

再次應酬時，遇到和老婆打過交道的客戶，我沒想到他們對她的印象那么深刻。“咱們昆山的公司，真供不起你老婆這么專業敬業有才氣的女人。”他們說：“可惜昆山大小了，施展不了你們的才華。”

我聽得出這話有七分真。想起初遇老婆時，她那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對未來充滿了無限希望。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成了我的妻子、孩子的母親，卻還不忘夢想，不放棄努力。

我舍不得現在安逸的生活，但我的確是膽怯了。在北京打拼了這么多年，最困難的時候都相互支撐在一起，但那時我自認年輕。而一個中年男人的事業和家庭，哪一個在三十五歲重新開始時，會痛得少一點?

一口價愛情 聶進

男人靠賺錢贏得面子，女人卻會用講價獲得樂趣。賺錢肯定比講價難一些，所以男人活得累。但毫無疑問，女人喜歡講價，在她們心里，沒有一口價的東西，感情也如此。

一位朋友苦苦尋覓，終于等到了意中人，心潮澎湃之后，決定約會告白。在她面前，他將自己完全真實地展現了出來，還不忘對她描述自己的種種缺點。“我必須讓她看到真實的我，這樣她才能做出理性選擇。我要展現我的七分好，還有那三分壞。”他以為如此這般誠實地告訴她，是對這段感情的重視，坦誠相侍，有一說一，總比暫時偽裝、日后知道真相要好得多。

這種坦白的態度是值得歌頌的，但并不值得捌昌。她不會相信你描述的是真實的自己，在三分壞和七分好之間，她把更多精力用來研究前者：“為什么要特別介紹那些缺點呢?誰會這么傻，自曝其短。所以壞，絕不止三分，你肯定還會隱瞞幾分。”

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區別。男人喜歡直來直去，一口價定義愛情，描述自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女人卻不，她喜歡繞個彎子，喜歡討價還價，喜歡給彼此留一點余地可供平衡。所以你要讓她覺得你有七分好，就得先夸張成十分好。

別擔心她會因為你的夸大其詞而厭惡鄙視，不會的，即便有一天她看穿了你的真面目(遲早會看穿的)，她也只能感嘆一句：“當初為什么沒發現呢?”然后感慨一番人性：“果然人無完人。”

此事就此抹平。

所以聰明的男人會先說自己是一塊完美無瑕的玉，讓她為你而來，把自己順利推銷出去。這樣，你的瑕疵也遲早會成為一種理聽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