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男人,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唄,我們必有其劣根性。
男人最在意的是尊嚴──好吧,面子。偏我們常將銀子誤為面子,這下子就發生信仰沖突了。拿年前我去參加朋友的婚禮來說,挑了半天終于穿上自認為最瀟灑的深藍色西裝,到了會場,小乖摸摸我的領帶,再瞄瞄我的行頭說:“這是十年前的舊款啦。”
他的一句話害我整晚上別扭,好像穿個麻袋坐在酒席桌前。之后決定買套新的,進百貨公司東挑西揀,一套要十幾萬臺幣,這可怎么辦?老婆在旁冷冷地說:“你看吧,面子就是銀子。”
男人還在意頭銜,見人便得掏名片,到了聚會時候,這個是陳董,那個是王總,我很謙遜地拿出名片,大家一看,喔,是作家,頓時鴉雀無聲。那天燈泡也在,他伸手要一張,以為他仰慕我,不料他說:“坐家,坐壞了幾張椅子啦?”
一氣之下,想找幾個朋友合資開出版社,到時,嘿,我印他書本大的名片,上面寫:董事長兼社長兼總編輯。大呆不肯投資,他咬著滿口牛肉干喊:“出版社?把鈔票釘在一起強似你們的書。”
他們沒文化,不值得動氣。老婆聽到,她把茶杯摜在我面前:“不必費事搞出版社,你把名字和電話寫在百元美鈔上,見人就發,保證人人朝你鞠躬。”
她什么意思……拐半天彎,她還是罵我沒銀子就別想要面子?
男人更在乎女人,某次被朋友帶去夜店,一窩子短裙細肩帶美眉圍在我周圍,有人說,你就是張國立呀;有人說,我看過你寫的文章;還有人拉著我的手要簽名,誠乃,爽也。好景維持到小畢來為止,因為小畢開著他新買的賓利直駛至夜店玻璃門前,大家就看車子去了。
小畢這人坦率,他拍拍我快垂到膝蓋的肩膀說:“別在意,得有銀子、車子、房子,才算男子。”
那晚上的事沒敢對老婆講,因為我知道她一定這么說:“沒銀子還去追夜店的馬子,我看你,呆子。”
男人的劣根性,歸根究底,就在銀子,這是為什么大呆老蹭到我家來吃飯借錢,卻不忘穿意大利進口西裝出門的原因。
銀子這玩意兒真讓男人頭痛,三十歲起我便明白這道理,并且發現,只要我撇開銀子這個大噩夢,人生就如云似水,輕松自得啦。是吧,好端端七尺男兒為什么被銀子綁住?到今天,我對銀子的人生之謎,仍只參透百分之三十,還有百分之七十,待頓悟。
不過,偷偷告訴你,人活著其實靠的是那參透的百分之三十,因此男人需要婚姻,安定下矛盾的感情,接著全副精力放在兒女身上,說是自慰心理也好,說是阿Q精神也好,這樣才能活得理直氣壯:我的人生尊嚴在家里,不在名片上。
至于那百分之七十,偶而仍會發作,排山倒海般襲來,例如:為什么別人的老婆都比較漂亮──能不能當我沒說?