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兩年多的足壇反黑終于迎來了第一批刑事判決,四名足球“黑哨”各領其刑,罪名均涉及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長期關注足壇打假掃黑的人,一定會對2001年底那場轟轟烈烈最終卻不了了之的足壇掃黑風暴記憶猶新,當時唯一一名被追究刑事責任的足球裁判龔建平被判了10年徒刑,但他當時獲刑的罪名卻是受賄罪。
同樣是裁判收黑錢,為什么同樣罪行不一樣的罪名?
這要從我國的刑法說起,現行刑法頒布于1997年,關于個人受賄,當時的刑法內規定有兩個罪名,一是第385條的受賄罪,一是第163條的公司、企業人員受賄罪,這兩個罪名的最大不同在于犯罪主體,前者的主體為國家工作人員,后者的主體為公司、企業人員。
公司、企業人員的概念容易理解,可什么是“國家工作人員”?“國家工作人員”是刑法領域的一個專業術語,刑法對此有明確定義,通俗地說,只要某人的工作能與國家公務掛鉤,基本上就能歸人到國家工作人員的范疇。顯然,國家工作人員和公司、企業工作人員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主體,但按照這樣的二分法,很多行業的從業人員,比如一些民間協會的從業人員或足球俱樂部的從業人員等,并不能歸入到非此即彼的范疇內,足球裁判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將其視為國家工作人員不妥,視為公司、企業人員也不妥。
2001年時,輿論異口同聲,口誅筆伐,要求嚴懲假球黑哨,凈化足壇,嚴懲“黑哨”成了當時的共識。但懲罰的依據卻成了問題。1997年刑法確立了罪刑法定原則,就是說,要處罰一個行為的話,必須要有法律事先明確作出規定,而在當時的刑法條文內,并沒有適合處罰足球裁判的條文,怎么辦?幾乎是在迫不得已之下,最高人民檢察院專門下發了一份通知,主張將裁判收錢吹黑哨的行為定性為公司、企業人員受賄罪,檢察機關也隨之以企業人員受賄罪對龔建平提起公訴。但法院在隨后的審理中,并沒有認同檢察機關的定性,最終以受賄罪對龔建平定罪量刑。對裁判身份理解上的分歧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2006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對刑法進行修正,將刑法第163條的主體予以擴充,由“公司、企業的工作人員”擴充為“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這樣一來,該罪的犯罪主體實際上便囊括了國家工作人員范疇以外的所有人員,該條罪名隨后也由“公司、企業人員受賄罪”修改為“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
這項修改的合理性與科學性顯而易見,國家工作人員和非國家工作人員是一對雖然對立卻互為補充的概念,法律主體的外延便具有了周延性,不再存在任何處罰上的漏洞或真空地帶。
按照刑法第163條對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規定,收受賄賂數額較大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數額巨大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四名“黑哨”的受賄數額從49萬元至140余萬元不等,均已達到“數額巨大”的標準,應在五年以上量刑,再結合每個人具有的自首、坦白或其他法定、酌定從寬情節,分別量刑。應該說,對四名“黑哨”的判決結果是比較合理的。
或許有人會將本次四名“黑哨”的量刑與龔建平案的量刑進行比較并進而提出質疑,2003年時龔建平因受賄37萬元而獲刑10年,本次四名“黑哨”的受賄數額都在龔建平之上,為何刑期卻反較龔建平要低?原因仍要在罪名內尋找。受賄罪是一種利用公權力的犯罪,侵犯了職務行為的廉潔性,嚴重損害了普通民眾對公職的信任度,因而法律對受賄罪規定了較重的法定刑,按照刑法的規定,個人受賄數額在10萬元以上的,即要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死刑。
時過境遷,以今天的眼光來看,特別是以現今四名“黑哨”的判決來衡量,當初龔建平案的刑期確實偏高,然而不能把責任推到法院或具體的承辦法官身上,法院的判決并無不妥,只是因為法律規定的不夠完善,導致司法者認識不一,從而導致了一出跨時空的“同案不同判”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